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by猫草和Raexn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英雄史诗，都是以悲剧结尾。布诺和常磬的机甲名叫“永恒”，可惜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永恒。他们的机甲还是一场必败的战争中被击毁，能源耗尽。
　　还好，两个人还能一样狼狈的借助安全舱逃生。
　　可能是刚走过生死边缘，有些之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也能想通了。
　　在这黑暗中，常磬记得自己深吸一口气，对布诺说道，我喜欢你。
　　布诺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对常磬笑了笑，说他早就知道了。
　　他还不忘借此开个玩笑：“我也喜欢你，朋友，以后的星辰大海和蔚蓝行星就靠我们守护了！”
　　这确实是典型的布诺式答案，看起来也符合逻辑，也挺符合人设性格。
　　可是，就是这个回答，让常磬回过神来。
　　在他逐渐苏醒的记忆中，布诺确实天性洒脱，可是他从不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
　　只有这个问题，真实的布诺才不会如此轻率的回答。
　　假的东西果然当不了真，常磬苦笑，按下了身边紧急按钮。
　　周围的黑暗和驾驶舱瞬间消失，全息模拟仓的灯光亮起，四周是洁白的墙壁，常磬坐在这房间中，觉得今日的灯光格外刺眼，对这回想起的结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穿着盟军制服的医生进入，礼貌地说道：“将军，您不应该强制终止治疗，这对您的病情不利。”
　　满头银发的常磬站了起来，常年的军伍生涯让他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和冷静，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他冲医生命令道：“出去，让我静一静。”
　　房间中又只剩下了这位孤单的老者。
　　刚才一场浸入式心理治疗，确实做得很好。服用药物后的常磬差点被这逼真的景象给骗过，他好像真回到了自己的二十九岁，而布诺也真的跟他一起从驾驶舱中成功逃生。
　　仔细想想，便知道那场景漏洞百出。在他真实的记忆中，他早就记不清布诺的长相，时光毕竟已经过去了六十年，他的大脑早就忘记太多本应该记住的往事。那个时期媒体上对于机甲战士照片总是喜欢做过度的美化，他们总会选取最好的时间和最美的角度按下快门，依照那些印象所做出的投影虽然完美，可是一点也不真实，骗不了同他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常磬。
　　其实，他这辈子都没能走出失去布诺的阴影。布诺确实足够天才，他对常磬持续不断的心理暗示，终于在他死亡后逐渐派上了用场。
　　那年，从安全舱返回后，常磬的恢复治疗简直是奇迹。他很快重新能够驾驶机甲，很快打赢了多场战斗，他逐渐被安排在指挥官的位置上，最后成为了地球联盟的上将。他甚至被特别提为地球的代表，同外星种族签订了停战协议。
　　医疗专家将这件事归功于他出色的情感控制力，幸好他同枪炮手之间的感情永远只停留在普通朋友间的友谊，如果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再炽烈些，那对大脑造成的影响将不可估量。
　　他当时也是这样认为，自己同布诺间的那段感情，只是一段青春岁月的心动，发乎情止乎于礼，他能很快走出来。
　　在那之后他也有很多生死之交同伴，有了让他记忆深刻的部下们，同那些出色的人一起，建立起属于人类的辉煌时代。
　　随着年龄的增长，精神创伤所带来的影响也在逐渐加剧。他常常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驾驶永恒机甲的岁月，可惜他始终没法找到自己的枪炮手。那个人真的很重要，对他来说无比寻常的重要。莫名的失落让他无比恐慌，让他会举枪逼问勤务兵那位名叫布诺的年轻军官的下落。
　　谁也不知道布诺到底是谁，就连跟随将军最长时间的部下也从没听将军提过这个名字。
　　医生诊断后，确认这是精神创伤所带来的后遗症。
　　直到被迫接受浸入式心理治疗，这位退休将军的情况才最终有些好转。他终于能够正视现实，并逐渐回忆起记忆中早已失去的某些片段。
　　在那段真实的回忆中，他永远都想不起，布诺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他的企图，又是什么时候越权对机甲控制系统做出修改。他只知道，在离子炮攻击过来的那一刻，原本应该由驾驶员牢牢掌握的控制权被强行转移到布诺手中，那个平时磨磨唧唧，一句话都要拆成三句来说的布诺，竟然一言不发的切开了二人之间思维链接，决绝的将机甲最后的能源转移到常磬所在的安全仓。
　　他在安全舱中越飘越远，两人朝夕相处的机甲在他面前被炸成无数碎片。
　　布诺真的够狠心，他甚至给安全舱输入了气体麻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留给常磬。
　　那个人怎么可能喜欢他，分明是恨他才对。战场上最要命的事情就是乱改机甲系统设定，他做得那样干脆，死得那般彻底，毫不犹豫地留下常磬一人，在世上独自承受难熬的人生。
　　他早就处理好所有的痕迹，甚至提前给常磬种下心理暗示，暗示两个人只是普通的朋友。他给常磬留下了一本相册。里面全是常磬，吃饭睡觉洗衣做饭打呼噜，抓拍常磬各种丑态，就像个真正的损友会干的那种事。可擅长摄影的他，却故意没有给常磬留下哪怕一张有他自己存在痕迹的照片。就连两个人在同时期的军校合影，都被布诺毫不留情的统统销毁。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布诺，那只能是常磬。布诺刻意隐瞒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只是不想让常磬在承受同其他队友相同的折磨，不至于因为同他在一起的那段回忆太过鲜明，而拒绝去接受未来可能的一切。
　　布诺确实厉害，他的布局真的让常磬逐渐忘记他的存在，在当时并没有承担更严重的精神创伤。
　　在布诺的精神暗示下，他尽然真的相信，自己对布诺的感情，只是一场无可奈何的暗恋。
　　可能真是年纪大了，布诺为他设计的心理暗示终于被时间所松动，常磬年轻时的记忆也逐渐复苏。
　　他回忆起，那年在空间站中，他和布诺躲在红色机甲的身后，布诺拿着照相机，说是要拍常磬与太阳机甲的合影，扭过头却同常磬亲吻在一起。
　　就是在那个时候，艾莉娅和林谦的恋情，被他们在无意间撞破。
　　似乎在那之前，布诺好像问过一个问题。
　　他问常磬：“我就奇怪了，别的机甲驾驶员和枪炮手，不是亲兄弟那就得是夫妻。咱们两人这种敢做却不敢当的关系，到底算哪种？”
　　那个时候的常磬，正处于被植入心理暗示后常见的迷茫状态。他没等常磬回答，就自己跳了出去，同恼羞成怒的林谦打闹在一起。
　　布诺的心理暗示很成功，让他整整遗忘了六十年。
　　咱们算什么关系？常磬一遍遍问着自己的内心，他们是战友也是亲人，闯祸也是一起，立下战功也是一起，在机甲思维链接中，彼此心意完全相通，都藏不下任何秘密。
　　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你也早就做好打算了，对吗？
　　你真的以为只要将这段爱情伪装成一段模糊的暗恋，我就不会继续痛苦了吗？
　　很可惜，你失败了，而我终于都想起来了。
　　追溯到两人年少时，教官询问他们，作为一架机甲上的搭档，为什么两个人同时想当驾驶员。
　　常磬的回答是，他要成为引导者，去守护那片星辰大海和蔚蓝星球。
　　布诺却懒洋洋地回答道，根据他的观察，岗位的选择将影响生存方式，他想选择最轻松的活法。
　　两个人彼此都瞧不上对方的回答，也经常相互调侃对方那都是什么烂理由，一点也不高大上。
　　现在想想，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布诺就已经为未来做好打算。
　　想了六十年，常磬才明白一个道理。布诺果然比常磬更适合当枪炮手，都死了这么多年，还能给常磬的胸口再来上一发子弹。
　　在这洁白的房间中，常磬的内心终于得到解脱，就像自己寻找了许久的答案，终于有了定论。
　　接下来的日子，这位年近九十的老人，拒绝再接受任何心理治疗，也放弃使用任何生物技术来延长自己的生命，就这样在平静中，迎来了属于他的人生结局。
　　他终于完成人生这项艰苦的工作，去见他的爱人，还有朋友们了。
　　在实验室中， 一只触手外星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大脑，如果他有眼睛，此时应该在恶狠狠盯着身旁的另一只触手外星人。
　　那只可怜的外星人已经被这可怕的精神压力吓得哆嗦，讨好的说道：“谢谢前辈……”
　　“谢你个章鱼腿啊！你这只蠢货！你明知道这是太阳系战争前稀有的人类将军大脑，对我们研究那段历史有重要意义！你知道为了修复和保存它，花了多少代老师们的努力吗？你刚刚居然差点就让他在记忆回溯中为爱殉情了，你到底有没有成为古人类考古学家的觉悟？你操作的时候就不能带着点精神力吗？让人类大脑重新回忆时要循序渐进，要给他们设置合理场景！这个月因为你都浪费多少样本了，我看你就是缺少来自大大佬的拷打！”
　　强大的精神攻击袭击着那可怜的触手外星人，如果他有眼睛，这会应该已经哭了。
　　还好那只强大的Omega大脑最近心情挺平稳的，要是他和前辈一起开骂，后果真不堪设想……
　　
　　我觉得，当年还是太小，看见齐格飞这种名字都没什么预感。
　　现在回头重新翻书，哎呀，这不是一开始作者都给我们高能虐文预警了吗
　　
　　红茶和白兰地
　　玻璃渣配红茶更虐
　　“啊，好累啊，好想当逃兵。我不打仗了行不行……我想回家种地。”
　　“醒醒，种个鬼的地，你就是指挥官，当个鬼的逃兵。”
　　“你这是在歧视我的职业规划！慕星，种地有什么不好吗？都是为国为民做贡献，干嘛歧视我种地……”
　　“ 总之你不能去种地！再说宇宙舰艇上也没有地给你种！”
　　“谁说没有地给我种啊！生物研究员不是在建立生态模拟舱吗？”
　　“人家那不是种地，那是空间诱变育种，你个文盲……”
　　“不管，我就是要去种地！我还要养猫喝红茶配白兰地。”
　　“你小说看多了吧！你还记得那些说打完仗就要干啥的最后都什么结局吗……”
　　“哦，那我打完仗就回来娶你……”
　　“给老子滚！”
　　思轲睁开了眼睛，他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现在终于醒来。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才总算感觉好受了些。梦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场景，全是他还是毛头小子时在学校的那点破事，现在看看简直属于公开处刑。
　　可能真是睡太久了，他感觉头部有些闷闷的疼，有点想不起来要做什么。
　　他想了好一会，才发现今天要做的工作都没完成，塔桥空间投影中待做事项一项项整齐排列在日程表中，不由得心虚看了眼对面的公务桌。
　　万万没想到，平时中正肃穆的参谋长正在精心烹煮着红茶，他的面前放着一瓶上好的白兰地，配上他仪表堂堂的相貌，倒颇有些风雅之情。
　　思轲喜出望外，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主管舰艇军纪的参谋长居然工作时间内饮酒，浓眉大眼的慕星，你也有落在我手中的那天！
　　思轲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工作时间内禁止饮酒，违者处以十二天以上拘留。慕星上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罚在天桥上打扫一辈子厕所！”
　　慕星抬头，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白眼，幽幽问道：“你可知道现在几点了？”
　　宇宙中的航行黑暗时居多，经常让人忘记时间，思轲被这一提醒，就顺势看了看一旁的机械表，竟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早就过了工作时间。
　　“而且，你忘了我现在已经不在这艘舰艇上了吗？我只是抽空回来看看。”慕星接着调配着手中的红茶和白兰地，“你不来一杯吗？”
　　这反而让思轲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竟然连慕星被调职都忘记了。这位老搭档在一年前就被提拔到另一艘指挥舰上担任作战参谋，早就不归他管了。
　　他急忙笑眯眯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讨好的来到慕星面前，赶紧敬了个军礼：“总作战参谋到基层来视察工作，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太忙了。”慕星摇了摇头，“每天都是一堆事，各个国家来的都有。找到机会，我就直接来这里了，躲个清静。”
　　为抵抗外星生物的入侵，各个国家由刚开始的各自为阵，逐渐转换成加入联合共战的计划之中。地球自卫同盟还在筹建中，外星生物却早已经对各个空间站和母舰星港发起攻击。各国政府迟迟达不成共识，也让指挥调度协调工作极其繁重，这从慕星疲惫的脸上就能够看出。
　　思轲看着他那样憔悴，突然有些心疼。
　　“忙中偷闲是好事，工作有张有弛才能做好滴。”思轲连忙安慰，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时隔多年，还真有些怀恋你泡的红茶。”
　　当年两个还是军校学生，慕星就经常在宿舍给大家泡红茶。他的手艺真是极好，普通的茶叶在他手下都能传出沁人心脾的茶香。那时候的思轲正处在俗称中二的时期，迷上了一本四百年前关于银河战争的小说，天天觉得自己也应该也是一位入错行的天纵奇才。他本身就懒散，看到小说中那位风华绝代的提督大人，就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和精神偶像。即使冒着违反校规的风险，他也偷偷在宿舍藏了一小瓶白兰地，没事就想用慕星的红茶实验这种透着贵气的喝法，让慕星对此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