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跪求我原谅番外篇——by风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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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原本暖烘烘的,这时却忽然仿佛风雨欲来,像是一阵北风拂过,带来了令人难以抵御的极寒。
傅清便知道,这是段青川来了。
他对着那人的来处颔首:“师兄。”
段青川对着他应了声,而后声音冷淡道:“莫子阑,出去跪三个时辰。”
“剑尊?”莫子阑言语中带了点谨慎。
段青川语气更冷:“你以为谁的眼睛都是瞎的?”
莫子阑于是不敢说话,只惴惴地看了眼傅清。
傅清于是在这时出言:“去跪着。师伯的话也不听了?”
傅清前世也是如此。在段青川说要罚,他便无二话。听起来像是对徒弟毫不上心,其实是怕极了段青川一个不高兴,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徒弟就这么没了。
莫子阑自然很知道他的态度,却还是不死心地想寻求傅清的意见。被人赶了出去以后,便没了什么心思,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像是一团无人注意的薄雾,不知何时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待他走后,房里的温度稍回了些。段青川冷冷道:“他对你果然心思不纯。”
傅清不答。
于是空气又结起了冰碴。
傅清缓缓阖上眼睛,眉睫上便悬了细小冰晶,随着他不安的眉睫一同颤动。
方才莫子阑凑过来,他并非一无所觉。相反,他此时神识通达,莫子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明确察觉。方才那小孩确实是凑过来,然后……亲了他。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当初在阳朔泉下时,亦是这般的气息,在他额上轻触。
他养的小孩,不知何时,对他有了超乎师徒的情分。
只是是亲情,还是依恋,怕是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傅清忽然有些不着调地想,凡人十五岁也该开窍了,莫子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身体上的变化?
他将这话说出了口。
段青川看着他,不说话,整个人如同一尊无喜无悲的神佛。
傅清便叹了口气:“我确实为他找了借口。”
“你若不喜,我去斩了他。”段青川看了傅清一眼,移开了视线,语气轻描淡写的像是在说,你如果不喜欢,我就去把门前那株花拔了。
“不至于。我只是有些头疼,或许这时候,秦乐风在会好些。”
“未必。他只会添乱。”
想着那位二师兄对待感情上,不是很着调的性子,傅清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你很在意?”
“也不至于生出心魔。”傅清大致能够明白,段青川此时赶回来的意思,“我不日便闭关驱赶寒气,劳师兄为我护法了。”
段青川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傅清那日在阳朔泉底强行突破了禁制,又将体内的寒气与灵力反哺给了寒川境的灵髓,因而内在虚耗严重,只是外表看不出什么,像个外强中干的花瓶。
他这些日子没有闭关修复经脉,其一是为了教习莫子阑基础心法,其二则是担心在他闭关时,寒川境出了什么乱子。
因而他多等了一会儿,本想让秦乐风忙完无情门的线索后后给他看顾两天,没想到段青川竟亲自来了。
“阴阙域那边情况可还好?”傅清问。
段青川:“封印暂时还算稳定,只是不知何时会有大批魔物涌现。你若赶不上,不必强行适应。”
傅清点头应下。
段青川连个回应都懒得给他,反正若是真有魔物现世,就算他和秦乐风都拦着,傅清也不会坐视不理。
傅清想了想,还有什么需要与段青川说的。只是左思右想,却也找不出更多的事情来了。
只除了他一开始便想说,却总没说出口的那件。
“我闭关后,若莫子阑惹是生非,烦请师兄多帮我训诫。只是下手千万轻些,莫伤了他性命。”傅清最终道。
段青川冷哼一声。
傅清却还是不放心,又补了句:“不是所有小孩,都像我那般抗寒的。”
“你天资聪颖。”段青川道。
意思是,你收的那是什么玩意儿,也能跟你比?
段青川总是极其护着他的,即使不悦,也不至于逆着他的心意,自降身份去找莫子阑的麻烦。只是莫子阑要被他训诫,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只是那样进益也更大些。
这便是傅清原本的全盘打算。如今一一顺利实现了,原本应该高兴的时候,却因莫子阑没头没脑的一个偷亲,让傅清的心思全乱了套。
“我好喜欢你啊。”
莫子阑曾经这样对他说过。
可小孩子总是健忘的,莫子阑如此浓烈的好喜欢,傅清也不知道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若是他离开了,去渡劫,去阴阙域除魔,过了三年五年,莫子阑怕是便会如同上一世一样,对他感情寡淡了。
左右他已经将结丹前的心法尽数教给莫子阑了,他自己一个人,也更方便去寻仙州求天生魔体的解法。等到莫子阑需要压制体质的时候,他再回来便是。
只是这样的安排,总让傅清有些微妙的不甘。
他忽略自己心底那点小小的不悦,打定了主意,此次闭关出来后,便寻一个合适的渡劫地,等待天劫降临。
·
在那之前,傅清打算先跟还跪在外面的莫子阑道个别。
自然不能说自己准备抛下他去渡劫,只说要闭关驱除体内寒气,以防止影响视力。
莫子阑一向很不喜欢他眼前遮着迷离白霜的模样,若是往日和他说了,恐怕小孩已经欣喜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次说了,小孩不仅没笑,还深深垂下了头。只剩下挺得笔直地肩膀,在雪地里显得尤为孤寂。
傅清猛然生出一种感觉。他对于小孩一丝一毫的态度变化,莫子阑都是能够察觉到的。
可傅清自认没有点出莫子阑的心思,也没有对他疾言厉色。他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他的情绪变化琢磨得如此透彻。
傅清不相信。
于是他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只淡淡交代了句:“三个时辰到了,你便自行回去吧。”
他留意着,三个时辰到时,便探出神识去看了看莫子阑的情况。
小孩仍在外面跪着,只是因他不在,而显得有些颓废。
莫子阑性子执拗,得让他吃点苦头,自己才能改正过来。傅清于是继续等着,只是与段青川交谈时,还时不时将神识放出去探测莫子阑的情况。
暮色渐渐压下,雪色亮过天际时,莫子阑还在那里跪着。
傅清待不住了。他再次现身于茫茫冰雪之中。
莫子阑还跪在那里,仿佛与寒川境的冰雪同化了,毫无生气。平常那团滚烫的热气,变得死气沉沉,仿佛已经被冻住了一般。即使傅清出现在他面前,也没能将他唤醒。
傅清于是伸出手来,想探一探,莫子阑的体温是否已经低到了异常的状态。
少年白皙的面颊被冻得冰冷,好像一个一触即碎的冰雕。
他身上确实已经结了层冰霜,连面上亦是如此。他的呼吸还很匀称,只是已经闭上了眼睛。
傅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帮他掸去眉睫上空悬着的积雪。
那个原本毫无反应的少年,却猛然动了。
他仍旧闭着眼睛,却准确无误地仰起头。覆了层冰晶的唇,冷冰冰地含住了傅清的指尖。
口腔里的温度,是一如既往的灼热。
莫子阑睁开眼睛,虽未说话,傅清却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
他说,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傅清:……(缓缓打出两个感叹号)
小莫人怂狗胆大系列。
第33章 为师(十四)
莫子阑双眼无神地睁着, 黏在傅清脸上, 好似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这根稻草太脆弱,他的意识很快陷入了沉浮。
莫子阑的舌还在微微动着,像是野兽凭着本能,在不断探测食物的味道。
可根本不用探测, 口中含着的,便是他最本能中最想破坏的, 而理智却极为珍爱的、可口的食物。他眼中闪过本能的迷恋。
方才靠近时,傅清并没有察觉到莫子阑身体里溢散着魔气。可是在两人相触的地方,那黏腻的触感,像极了莫子阑跗骨之蛆一般的魔息。
他说过,若敢释放出魔息, 便要与莫子阑一刀两断。于是这孩子将魔息死死压抑着, 不让他发现。
如今竟成了这幅被魔息侵蚀的模样。
莫子阑原本就算是跪昏了, 也不该是如此神志昏聩的样子。
指尖传来一阵钝痛,傅清能够清楚地察觉到,莫子阑每一刻牙齿的形状。少年太用力了,又仿佛想要给猎物一个痛快,便咬的极快极狠。
傅清微微垂眸,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怎么可以有人, 像莫子阑这样呢。
明明生活了许久,却还如赤子一般怀有热忱,又笨手笨脚的,有些方面一窍不通。有时候却又觉得他精明得过了头, 总会利用着自己的一时大意,不知不觉中就凑近了过来,让人连生气时都忍俊不禁。
他想将莫子阑从苟且偷生的黑暗中救出,却忘了,濒死的人最会挣扎。他几乎已经要被莫子阑拖着,朝比预想中杂乱许多的方向发展去。
确实得走了。他一味靠近,却将小孩带上了歪路。
纤长的食指被莫子阑咬的见了血,尝到了血腥味儿,莫子阑便如猛兽一般,更加迷醉痴狂。像是饿极了的老虎,粗粝的舌头卷着猎物的皮肉,势要将其撕碎,融入骨血。
但他的猎物显然没有那么听话。傅清不退反进,将中指顺势卡进莫子阑口中,指尖用了点灵力,逼迫着少年将牙关打开。
莫子阑现在神志全失,应当是听不懂他的话的。但即使如此,傅清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确实还小。”
年轻挺好的,除了冲动的对象不要是对着他。他从前世的修罗地狱中归来,全身带着枷锁,早已不是那个能够心无旁骛,一心除魔的傅清仙尊。
他知道了好多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他那个对道侣一事毫无兴趣的逆徒,能为了羞辱他而生出反应。段青川最牢不可破的无情道,会在一夕之间被人攻破。守护了修真界近千年的封印,会因一人的入魔而荡然无存。
可莫子阑这个小孩子太单纯了,像一张染了泥浆的白纸。虽看着复杂,其实内里干净得很。他对这些复杂的东西,一无所知。
“你喜欢我,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不用将时间花在我身上。”
从醉酒时傅清便发现了,莫子阑对他有一种依恋。不是出于理智,而是本能驱策着他,让他不断靠近自己。飞蛾扑火一般,不计后果、鲜血淋漓地投身其中。他若是一直置之不理,对莫子阑,甚至对他自己,都是一种极大的残忍。
“等你见识过更广阔的天空,你会克服这种本能。”
不能克服也要克服。他早就不期望莫子阑能如同上一世一样,在修真界生命斐然了。就算莫子阑不修炼,一直做个废人,傅清也能养活他,直到他自己想离开。
可这小孩他想飞啊,他的天空中有很多阴云。至少在傅清的视线范围内,他想将那些东西都给拨开,给莫子阑指引出一条通路。像当年玉韶子对他那样,为他解决傀儡咒隐患,为他选择修炼方向,指点迷津。
傅清能察觉得到,莫子阑的修为进益,较之前世受根骨困扰时,实在不能同日而语。
他一向不怀疑莫子阑的勤奋与灵性,因而当挡在莫子阑前路上的是他自己时,傅清也不想手软。
他将灵力注入莫子阑体内。魔息受到了极大的挑衅,迅速暴涨起来。那缕灵力,在魔息的包围中显得极为弱小。四周魔息虎视眈眈,想要将它拆吃入腹。
傅清正面与魔息抗衡着,语气依旧淡淡。
“莫子阑,你有本事便吞噬了我。”
这句话不知刺激到了什么,原本毫无反应的少年,喉咙忽然颤了颤,声音嘶哑着,从喉口抖出一个音节。
“不……”
·
莫子阑做了个梦。他梦到了些过去的事情。
他不常做梦,至少在被傅清收下那个讨厌的二师弟前如此。
那个二师弟,在看见师尊时,便笑得纯良无害,对莫子阑也恭敬有加。
可莫子阑强行往自己身上套了许多层枷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族修士。二师弟心底与他相似的龌龊,莫子阑看得最清楚。
他不知道二师弟想要什么,只是见他没有伤害师尊的意思,才勉强容忍他的存在。
傅清逐渐疏远他时,莫子阑甚至没有察觉到什么。直到二师弟拿着傅清的灵印,过来笑着对他说,师兄啊,对不住了,师尊说你最近走火入魔,把定风鞭给你用实在太危险了,他还是暂时收回去的好。
灵印是真的,莫子阑虽万般震撼,却无可奈何。他本想找傅清问问的,却被二师弟给拦住了。
二师弟说,师兄,师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找他,再气着他怎么办?
莫子阑于是惴惴等了好久。傅清要真是生气了,要生好久的,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的仙人消气。
师尊大概是没消气,自那以后对他更加疏远了。莫子阑连个单独询问他那件事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傅清偶然会使一下定风鞭,让莫子阑知道,收回定风鞭确实是师尊的意思。
莫子阑于是怀着不安,在属于自己的阴影里不敢往外伸出触手,只眼巴巴地盼着傅清回头看他一眼,告诉他,为什么生了他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