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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by路青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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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没想到,这梁鑫也忒混账了,梁萤不在意梁家的金银被他取用,毕竟她自己积累的财富已远超梁家,但她痛恨梁鑫糟蹋父亲心血。那些竹园、作坊、铺面都是她父亲多年的心血。梁萤实在不忍,常常提点梁鑫,却惹得梁鑫不快,这个便宜弟弟后来一看见她就绕道。
  梁鑫的儿子梁业成虽然也不如何,但比他老子强上一些。梁萤得闲便会教导这个侄子,希望他能撑起梁家家业。
  婚后第十三年,梁萤的夫君病故。她知道外界的流言蜚语,说她命硬克父克母克夫。说这话的人,也许只当这是茶余饭后一句闲聊,却不知对他人而言这是剜心利箭。但她还是挺过来了,她还要将王家的铺面开遍整个五境,还有优秀的儿子要养育,怎能被这些闲言碎语打倒?
  梁萤平日十分尊重作坊里的工匠师傅,毕竟凭借他们巧夺天工的手艺,王家的货物才得以在市场里拔得头筹。逢年过节梁萤都会让人备好金银礼物送与这些师傅。
  昨日梁萤听说李师傅病了,李师傅是作坊里手艺最拔尖的工匠,如今听闻他的疾病,便准备登门拜访。梁萤从管家那里打听到原委:李师傅家的独苗孙子被混混打了,腿都折了,至今还在医馆里住。李师傅爱孙心切,再加上人又上了年纪,竟一下子急病了。
  梁萤未曾想到,居然在李师傅家里碰到前来赔礼道歉的秦仲礼。
  年少灯会上的一见倾心,转身却第一次错过他。庙外再遇,他们心意相通却无力对抗父母,她第二次错过他。这一次,她不想错过了。
  等到儿子弱冠后,梁萤嫁给了自少时便心心念念的秦仲礼。人到中年,感情不像从前那般单纯,柴米油盐会消耗爱情,但好在两人都愿意退一步,日子倒也过得去。
  可是朴园死了,她此生的骄傲,她的心头血,她的骨中肉,她怀胎十月用命生下来的孩子,居然死在异地。
  梁萤不甘心,她不相信,朴园的身体一向强健,怎会突然病死他乡?她查了两年,终于发现居然是秦元超叫人打死了朴园。梁萤怀着满腔愤恨去找秦元超,却被秦元超失手推倒在地,头破血流而死。
  她的尸体停在了义庄,因为她的改嫁,王家族老不同意她葬进自家族墓。梁家族老既不同意一个外嫁女儿葬回娘家,但也不同意她葬在秦家,毕竟她是被秦元超亲手所害。梁家王家扯皮拉锯,梁萤的尸身便一直躺在义庄里。
  化作孤魂的梁萤站在自己的尸身旁看梁家王家的族老互相推诿,她低头便能看见自己躺在棺材里的样子,可惜她不能离开肉身一丈之外,她的记忆一片模糊,脑子里仿佛有一团浆糊。
  半夜,秦仲礼跪在她的棺前痛哭忏悔:“萤儿啊,是我对不住你,是我没有教好元超,是我害死了你和朴园,我来给你们母子赔罪。”
  秦仲礼拿刀抹了脖子,鲜血溅在她的尸体上。
  那血红色刺激着梁萤,她想起了一切。
  她还未替枉死的儿子报仇,她怎么能躺在这里?她要去杀了秦元超!
  棺材里的女尸睁开了双眼,她长出了细长的獠牙,她的指甲迅速变长变尖,她飞出棺材奔向大牢。
  牢里的秦元超窝在黢黑的角落,梁萤轻松拧断了他的脖子。
  完成复仇后的梁萤有些茫然,她能感受到自己内心抑制不住的怨气,但她反复游说自己,既然大仇得报就不要伤及无辜。她便留在牢里自我囚禁,直到长清宗派修士来封印她。
  最终梁萤被葬在了小竹镇外的乱坟岗,墓碑是郑嬷嬷和小环出钱立的。
  天长日久,封印松动,梁萤逐渐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但大仇得报的她并不想离开坟茔,她觉得安安静静躺在墓中,等待怨气消散后重入轮回。
  未曾想到,醉酒的梁业成来到了她的墓前。
  被秦元语打压多年的梁业成心有怨恨,他在梁萤坟前控诉:“姑母,你在天之灵若是有知,收了秦元语这个毒妇吧。她才是害死你和你儿子的真凶啊!”
  墓中的梁萤睁开了双眼,流出了血泪。
  我要杀了秦元语!!!
  陷入回忆流出血泪的梁萤,她的眼睛一片血红,失控的她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她伸出尖锐的指甲攻向贺同光。
  一张符篆飞向梁萤,被符篆贴中的梁萤的行动瞬间停滞。贺同光将梁萤安置会坟茔,加固了封印,他伸手阖上了梁萤血红的双眼:“我会为王朴园和你报仇,我保证。”
  贺同光看向身旁的况余:“我们回梁府。”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出自,白居易的《七夕》。


第7章
  梁府西院,冬昭房间。
  秦元语与梁安都在屋内陪伴冬昭讲话,一家人其乐融融。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窗子下方桌子上的花瓶被吹倒,碎了一地,一家子的欢声笑语被打断。
  发现仆妇竟未进来打扫,秦元语身边侍候的嬷嬷心下不满,她正要传唤屋外的仆妇进来打扫,却见贺同光和况余出现在屋内。
  一屋子人满脸困惑。
  秦元语笑道:“两位仙长有什么事吗?”
  她的话音刚落,况余的黑色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秦元语毫不怀疑,她只要稍微乱动一下便会血溅当场。
  看着秦元语脖子上的黑色长剑,贺同光心里有些惊诧,没想到这位晚辈的作风如此,嗯,简单粗暴。
  梁安与冬昭一脸惊吓,梁安立刻护在母亲身前:“仙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贺同光未理会梁安的质疑,他看着秦元语问道:“王朴园因何而死?”
  听见“王朴园”三字,秦元语的面色一白,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他是被我的弟弟害死的,仙长怎么有此一问,是听旁人说了什么胡话吗?”
  一旁的况余见她仍然死不悔改,懒得再用碎光威胁她,他收回架在秦元语脖子上的长剑,一挥右手,梁安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吊了起来,整个人倒悬在空中。
  看着悬空的梁安,秦元语与冬昭皆发出惊吓的叫声。
  贺同光配合况余的行动,板着一张脸:“秦元语,你若再不说真话,便见不到活着的儿子了。”
  秦元语跌倒在地,心理防线被摧毁:“我说,我说,求求仙长,莫要伤害安儿。”
  十四岁的秦元语在屋内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父亲上午带着元超去李家登门赔罪,到现在也未回来,也不晓得怎样了。秦元语一边痛恨弟弟惹是生非,一边又有些埋怨父亲管教弟弟的方式。
  秦仲礼虽然对待儿女十分严格,但他自持读书人的身份平日不会动粗,每每秦元超惹祸后,他除了训斥便没有其他手段了。
  在秦元语看来,自家弟弟可是个二皮脸,欺软怕硬惯了,语言教导对他无甚作用,对待他就该打,打到心服口服,打到听话为止。
  门口传来动静,秦元语探头看去,是父亲和弟弟回来了。
  秦元语看见秦元超,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了鸡毛掸子。
  鸡毛掸子被打断时,秦元语也没了力气,坐在板凳上休息。
  屋内除了秦元超的哭嚎声外,再无其他声音。秦元语后知后觉发现父亲不大对劲,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叫了父亲一声,秦仲礼回过神来,也没管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秦元超,径自回了房。
  秦元语有些疑惑,用脚踢了地上的秦元超一下:“阿爹怎么了?”
  秦元超只是哭嚎喊疼,却不答话。
  真是没用。秦元语内心鄙夷道。
  一日后,有一貌美贵妇携礼拜访,说是感激秦仲礼的救命之恩。秦元语告知贵妇人,父亲今早已去往外地参加友人丧事,没有十天半月怕是不能归。那夫人看着有些失落,与秦元语交谈一阵后,留下礼物离开。
  看着桌上的礼物,秦元语回想起了刚刚与王夫人的相处过程,她对这位王夫人的印象极好,她丝毫未嫌弃秦家家贫,言语之中也毫无傲慢之意。秦元语自幼丧母,很少与女性长辈如此亲近,难免生出几分孺慕之情。
  王夫人临行前留下自己地址,告知秦元语有事可来寻求帮助。
  夜里,因为伤口感染秦元超起了高热,看着自家弟弟烧红了的脸庞。秦元语既气恨自己为何下手那么重,也痛恨弟弟不争气,身子骨居然这么弱。偏偏父亲今早去了外地,她只能恳求邻居帮忙暂时照看弟弟,自己快速跑去镇里的医馆。
  镇子里医馆大都已经打烊,唯有一家还亮着灯火,秦元语心下一喜,急忙拉着大夫往家跑。
  大夫开完药,秦元语却犯起了愁。因是出夜诊,费用较之平常更高,秦家拿不出足够的诊金,她无奈只能先取了三副药。大夫好心劝到:“你弟弟病情这般重,三副药怕是好不了,你要多加留意。”
  秦元语无可奈何,她也变不出银子啊。以父亲的脚程,弟弟怕是没命熬到他回来。街坊领居也都不宽裕,再者从前父亲上月借的钱还未还清,她就算开口怕是也借不出钱。
  秦元语突然想到白天王夫人送的礼物,除了送给她的绢花和送给元超的笔墨纸砚,还有送给父亲的几本古书。
  翌日清晨,从当铺出来的秦元语紧紧攥着荷包生怕弄丢了银子。
  对父亲,秦元语有些歉意,毕竟这是旁人送给他的礼物,如今却被贱卖了。但她脑海里起了另一股声音,比起古书父亲还是会更疼爱儿子一些吧,思及此秦元语便不再纠结此事。至于对王夫人,她并不觉得抱歉,已经送出去的礼物,怎么处理是收礼人的事。
  望着书桌上几本熟悉的古书,梁萤有些诧异。自从与秦仲礼重逢后,她因着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命下人四处收集孤本残卷,但凡收集到品相还不错的书籍,管家都会第一时间送给她过目。如今放在她桌上的这个本书,分明就是她三日前送出到秦家的。三日前送出去的书居然被当了?联想到秦家家境,梁萤猜测秦家怕是遭了事,便立刻派人打听。
  “母亲这几日怎么突然对古书起了兴致?”王朴园把自己收来的几本放在梁萤书案上。
  梁萤老脸一红,思索片刻,觉得还是应当告知儿子真相。
  王朴园听完却一脸羞愧之色:“母亲多年辛苦,孩儿不能分忧已十分惭愧。母亲不必顾虑孩儿,您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梁萤心里一暖,她的朴园,是天下最好的孩儿。
  “启禀夫人,秦家的小公子发了急症,秦小姐为了给弟弟看病抓药去了当铺。”管家前来回话。
  王朴园有些惊诧地看着母亲,梁萤便将此事和盘托出。
  考虑到母亲事务繁忙,王朴园毛遂自荐替她去秦家看望。
  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梁萤一脸得意地跟管家炫耀:“天下再也找不出比朴园更好的孩子了。”
  管家笑答:“是夫人教养得好。”
  望着眼前的翩翩郎君,秦元语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梦境。来人自称王朴园,是前几日登门的王夫人的儿子,听闻秦家幼子生病特来看望。
  少女看着温润如玉举手投足俱是凤仪的王朴园,只觉心里无限欢喜。
  秦仲礼奔丧回来时秦元超已经痊愈,得知其中波折,秦仲礼叹息一声,亲自去王家府上致谢。
  秦元语注意到父亲最近有些变化。从前的父亲,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活得有些不修边幅。如今的他开始打理自己的胡须注重仪容仪表,勤换洗衣裳鞋袜,整个人看着既整齐又干净。她虽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有此变化,但干净体面的父亲让人觉得舒服,她便也不再纠结原因。
  王朴园每次来秦家请教秦仲礼学问,秦元语便在屋外装作干活的样子,时不时偷偷瞧上一两眼。
  想到王朴园读书辛苦,秦元语特意熬了几个大夜绣了香包,里面放满了提神醒脑的药材,一针一线都沾染了少女甜蜜酸涩的心意。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王夫人私下问秦元语:“元语,你可愿与我成为家人?”
  秦元语以为自己的少女心事被王夫人发现,一脸娇羞:“元语愿意。”
  那夜,躺在床上的秦元语把头蒙在被子里,发出痴痴的笑声:“我要成为朴园哥哥的妻子了!”
  翌日,秦仲礼早饭时告知一双儿女告知自己与梁萤的婚事会在王朴园弱冠之后举办。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砸醒了秦元语。
  “成为家人”竟是这个意思?
  两家人说开后,来往变得愈发密切。王朴园的身影充斥在秦元语的生活里,她躲不开、避不掉。
  这份因有悖伦常而无法言明的爱意在经年累月的压抑下,扭曲成刻骨钻心的恨。
  梁萤隐隐察觉到这份感情,为免秦仲礼夹在中间难做,便只对秦仲礼说想为秦元语和自家侄儿牵线。
  梁业成虽然算不上能干,但有梁家基业在,婚后的生活自是无忧,这样的婚事显然是秦家高攀了。秦仲礼希望女儿嫁得好不必再为柴米油盐操劳,满口同意。
  秦元语不答应嫁给梁业成,秦仲礼虽不理解她的行为,却也真心关切女儿:“那我儿是有意中人了,是何人?”
  她无言以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及笄后的秦元语嫁进了梁家。
  梁业成迷恋她美貌,心计远不及她,不过一年已完全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梁业成自己的小金库被她牢牢把控在手中。梁业成无甚才华,日子一久,秦元语对他愈发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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