少宗主他每天都想以身殉道——by试图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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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着眼睛,看向立于树下的人,也得到了他的回应,又追问一句:“还有…书上说的堕入虚无,到底是什么。你我所修道法,难道还真有办法将苦狱牵入人间吗?”
听了这话,傅归岚笑着答道:“那先带你去看个东西。”
看着他脸色并无异常,好像马上要去看的就是一朵花,或是一朵云。
晏虚白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绕过抄手回廊,步入后院。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后花园,除了花圃里长满杂草,池塘中飘满浮萍,假山上落满树叶,真是并无奇怪之处。
晏虚白又一次把这种小瞧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问道:“这是后院吗?”没有正面回答,傅归岚指着后院西边的一间屋子,说道:“那间是我父亲的书房,他从前修炼都在那里,这个院落,也是他的。”
说着,他牵着晏虚白走到花圃一角,这里真是非常不起眼,甚至进来后院这么久,晏虚白也没有注意过,这个花圃里居然泛着红光,而且杂草足有人高。
松开了晏虚白的手,傅归岚轻声说道:“阿愉能帮我一下吗?”
从进了仙桃宴里,晏虚白就不曾动过灵气。毕竟是在他人仙府,又是探究旧事,且主人还在。可是这会,这个主人又主动开口,晏虚白自然不会拒绝。
“要怎么做?”
“把花圃上的杂草除去就行。”傅归岚笑着说完,退后两步,给晏虚白腾出地方,又跟了一句,“不用在意其他。没有危险。”
晏虚白没有多想,从气海抽了灵气,迅速在手中汇成气旋,朝着花圃一挥。只是两三下,那些枯黄的和嫩绿的草叶,便被全数斩断,飞离了花圃。
这些做完,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花圃里是什么模样,而是迅速走到傅归岚身边,扶住了人,道:“是不是解禁时伤到的?还是鸩毒发作了?”
傅归岚没有说话,强打起精神,笑道:“都不是。”
“那你怎么连站都要站不住了?除了道场那日的,你还受过什么伤?”晏虚白质问道。
傅归岚松开他的手,脸上嬉笑着,说道:“并没有其他伤,只是有点累。等从这里出去,你带我吃点好吃的就会好了。最好是,蜀地风味。”
晏虚白明白这人肯定是有事瞒着他,按照往日,若他有心要瞒,肯定问不出,便也收了声。
“不是问什么是虚无吗?你回头看看。”傅归岚也没有再调笑,而是正经地回答这刚才的问题。
闻言,晏虚白转身。
满目红光入眼,刚刚被斩去杂草的花圃,此刻是露出的是一片黑渊,半仗之地的黑渊上,数十条四指宽的封禁正将它裹挟。如血般的殷红色,就和外面桃林里的径流一样。
它似乎该有香气,似乎该摄人心魄,似乎就该让众人无心地崇拜。
晏虚白被这红光吸引,慢慢走了过去,才发现这些封禁上,居然还有白色纹饰,是月纹。这让他想起书史上画的仙桃宴里纹饰,就是璧山沉月。
所以…这是仙桃宴里的人下的禁制。
那这个黑渊是什么?
“这就是虚无。”
清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静、无情。
第78章 前梦(3)
“里面是什么?”晏虚白伸手想去碰,却在触及前被傅归岚一手拦下。
“你不会想知道的。”
晏虚白缩回手,乖乖地站好了。可是这次傅归岚又伸出手,一副邀请他的模样:“不过我可以带你听听。”
没有明白话里的意思,可是晏虚白也把手放入那个温暖的掌心。手被傅归岚牵着,而傅归岚的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放在了封禁上方。一股灵气,顺着掌心流入晏虚白的灵识,这种熟悉的感觉,便知又是灵识入海。
“读吧。”
这次晏虚白没有抗拒,气海中灵气翻腾,缠绕着外来的那缕气息。起初还是清爽的凉意,随着傅归岚手中灵气渗入禁制,晏虚白的脑海里也陡然响起恐怖的吼叫声。
像野兽?不是。
像邪祟?更不是。
“是人。”傅归岚的声音在灵识中响起,晏虚白眼睛睁的和铜铃一般,脱口问道:“不可能。这明明不是人声。”
话毕,却看见傅归岚蹙着眉毛,同样一副痛苦的模样,他缓缓出声:“阿愉,敛神定心,不然我也… ”
听到这话,晏虚白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与他灵识相连,心绪一动自然双方都有感应。刚刚那阵悸动,又是牵扯了龙纹璎珞上的封印,晏虚白依旧习惯这种痛楚,可是傅归岚并没有。
赶紧收敛心神,平心静气。脑海里的哭喊嘶鸣声没有褪去,依然让人能从心底里感到恐惧。而且,像晏虚白这样的人,甚至还会想象,是什么样的场景才会让人痛苦哭喊出这样的声音。
傅归岚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灵识中响起声音:“听起来感觉如何?”
晏虚白合上眼睛,摇摇头。
“如果刚才你伸手碰上,那就可能就要亲历无间了。”
他知道,这个无间是何物。是苦狱,是折磨,是不可救赎的灵魂乞求轮回的地方。
晏虚白一直没有说话,细细听着灵识中汹涌而出的哭喊声。
实在是乱人心魄的哭喊。
“他们是谁?”
“是仙桃宴里的人。” 傅归岚略一停顿,收了手上的术法,将灵识收回。同一时间,晏虚白的脑海中,那些声音也全部消失了,耳边又是静悄悄。
傅归岚笑了一下,带着悲切的神色回忆道:“你之前说仙桃宴里弟子稀少,确实如此。自我记事起,每每一起上课的师兄师姐,不过十几人。我父亲也不是很愿意招门生,不少外姓门生觉得功法太难,学了不过几月就走了。后来父亲沉醉于修炼,也不再收门徒。仙桃宴里覆灭时就是鼎盛时,那时全宗上下,算上家仆,也不过二百来人。尽数被吞噬。”
二百来人,岂不是连个小宗都算不上。
晏虚白想要安慰他,可是张口却不知如何言说,安慰一事,他从来就不擅长。既不要被人怜悯,又不会施舍于人。
“我记得,是个风和日丽的春日。那天也正是母亲生辰,我和姨母去了临安,要给她买寿饼。一路风光灿烂,美景繁盛,我原以为是最美好的一天。可是回来时…刚入桃林,就看到不少外宗修士将这里围住,所有人都在施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发生了何事。”
“姨母是俗世人,和母亲不一样,没有术法。可是她却把我藏在桃林中的草垛里,用母亲给的灵符帮我上了个护神结界。然后便独自一人奔向仙桃宴里,说她去找父亲母亲,叫我乖乖躲着不要乱跑,等她回来。也千万不要被外宗修士给发现了。”
听到这里,晏虚白问道:“不是应该去找宗族帮忙,为什么还要把你藏起来?”
傅归岚勉强笑了一下,道:“那时候,仙桃宴里已经是百家之敌了。姨母自然以为是玄门再次集结,前来讨伐。”
算来那时候黛山灵鬼平息不过才几年,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会变成这样。那些宗族当真是鸟尽弓藏之辈吗?
晏虚白心中不忿,开口便道:“当真无义。”
院中有个圆桌,还有三个小石墩,感觉就和度卢涧的一样。傅归岚又看了眼黑渊上缓缓运转的封禁,牵着晏虚白去石桌那里坐下。
他也没有管当时的修士们是不是真的无义,深深地望着晏虚白的眼睛。
“是我言辞过激了吗?”晏虚白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来,躲过他的目光。
“没有。”
傅归岚也撇过头,看着这个后院,继续说道:“后面还要听吗?感觉都是很无趣的陈年旧事。”
“要听!”晏虚白脱口而出,“若是先生不觉得我是有意探听秘闻,我想听…”
“好,那我接着说。不过…你现在还把我当先生吗?”傅归岚笑出了声,眯着眼睛看着晏虚白。
经他一提,晏虚白才想到,确实从今早起床之后,与傅归岚之间,似乎不用敬语了。倒不是说晏虚白是不顾师生伦常,只是昨夜之事绕是不记得多少,可他再也回不去之前的感觉。不自觉地将傅归岚看作是他的,言辞间也带了侵占。
可是被这样点出来,又让晏虚白觉得不好意思。脸上红霞骤显,却又强装这说道:“自然…是先生。”
傅归岚也不逗他了,正色说道:“你看了血画神是什么感觉?”
“灵气逼人,威严非常。”
听到晏虚白的回答,傅归岚点点头,拿出了往日道场授课的态度,说道:“世间玄门的修炼方法都是纳山川灵气入体,以气养体,再在此基础上操控体内灵气修炼术法,如剑道、丹术、驭兽、御器等等。仙桃宴里自古以来都是以灵气养魂魄,同时辅以养体,所修术法也是借魂魄之力控制灵气,以灵气画出使役,再注入操纵者的魂魄力量,便是画神之技。”
说完这些,傅归岚看了看晏虚白,问道:“不知道你还记得这些东西吗?”
“我记得。”
傅归岚继续说道:“黛山灵鬼之役后不久,父亲当时作为仙桃宴里新任宗主,彻底抛弃养体之法,以自身灵血浇灌养护魂魄。这种修炼术法,在常人看来其实和邪道无异。本就是靠着魂魄之术操纵灵役,如今还要以灵血辅助修行,自然有人觉得此法不对。”
没想到,傅归岚居然将这些东西也与他说,虽然开始听到这种修行术法的确骇人,可是想及当年祖父所言“何为正道?不过是势盛者自封罢了”。如今不论仙桃宴里,还是傅书离,具是书中人事,还要纠结什么?
晏虚白所认识的人,不过是傅归岚一人而已。
“并不是这样…”晏虚白轻声说道,“并不是通常之法或从来如此,就是正道。不过是势盛者之言。”
晏虚白深深吸了一口气,和傅归岚说道:“曾经有段时间,晏门也被如此认为,观人运宗运有违天法,步虚更是邪术。可是,与贵宗不同之处,只在于晏门还活着。”
这段历史,正史上从未有过。不过是因为晏门先祖,让编撰者抹去。
说完,晏虚白又地下头,静静等着傅归岚的反应。
会是如何?
“你当真不觉得我是邪修之后?也不觉得我是邪修?”傅归岚轻声问道。
晏虚白起身,不再坐着,在院中走了几步,道:“先生是先生,不是邪修。曾经有一瞬间,我对你或许满含恨意,但也不是因为你的宗族。”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笑了起来,眉目如画,眼角的泪痣在他周身荧光的映衬下如此可爱,“你不要忘了,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傅归岚也跟着笑起来,走到晏虚白身后,道:“当然不会忘。其实已经这时候了,我再与你相瞒就很过分。”
晏虚白转过身,侧头看着他,道:“所以,你现在就要和我和盘托出了吗?”
没想到,傅归岚也有被他调笑的时候。
眼中含着笑意,道:“自然是。”
晏虚白越过他,又回来原来的小石墩,坐了下来,理好衣袍,将宽广的外衫捋顺,道:“那我洗耳恭听。”
“当年我在桃林中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姨母,身上的结界也因为灵符灵气消散,很快就没了。我不知道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桃林外围守的修士越来越多。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从后林处越过弟子偷偷溜进来,直奔此地。”
傅归岚回头望向晏虚白,见他果真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那时的黑渊,可不像这点大,也不是被安安静静封在花圃里。它是一团阴云笼罩在宴里上空,而这个阴云中是恶鬼无数。当时所见,我脑海里就觉得,原来经书中所说的地狱,是真的存在。修罗恶鬼,并不是夸张,拆骨饮血也不是妄言。早上走时还是明媚桃林,可是傍晚时分,已经路有白骨,更为可怕是,这些恶鬼,是将人牵扯撕裂这拖入阴云,再永堕黑渊,与虚无常伴。”
“仙桃宴里的人都想离开这片桃林,只有我在往里面奔走。路上所有的师兄师家奴婢女,见到我所说的话只有‘公子,快逃!’”,说到这里,傅归岚神色暗淡下来,似乎是回忆到了非常令人不愉悦的记忆。
这抹神色很快又消散,他继续说道:“当我来到后院墙外时,才知道了藏满恶鬼的阴云就是从这里出来的。”眼神飘向了花圃那边,满含悲切。
“绵延不断的黑气从这个黑渊中出现,裹挟着成千上万的恶鬼喷涌而出。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血画神...就在这里。”傅归岚指了指自己站立的地方,朝石桌旁的少年投去目光,“就是这里…我肯定认得是血画神,地面就是召唤灵役的阵法,我怎么认不得。”傅归岚跨走几步,在这个不大的院落中指了三个地方。“还有…在这里、这里和这里....”
“是我的母亲,姨母还有胞弟。”傅归岚眼中闪过了点水光,晏虚白以为是他眼花,仔细看去,真的是眼泪。
可是傅归岚自然是不会哭,他平息一会继续说道:“我记忆中宴里的衣服从来都是雪白干净,不染尘埃,连纹饰都是浅浅的暗纹。可那时候的父亲已经浑身染血,全身上下看不出一丝道袍原本的颜色。若说像,那就是像裴君琛平日里最喜欢穿的那身显眼的红色。”
“父亲他的右臂正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是在血画神的嘴里。而那只东西,似乎都在尽情享受美味,没有再攻击父亲。他手中剑诀还在,靠着残存的意识,结出了数十道封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