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我求而不得 番外篇——by匿笔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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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像毕竟是死物,可虔子文是活的啊。有风华绝代的白羽魔尊在前,谁还会痴迷一幅画像?
第31章
张凉兀自捧着那幅画像,呆呆立在原地,心里很不是滋味。
白猫眼神俾睨地斜他一眼,毛茸茸的尾巴晃了晃,是幸灾乐祸的得意。在魔尊面前吃瘪的人,张凉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以前人人都说,白羽魔尊性格孤冷常人难以接近,纵然你为他发疯了发狂了,那人也只当你是蝼蚁,他的脚步从不会为你停留片刻。
如此高傲漠然的态度,自然会遭人非议。可这等做派放在白羽魔尊身上,反而变得理所当然了。他的剑他的人,就合该是这般不染凡尘俾睨众生。
几百年前虽然风华还是只猫,他却觉得自己比许多人幸运多了。他在魔尊怀里撒娇打滚的时候,好多双眼睛都会有意无意瞪他,他们恨不能自己也变成一只猫。
可惜这等缘分寻常人羡慕不来,当时的风华真是只普普通通的小猫,不会说话灵智未开,它只知道每天拽着主人的袖子要鱼吃。
是白羽用灵丹一点点喂养它,让风华有了神智经脉贯通,几百年过去了,风华终于从一只普通的猫变成了妖兽。
只要能找回主人,风华就心满意足了,他从不奢求太多。所以现在白猫缩在虔子文怀里,看那姓张的小辈傻愣愣站在原地说不出话,心里还是太得意。
傻子,到底是个傻子,哪比得上聪明伶俐的风华大人呢?白猫得意地喵了一声,伸长了胳膊和腿,继续幸灾乐祸地观望。
虔子文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他眼见张凉对那幅画像如此痴迷,就大度地把那画像转送给他,大约算是懂人心了。
以往总有人说,白羽魔尊的眼睛怕是长在脑袋上,都不肯俯身看谁一眼,虔子文觉得自己相当冤枉。
瞧啊,他也不是不体贴,至少当个朋友是够格的。
然而张凉犹豫了一刹,终于开口道:“魔尊,这……”
“怎么?”虔子文诧异地一扬眉,于是张凉想说的话就尽数咽了下去。
自己怎么能用那般的话亵渎魔尊呢,明知求而不得,明知遥不可及,还不如把那份憧憬惦念放在心里,至少独自一人时还能用回忆暖暖身。
要是真说出口,一切全都毁了。
张凉只摇头不说话,虔子文越发奇怪了。怀里的白猫却用头拱了拱他的手掌,漫不经心地说:“他犯神经,魔尊别理他。现在天幕海的修士终于被赶跑了,魔尊倒不如先看看这座洞府里有什么东西?”
“而且,地上还有个混账魔尊没收拾呢。”
哦,差点忘了正事。虔子文俯身拾起了那粒玻璃珠,宋海官的神魂在里面抱着腿瑟瑟发抖,看模样有点可怜。
这人之前还好大威风,怎么现在又安静了?虔子文扬了下眉,毫不客气地晃了晃玻璃珠把人叫醒,“宋海官,你还好吧?”
被晃得发晕的宋海官想骂人,他好不好虔子文不是最清楚不过么?这人一剑灭杀了他的肉身,顺带又拘了他的神魂,最后他那道防身符咒也没起作用。
宋海官已然心灰意冷了。他全然没料到,自己一时兴起调戏了个小炉鼎,竟能让他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
“要杀要剐你随意,反正父亲会帮我报仇……”
虔子文嗤笑,“有事没事都提你爹,就算宋天官来了我都不怕,你又算什么东西?”
他从袖子里拽出了一根金灿灿的丝带,把那粒琉璃珠穿在上面绕花打结,顺带施了一打法术,紧固咒静音咒阻隔咒,想到什么咒语全都施了上去。
哪怕宋天官本人亲至,也别想看出这粒琉璃珠里藏着他儿子的神魂。
虔子文干完了所有事,还得征询一下白猫的意见,“风华,你是想要个铃铛呢,还是就这么戴着也挺好?”
“我什么都不想要。”风华哼了一声,两只耳朵紧贴着脑袋,已然十分不高兴了。
魔尊究竟把自己当成什么啊,还把这种麻烦东西往他脖子上挂。
一想到琉璃珠里封着个色厉内荏又胆小好色的修士神魂,风华恨不得把那粒珠子踩碎了,哪能让这东西安安稳稳系在他脖子上?
“好吧,你不要我也没办法。”虔子文有点失落地摇了摇头,“等出去以后,我随便找只猫把这东西送出去,谁让你不喜欢呢。”
别的猫!风华两只耳朵噌地立了起来,他用爪子巴着虔子文的手,努力扬了扬头,“魔尊,现在我改主意了。只要是你送的东西,不管什么我都喜欢。”
听了这话,琉璃珠里的宋海官真快心如死灰了。他没想到虔子文虽然不杀人,想出的法子却如此恶毒。
金丹修士的神魂漂泊在外,哪怕并无灵气滋润,也能存活上百年。
近百年时间都要在这小小的玻璃珠里苦熬,别人既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宋海官光是想想都要绝望了。
他当真后悔了,只能扯着嗓子喊:“魔尊,白羽魔尊,我错了,我只求你给我个痛快……”
虔子文完全没听到,他把那条丝带系在了白猫的脖子上,远走一步看看效果,觉得不大好看。
“还是红的吧,红的更好。”虔子文打了个响指,丝带从明黄变成了大红,他觉得这颜色真是相当衬他的猫了。
风华用爪子碰了下琉璃珠,被魔尊炼制过的琉璃珠好看极了,五光十色星河流转,白猫盯着看了好一会都不眨眼。
这是魔尊送他的礼物,风华喜滋滋地想。他看着低头不语的张凉,尾巴一摇越发得意了。
处理完了后患,虔子文想起了一直被他攥在掌心的这把钥匙。
根据张幕官交代,这处洞府真正的入口就在那幅画像背后。虔子文松开手,黄铜钥匙就自己飘了起来,悠悠晃晃没入了白墙之内。
须臾之后,一扇小门从白墙上敞开了。它像是用几道墨勾勒出来的,既无色彩又无装饰,简直太过简陋。
张凉看一眼,他觉得这扇门未免太寒酸了,根本配不上罗浮仙尊的身份,怕不是个陷阱?
虔子文却说:“真的,错不了。罗浮就是这种人,他怕麻烦又怕懒,能两笔画完一扇门,就从不多添什么东西。”
光是看太衍门后山的那道一模一样的门,就能瞧出一二。更何况虔子文与罗浮认识好久,对他的性格了若指掌。
虔子文二话不说就往门里走,张凉却说:“魔尊身份何等金贵,不如让属下替您开路……”
不等虔子文回答,他肩头的白猫已然冷哼一声,“荒谬,魔尊什么时候收你当手下了?但凡我在一天,你想都别想。”
“再说,魔尊是什么修为,区区几道困阵能难得住他?你才筑基修为,直接走进去怕是连一步都迈不出去,要你何用?”
白猫半趴在虔子文肩膀上,用那双蓝眼睛狠狠地瞪张凉,想把这没事献殷勤的人轰走。想跟他抢魔尊,纯属白日做梦!
“雪花说得对,你们俩跟在我后面就行,万事小心。”虔子文挥了挥手,于是张凉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花明远抛起三枚铜钱一看,卦象暧昧不明。他叹了口气,也跟在了后面。
出乎意料的是,罗浮仙尊的住处既无困阵更无机关,和门外森严防御困阵一层叠一层的状况截然不同。
主人家仿佛自暴自弃一般,推开那扇门就直抵后院,把大门正门卧室都大大方方地亮给人看。
虔子文忽地停住不走了,张凉全然不解,他也不敢往前走,只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围。
他们身处一间太宽阔的大殿之中,穹顶直通于天高不可攀,日光柔和地照了进来,墙壁上是颜色浅淡的几幅画,大殿之内还有一口冰棺。
只看了一眼,张凉所有注意力都被那些画吸引了。
第一幅是两人对坐观雨,雨丝如线涟漪晃动,落在庭外的荷花上,叶脉之上水珠流动,鲜活得似是真的一般。
纵然黑袍人的脸看不太清,张凉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那幅画里的黑衣修士。因为他孤高俾睨的气派,从始至终都从未改变。
张凉又往前看,月圆之夜二人赏月,月光流转海棠生香,比海棠更绮丽的是黑衣修士的微笑,固然朦胧也能倾倒众生。
又一幅画,高山流水两人练剑。
张凉恍然大悟了,大概这大殿里所有壁画,画的都是罗浮仙尊和他那位挚友。
固然他们俩已经不在了,这些画却长长久久地留存下来。罗浮仙尊,大概也是求而不得吧。
张凉怅然地望着虔子文的背影,忽然很能体会到那位大能的心情。
不可说也不能说,到了最后,却已没了表白心迹的机会。生平憾事,莫过于此。然有愧于心,唯有故步自封以余生赎罪。
恍惚间张凉听到了这么个声音,语气平淡殊无情绪。那是一颗心都被烧尽了只剩灰烬的苍白淡漠,纵然奋力一撩,也没有火星崩出。
张凉怔怔地盯着那些画看,像是着了魔般。
他忽地落泪了,也许是感同身受,也许是被画中情景触动。张凉心绪澎湃不能平静,纵然竭力忍耐,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你哭什么?”虔子文忽地回头看他,他那双诡谲绮丽的浅银色眼睛,真像冷漠如雪的月光,惨白无情的月光。
那一眼,如锋锐雪亮的弯刀,刀光一划就破开了张凉的喉管。热血从伤口里呼啸而出,张凉嘴唇嗫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虔子文仍站在原地,冷然淡漠地说:“你不是罗浮,只是个旁观者,也不能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他愧对挚友自愿赎罪,还觉得心里有些寄托与安慰。”
“他倒是不曾想过,那位挚友是否肯原谅他。罗浮以为他自己死了,所有事情就此了结,真是天真。”
也许是看出虔子文情绪不对,白猫也悄无声息蹦到了地上。并无一人说话,本来就寂静大殿里好似结了冰般,冻得人能打哆嗦。
真是天真,虔子文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既是说罗浮,也是说当初的自己。以为意气相投就能不顾身份平等相交,他终究没想过,罗浮是修士是人,是这世界芸芸众生的一部分。
既担天命就要顺天而行,罗浮什么也没做错,只怪他当初太傻了。从始至终,他什么也没有,到了最后也是孑然一身。
虔子文眼睫低垂沉默了一会,一转身去看大殿正中央的那口冰棺。白猫眼见主人动了,又忙不迭跳到了他的肩上。
毛茸茸的小东西是温热的有重量的,压在肩头上,皮毛热烘烘地熏着他的脸。
还好自己养了只猫,至少也并不孤单。虔子文摸了一把白猫,风华呼噜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虔子文一步步走到冰棺之前,里面的人还像在熟睡。黑衣乌发,眉心之间一点印记,如火灼灼艳色烫眼。
那张脸,真是好看啊,和魔尊七分相似却截然不同的好看。白猫伸着脖子瞧了一会,差点掉了下去。
虔子文伸手够了一把,白猫才回过神来,他动了动耳朵,往后缩了一下站得更稳当些。
乍一看到这张脸,虔子文也想起了一些东西,一些早被他埋在回忆里懒得挖出来的东西。时间一长,回忆已然褪了色,他再也不愿回忆往昔。
没想到罗浮杀了他以后,竟然还留着那具躯壳,大约算得上是情深义重吧。
可惜罗浮并不明白,对他而言,躯壳这种东西可有可无,随时都能换。
虔子文低下头,手指舒张了一下。
少年的手指是纤弱白皙的,指节也太柔弱,似乎稍一弯就能折断,和棺内那双握剑的修长手截然不同。
然而这具炉鼎资质天资平平的躯壳,让他隐约触碰到了一线天机,既是脱困之机也是开天之机。
没用了,留着干嘛,虔子文摇了摇头。
他拔剑出鞘,嗡地一声,赤红剑身轻鸣。大约是心有感应吧,这把剑好像也在颤抖也在悲戚。
虔子文直接挥剑,一道剑光破开了冰棺,冰碴四溅崩裂跳动,像无暇水晶碎了一地。
冰棺已碎,那具正在沉睡的躯壳也跟着灰飞烟灭,连带着最鲜明的恨意与不甘,连带着被人背叛的愁苦与凄惶,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白猫不声不响地看。它只当自己是玩偶,唯有眼见那具躯壳消失的时候,怅然地蹭了下虔子文的脸。
然而冰棺之下,还有一枚玉简兀自闪耀。纵然挨了虔子文一道剑气,它仍然完好无损。
虔子文看了一会,拾起了那枚玉简贴在额前,整个人都被卷入了一道漩涡中。
旋涡裹挟着他平缓落了地,天上是一轮发蓝的月亮,清冷寂寥地照着地上的人,显得白衣修士的背影分外孤独颀长。
背对他的白袍修士回头了,他毫不见生地冲虔子文招了招手,就连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熟稔,“你来了,我想大概也只有你能来。”
白袍修士自顾自走上前来,又伸手和虔子文比了比高,啧声道:“这回你倒比我矮了,不像以前,我怎么样都比不上你。”
罗浮仙尊的眼睛怅然地眯了一下,末了还叹了口气。然而因为他一张脸太秀丽圆润,看起来年纪越发小了。
传说中的罗浮仙尊,就是这么个身量不太高脸也显得太幼齿的少年。他没有半点剑气也无威严,总被人错认成虔子文的徒弟。
这人还能全然无事地跟他说笑,当真脸皮够厚。虔子文眯细眼睛骂:“罗浮祖师这句夸奖,我可担不起,天底下也找不出你这样的混账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