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庄园——by木目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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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四位陌生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他们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臭,要不是穿着精致,在外人看指不定以为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纳什热情地迎上来,佯装轻松道:“怎么来得这么晚,还以为你们变卦不来了。”
“不小心过敏了,去了趟医院,”辛系轻轻摆了两下戴着丝质长手套的双手,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她语气无奈,声音不自觉变成社交专用的柔软调子,表情委屈继续道:“然后遇上了堵车。实在抱歉啦,意外事件的到来总是让人没办法。”
Pin蹙着眉头,沉默地把她的手拉回自己的臂弯里。
纳什对他们的迟到并没有反感,倒是没想到Pin这毫无社交礼仪的小鬼今天竟然如此紧张,说好不会产生情感依赖的呢?他现在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迷恋母亲的雏鸟,占有欲极强。
“那好吧。”纳什做出邀请的手势,笑道:“欢迎来到‘HW幻想预展’,我带你们四处看看?”
“有劳。”
会展主办人纳什无微不至的关照更让在场的人议论纷纷,他们在想:能得到纳什的青睐,这四个人肯定身份不俗。
在各位看客的眼里,他们四位陌生人是这样的:走在前面那两位看上去年少些,一个面恶一个面善,简直就是人类的两个极端,再根据少年对女孩的态度来判断,前者担当的是照顾者的角色,应该更年长些,很有可能是兄妹。走在他们身后的两个面容姣好的东亚人,无论从身材体形还是着装气质上看都像是一对情侣。女方娉婷大方,虽然身材瘦削得像个纸片人,但她眸中含情,看上去清冷又温柔,男方侧耳倾听,时而露出浅笑的漂亮模样让外人不小心看去总是会惹得心跳加快。
看客的眼睛是一半摸瞎一半雪亮的。
“我怎么觉得大家都在看我们?”昭晰不动声色地侧头和塞壬说话。对方完美的侧脸近在眼前,昭晰心里打着鼓,面上毫无波澜。
塞壬轻笑,无所谓地调笑道:“因为长得好看。你要知道艺术家人均颜控,看到心仪的漂亮人类当然狂热,这不稀奇。”
“外面那些人也还在看我们。”昭晰余光瞥向玻璃之外,表情并没有舒缓的倾向。
“被陌生人闯入他们熟悉的地盘,势必会引起警觉。除了纳什以外我们在这儿谁也不认识,他们也同样不认识我们,所以第一次会面,被观察也属于必然。”塞壬回答得一脸轻松,他从小因为这张脸的缘故被形形色色的人关注,早就习惯了各类目光。
昭晰却习惯不来,还是有些怯怯的。她虽然外表看不出异常,身体却被这些四面八方来的目光盯得逐渐僵化,本能驱使她一点点往塞壬身边靠,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看上去关系相当亲密。
迟钝的塞壬直到隔着单薄的外套也能感受到昭晰的若有若无的体温时才意识到她的不自在,他侧过脸,昭晰身上木质调香水的味道浅浅地萦绕在他的鼻尖,不算扑面而来,只是温温柔柔的氤氲。她的香水和本人一样分寸感很好,不至于浓郁却时时刻刻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与个性。塞壬不着痕迹地多嗅了两下,恍惚间觉得如果不是在和她这样靠近的距离下,或许他永远也不会闻到这样的香味,是沉静但不会一昧隐忍的味道,与穿它的主人性格如出一辙。
面相漂亮的高个男人没有说话,自然而然地单手虚虚环绕住她的腰肢,身体悄悄往后撤了些,替她挡住了来自身后的大部分目光。
展区暂时开放了两层,纳什讲解起每一幅画都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像个永动机。他一接触到这些令人赞叹的作品就能把一切烦心事儿抛到脑后,小辫子跟着人一起雀跃晃动,深黑色的瞳仁写满热爱。
Pin听得心不在焉,一直紧张地抓着辛系的手,他实在是太讨厌人多的地方了,焦虑值一直往上飙,心情就像不会水的人即将溺水一般挣扎,而辛系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只是这根浮木的双手因为早上帮他染发时接触的那种新型塑胶手套的原因而过敏长了不少疹子,现在只能掩盖在豆蔻绿色的丝绸长手套之下。
她的手和人一样小,Pin甚至有种自己一个手掌就能包住她两只手的错觉,丝绸质地的长手套轻薄顺滑,若是仔细触碰,还能感受到她手指间不同寻常的肿胀。
在展馆一楼转了两圈半,纳什总算说完了这一层的作品,打算带他们去二楼看看。
“我的画挂在二楼,不是我夸张,老天爷,你们都得看看,我对它们真的非常满意,那简直是我的巅峰……”
狂热艺术家的话说道一半卡在喉头没有再继续下去,一直兴致缺缺垂着脑袋的Pin感受到自己掌心那只藏在手套里的红手缓缓捏成了拳头,那么,不用抬头也能知道是谁来了。
范澈从容地端着酒杯站在楼梯末端,视线直直地盯着辛系,眼神里多得是人看不懂的情绪。
该来的还是来了。
辛系毫不在意地直视回去,她在见到范澈之前本来内心无比纠结地在打鼓,但看到真人之后却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抵触和不安的情绪。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为坚决,就像一往无前的无畏战士要孤身出征杀死作恶多端的魔龙般坚决。
女孩遂即抽回放在Pin掌心的手,双手拎起裙摆,复古小猫跟款式的浅口鞋轻巧地跳跃在楼梯上,她无声地往范澈的方向奔去。
勇士和恶龙之间需要一个了结。
轻纱跟随着主人的走动而飘扬,仿若失重一般。她总是这样,举止之间不太像真实存在于世界的人类,而是灵巧的穿梭在花丛之间的精灵。范澈专注地看着她一级一级走上楼梯,脖子的弯度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她和自己站在了同一层,许久不见的两人终于面面相觑。
严肃的对峙还没三秒,范澈就忍不住翘起嘴角,他不顾辛系的抵触和挣扎,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室外的阳台走去。
二层的阳台并不是涉及聚会的场所,所以环境昏暗,只留下几盏浅黄色的地灯。范澈把香槟杯放在阳台边,转过身面对辛系,他没有出声说话,只是很仔细地端详眼前人,像是想把她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在格雷庄园居住的另三位住客最后为辛系选择的是带飞袖肩带的若草色连衣裙。
辛系因为坚持锻炼的原因手臂和肩颈线条流畅得像雕塑一样完美,纱织布料的飞袖搭在她略微上翘的肩线上,显得人十分灵动。昭晰帮她把长发侧编在左,并挽到身前系上了小巧的同色丝带蝴蝶结,额前和鬓角边偶有些倔强的零散卷发遗落在外,随性但不邋遢,平添甜美和少女气息。在首饰方面,辛系只选择了简单但精巧的不对称流星形状耳钉,除此之外无再多饰品挂坠抢眼,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整个人青春可爱得像个还在学院学习的小姑娘。
她的整体装扮风格和给人的感觉一样清纯而又舒服,一点儿没变,仿佛那个让范澈第一眼就爱上的,至今仍念念不忘的女孩从来没有离开。
“你到底想干嘛?”辛系真讨厌被他这样看着,他以前就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好像是要用眼睛窥探出辛系隐藏的所有秘密。
她不耐烦时候的表情和以前也没有多大变化,总是眼睑和眉毛用力,把圆圆的杏眼睁出棱角,下巴微微缩上去,带着嘴角下垂。
范澈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情感单薄,分手也不悲痛,但今天再次见到,才明白什么是不见不想。他被这样鲜活的辛系触动,隐瞒的怀念止不住翻涌。
他想,原来无论过了多久,眼前人始终会是他的灵感之泉,他的笔中精灵,他的初恋。
“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范澈不回答她的话,只顾说自己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想干嘛?”
“没用吗?”范澈又露出了他标准的得体笑容,以前辛系很喜欢他这样的表情,因为这样的他看上去总是有种胜券在握的从容气质。不过要让现在的她来看,范澈的虚伪假笑已经变成了可恶的眼中钉。
男人浑然未觉时间促使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变化是多么剧烈,继续说道:“看来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
“麻烦你调整好对自己的认知,以及把话说清楚一点,我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只需要你的时候。从、来、没、有。”辛系咬牙切齿,联想到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她简直现在就想一拳把他的脑袋锤爆。
“是么。”面对前女友毫不顾念旧情的撇清,范澈没有任何波动,他点点头接受了辛系恶劣的态度,轻描淡写说道:“我曾经努力争取成为你唯一需要的人,这不是什么错误的决定。”
“放你的屁!”辛系终于忍不住,暴躁地灌了一拳的力量,直直打在了男人的胸口。她甚至在下拳的当口感到遗憾——为什么自己不戴几个戒指,那样杀伤力会更大。
范澈笑着接下她的拳头,实际上,因为男女之间体格和力量差异的原因,辛系这一拳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少伤害。
他不痛不痒,甚至反握住她的手,继续用在对方看来欠揍的语气四平八稳道:“只是你似乎认为我的方法不对,误会了我。”
辛系想把手从他那里抽回来,他却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任由辛系如何挣扎也不松开。她的手本来就在过敏起疹子,浮肿发痒得厉害,在这样的拉扯下,就算是世界上最轻薄最柔软的丝绸手套,也要磨得人喊痛。
但辛系并没有吭声,她抿嘴不说话,忍着不适倔强地使劲儿,心里恨恨道:真后悔没有跟塞壬多练习力量特训,现在连胳膊肘都拧不过别人。
“是你误会了我。”范澈依然自说自话,他得体适当的笑容在辛系的眼里显得更加面目可憎,真是虚假。
“范澈,在我们那段感情里,一见钟情有,如胶似漆有,雨恨云愁有,一刀两断有,我们之间什么都有,就是从来没有误会。”辛系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紧握的手指,说一个词掰一只手指,较真又执着。到最后她总算把小指也掰开之后,范澈却又重新覆了上来,死死抓住。
辛系胳膊拗不过大腿,不再挣扎,她仰头和他针锋相对,面无表情道:“你放手吧,这样很没意思。”
“你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变,表情、性格、身体、五官,你的一切明明都没有变化。为什么独独变得不喜欢我了。”
辛系的那只手早就被他扯得疼到麻木,她虽然蹙着眉毛,却一声不吭。她现在只想和他把一切讲清楚,划清界限,然后找准机会抽回右手。
“拜托,从我们分手那天开始我们就没有关系了好吗?我何必继续喜欢你。你现在来死缠烂打未免也太迟了。”小个女孩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更别说你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利益隐瞒我妈妈的死讯,范澈,你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如果没有信任的维系会变成什么样吗?就像我们这样。”
辛系用左手指了指自己,又掉转方向狠戳范澈的肩膀,她咬紧后牙槽,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早就恩断义绝了!”
男人听她这样决绝的话,有一瞬愣怔,被这么直白地戳破,他好似清醒了几分。辛系趁他失神之际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顺带灵巧地往后退了两步,以防他丧失理智一下子扑上来自己没有后路可躲。
对任何曾真心相对的恋人而言,旧事重提都是伤人心血的。
辛系想,如果只是要她从一段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或许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几周、几个月,几个季节,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寥寥年岁在人生历程上占比稀少。
但她和范澈的这段感情,参杂了世界上最沉痛的失去和最无耻的谎言,她从来就没有做好承受这种背叛的准备。所以那年当噩耗闷棍一般砸向她时,她只留下了永远难以消化的淤青,永远痛且臃肿,轻轻一触就是漫长的无声哭号。
给了她当头一棒的男人不知道是清醒还是重回旧梦,他轻笑了声,神情逐渐平静,寡淡道:“我当你在纠结什么,原来还是那件事么?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忘了它,往前看了吧。”
辛系跟着他笑,学他冷血又嘲讽的表情说:“托塞壬和昭昭的福,哦,当然主要还是我自己想得开,往前看对我来说并不成什么问题。”接下来她想说的话有些不近人情,直觉让她又往后退了两步才继续开口,“但不好意思,我的前方完全没有你的身影。所以别出来挡道,怪恶心的。”
一直没有过激动作的范澈忽然大步跨到辛系身前,他略弯下腰,语气莫名,玩笑中带着可怖的意味:“那么……那位伊文·格雷先生,现在是你的眼前人么?呵,他可不见得比我好多少。辛系啊辛系,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呢?你不知道,那些看着文雅的男人就是道貌岸然、实际上披着羊皮捕猎的狼么?而你,特别像他们,或者我们,最喜欢的狩猎奖励。”
“你在胡说什么!?”她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着身体后退,却发现自己被步步紧跟的范澈逼到了角落,已经没有退路。
而范澈仍然顶着那张以前令她目眩神迷的俊朗面容云淡风轻,眼神里多有些像是在看笑话的残忍,“你知道你为什么会一直无法复职吗?你知道为什么明明RL权力不弱却在这件事情上被剥夺了话语权吗?你知道为什么监察部明明对很多你们组织的破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对你和你的小队如此严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