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虫王掉马了么——by江为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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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吧。”顾九嵘说。他到底和许飞扬没有深交,说不上关系真好到了什么知己知彼的境界。只是许飞扬直率的性格,对某种事物异样的执着和追求,不会令他反感讨厌。
可既然不是反感讨厌,就代表能相处得下去,这对于顾九嵘来说实在不容易。
他想了想和顾钺说:“不过,今天我还是和他待在一起吧。”
于是这天中午开始,他又和许飞扬混在一起了。
许飞扬还是和之前一样,听完上午的歌剧之后,在午后端着一杯咖啡,冒着小雨去看了音乐喷泉,举着黑伞在雨里独自一人旋转,与看不见的舞伴共舞。然后他一转身就跑到了星都的边缘,研究那些花草树木,支了一个小小的防雨棚,哼着歌画一朵沾水花苞的写生。
终于他又回到星都,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顾九嵘默默地跟在他身边,突然说了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什么东西?”许飞扬哼着歌,拿着自己刚画好的画分外喜悦。
之前不论其他人如何提醒,许飞扬在这个时间,都想不起半点关于过去的事情。但是顾九嵘想,就算是当作一个故事讲给许飞扬听听也好,毕竟如果他的生命只剩下几个小时,多知道一些自己真实的人生,就能少一些遗憾吧。
于是他们坐在一个少人的咖啡厅,顾九嵘不善于表达,只很简单地把故事的来龙去脉,向许飞扬解释了一遍。
等到他全部讲完,天色已经挺暗了。
咖啡厅落地窗外,是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群,全部神色匆匆。这时星都已经开始有微微的变形,高楼的金属机构暴露在外,这个世界一如既往在黑暗降临后开始崩坏。
许飞扬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
顾九嵘说:“你不信也没事,我只是告诉你这么一件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许飞扬抬头看他,“我一直被困在这一天?”
“嗯。”
“但是今天一整天都在下雨啊,”许飞扬喃喃道,“我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怎么办。我应该、我应该是想把这个电影,拍给另外一个人看的。他……他的名字是什么,我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
“是顾鸣吗?”
许飞扬仍然是茫然:“应该吧,我对这个名字不是很有印象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可能忘掉太多东西了。”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去不了明天,也见不到日出了。”
顾九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沉默着。
许飞扬站起身,脸色并不太好。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画作,收入随身带的背包内,重新理好自己随身带着的摄影机,说:“你、你让我静一下。”
“你要去哪?”顾九嵘问。
“我……”许飞扬显然还有些恍惚,“我想去剧院一下。”
剧院也是许飞扬很喜欢的地方,他有大量未完成的剧本,都在等待着有一天能在这里上映,即便当时星都中大部分人只当他是个疯子。
顾九嵘跟着他去了剧院,此时这地方已经关门,他们找了个地方翻进去——得益于现在已经扭曲的星都,这里的破绽到处都是。
里头黑漆漆,许飞扬开了几盏暗淡的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座位空无一人,沉默地对着庞大的舞台。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间就泪流满满,手中的文件夹散开,洁白的画纸飞落了一地。
他喃喃说:“我……我想起来了,我和另外一个人,来过这里很多次。”他蹲下来抱着脑袋,几乎喘不过气来,“对,顾鸣和我来过这里很多次,我电影也是想拍给他看的。我怎么,会忘了这种事情啊?!”
“我、我是不是,”过去的记忆突然在这时反噬上来,“已经死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星舰坠毁了,到处都是火光,这里……这里就是个死循环!我根本逃不出去!”他的嗓音到最后已全然扭曲,“顾鸣……我还没回去见到你呢……明明最盛大的演出还没开始!!”
不等顾九嵘开口,许飞扬就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舞台之上:“你别跟过来!!”
此时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顾钺询问顾九嵘在哪,他该过来找许飞扬了。
顾九嵘回了消息,犹豫了片刻,没有跟着许飞扬过去。
许飞扬甩上后台与舞台之间的门,顾九嵘只能听见舞台上传来一阵阵噪音,有物体落地的沉重声响,有清脆的碎裂声,也有许飞扬压抑的、犹如困兽的嗓音。他似乎是在呢喃诗句又似乎是在痛哭,又似乎只是在一遍遍重复另外一人的名字。
十一点十五分,顾钺按时到来。
顾九嵘指了指舞台,说:“他在上头呢。你……要现在过去么?”
“没事。”顾钺说,“我可以再等等。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吧。”
秒针一点点向前,终于舞台上的声音越来越小。许飞扬似乎渐渐控制住了情绪,压抑住那些从喉口发出的可怖声音。十一点半,顾九嵘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也是人生的一部分而已。我可以接受,以不圆满谢幕。”
漫长的等待。
五十五分,顾钺推开了紧闭的门。顾九嵘和他站到巨大的舞台之上。
舞台上灯火通明,半边帷幕已经拉开,底下黑漆漆的座位仍然沉默着,空无一人。等到明日早晨,这里想必又会是欢声笑语,剧本在台上轮番走过,悲欢苦乐中演绎着不同的人生。
地上有着斑驳的血迹,还有一把沾血的短刀——那是许飞扬去野外写生时,砍断杂乱藤蔓或者野草的利器。
画作铺满一地,夹杂着诸多未完成的诗集与小说,草稿纸张洁白到耀眼。许飞扬选了一处舞台灯光最明亮的地方,靠着墙,静静地闭着眼睛,好似刚完成一场盛大的演出。
他的神色没了扭曲与不甘,取而代之一种奇异的平静,似乎再睁眼就会是全新的一天。另外半边漆黑的帷幕紧闭,一台摄像机被好好地支在舞台上,对准帷幕无声运转着。
一直以来,许飞扬都用它去捕捉电影的每个镜头。
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他还是如愿完成了最后一幕。
他用血在幕布上,画下一轮炽烈的太阳。
第88章 善恶
最后一个镜头被剪辑进电影里。巨大的屏幕上缓缓播放画面,色彩浓郁,情感鲜明,旅人终于开着那辆老车完成了旅途。
顾九嵘窝在顾钺身边,看完了许飞扬整个电影。最后一个镜头,是那鲜血组成的灿烈朝阳,光芒四射到令人无法直视。随后画面黑去,几秒钟后,一小行字出现在最后的谢幕。
“谨以此片献给顾鸣,我的爱人。”
顾九嵘昏昏欲睡,靠着顾钺的肩膀闭上了眼睛。过了两三个小时,他被顾钺推醒了。
“干什么?”他揉了揉眼睛。
顾钺说:“天亮了。”
窗户外是一轮巨大的日出,温暖光辉笼罩了一切,给万物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此时时针指向了早上七点,许飞扬没和往常一样,为了欣赏这个花园而来。
看看终端,上头的时间显示是七月十九。他们终归还是离开了阴雨连绵的那一天。
循环被破解了。
但是接下来呢?
立马所有的人在星都内开始搜索,试图联系联盟,令人沮丧的是,所有的事情看上去没有一点的改变。
对于顾九嵘来说却截然不同,他能明显感觉到,一直以来存在这星都上方的禁锢开始消散。他逐渐能清晰地与虫群交流。
但是再冒然令虫群进入堕落帝国的这一小块领地,明显不明智,毕竟之前他为了抵达这里已经损耗了太多兵力。于是顾九嵘暂且只让它们在安全的范围内,尽可能接近堕落帝国。
这天到了很晚,顾钺都没有回来,大概是和叶正青他们忙着重新探索星都。
顾九嵘趴在沙发上,仍然是将精神力灌注到戒指之中,看它化作了一团奇异的水。
之前每次这样融化戒指,他都能感受到隐约一道意识在试图与他接触。他只当是其他幻境里,和许飞扬一样想要与他联系的人。
可他此时突然想到,许飞扬昨天提到过,有一个声音告诉过他要怎么利用观星台,向外传送信息。
现在他接触到的意识,会不会指引许飞扬的是同一个?
顾九嵘再次试图与那精神接触,和往常一样,反向追踪没有任何结果。那意识逐渐变得和缓而模糊,就要消失。
就在顾九嵘以为它要完全离开时,它突然就又狂躁起来!
一瞬间好似千军万马向他压来,夹杂了哭号哀鸣与愤怒,只要将他的精神尽数感染!如同千万尸身尖啸,要把他拉做他们的一份子,带着恶毒的懊悔,永世无法翻身。
即便虫王的精神极为强大,顾九嵘也不免失神。好似回到了进化期,过度的精神对撞令他额前刹那冒出冷汗。
而在那些尖锐叫喊里,他能听到熟悉的钟表运作声,一声一声犹如魔咒。
它永远不曾停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过来。只是另外一种精神上的压迫传来,顾九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明确来自星都南方的。
看方向……正是观星台那边。
他立马跟顾钺发了条消息,然后起身奔向那边。与虫群的意识重新紧密起来,他心念一动,巨大的坑道虫便破土而出,载着他奔驰在街道上。这星都本来就是假的,令他更加肆无忌惮,虫类奔跑到兴起时能直接撞碎坚实的楼屋。
力量感奔淌在全身。回到过去时,目睹顾钺在荒野的那一幕过后、终于挣脱牢笼的狰狞野兽,再次展露了獠牙,它低喘咆哮时,眼眸如鲜血般猩红。虫群在为他的归来欢呼。
越来越接近观星台,精神上的压迫感越来越强。某个瞬间后,顾九嵘看到南边天空中隐隐出现了一条裂痕。
那裂缝中隐隐透出了灿烂的白光。
它们如流水般交相飞舞,互相缠绕又分开,每一寸都是玄妙的精神力。
难道是……堕落帝国的军队?!
顾九嵘皱眉,坑道虫奔跑得更快。诸多可能性掠过心间,最终停留在构造这个幻境的许飞扬已死,引起了堕落帝国的注意。
情况非常不妙,他的虫族大军还远在星域之外,根本赶不过来。
瞬间飞龙尖啸着,成群飞起。它们玫紫色的眼眸扫过大地,只要堕落帝国作战的地方,必定有供能水晶,如果能抢占先机破坏掉,那么能占到极大的优势。
但是没有。
任由飞龙怎么狂躁地扇动翅膀,向地面投下浓厚的阴影,它们就是一个水晶都找不到。
与此同时顾九嵘已经接近了星都边缘,再往前就是没有遮蔽物的荒野,太过危险。于是他令坑道虫刹住脚步,遥遥看向那巨大的裂缝——
白光越发耀眼,几乎从其中要喷薄而出。
顾九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堕落帝国的子民精神力应该是独立的,平时他能感受到许多不同的存在,但如今这些白光是一个整体。
一个能与他精神力抗衡的一个整体。
他想到了,西莉亚和邵于封的对话中提到过,为了激活戒指,堕落帝国曾经尝试过把个体的意识聚集在一起,汇成能达到虫王那个级别的精神力。
这是他们实验的结果么?他们最后成功了么?
顾九嵘惊疑不定,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声音是极度惊恐与愤怒的。
顾九嵘回头,看到叶正青满面震惊。他这才意识到,他情急之下召唤出的铺天盖地的飞龙实在是太张扬,更别提他此刻身下的坑道虫,还有身边停留的几只螳螂——它们早就对叶正青的靠近提出了警告,只是刚才顾九嵘心乱如麻、只想找到水晶,根本无法顾及。
和叶正青站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黑斗篷”的人。见顾九嵘望过来,他们悄无声息地退后了半步。
叶正青再次上前几步,面色几近狰狞:“顾先生知道这件事情么?!一直以来他待你那么好,他知道、知道你就是那个虫王吗?!他知道吗?!!”
顾九嵘看着他,一时未说出话语。
他是想否定的。
他早就设想了这种情况。暴露身份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把和顾钺的关系都摘清,不然顾钺这个人类叛徒的名号算是坐实了,再无回转余地。
只这一刹心念已定,顾九嵘望向叶正青冷笑:“他怎么会知道?不过一直被我耍着而已,和你们一样。”
叶正青气得眼中好似有烈火燃烧,直要把他焚到尸骨无存。他将手中枪支对准顾九嵘,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一只螳螂灵活地跳上来,用身躯接下了这颗子弹。与叶正青同行的几人武器也蓄势待发。
但身后的白色裂痕快要被完全撑开了,顾九嵘咬牙指挥几只螳螂阻挠这几人的攻击,坑道虫再次迈开脚步,奔向离白光更近的地方。
他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整个“黑斗篷”的人就会知道这个消息,说不定顾兴言也会知道。此刻他只想找到顾钺,确保他在这场战斗中不会有事,并告诉他白光的诡异之处。
他已经目睹了一次那人的离去,并束手无策。这种感觉他不想有第二次。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飞速奔跑在城市的边缘。随后伴随着裂缝的扩张,风在逐渐加大,到最后几乎要把所有的砖瓦房顶掀开。
一片炫目的白光里,飞龙在空中尖啸,不断寻找着目标,他执着地奔向了顾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