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中之雀 番外篇——by毛肚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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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男人确实在这方面下过苦功夫,即便银雀就站在他身后,也丝毫没听见脚步声。男人高大的背影让他很有安全感,仿佛门外不是殷柯,而是许许多多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有殷千岁,有二皇子,有他已经离世的父亲和哥哥,还有那些剜掉他眼睛的暴徒,在丛林里对他施暴的男人,月夜中狙击他的敌人……还有太多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敌人。
黑暗中他们举着枪,纷纷对准了自己。
而千秋站在他身前,用他的身躯将自己护住。
“……啊——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门外的殷柯道,“现在是要怎么样,你不会在玩我吧?”
“你在说什么。”男人问道。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门外,警惕得如同正在伏击猎物的野兽;但在他身后,银雀皱着眉,重重地闭上眼再睁开,将手伸进了风衣的开襟里,摸上殷柯替他早早准备好的手枪。他原本不打算在这里用的,只不过是想要把趁手的用于防身。
“我说……”外面继续道,“给个准信。”
从外面的动静、信息素的气味来判断,应该只有殷柯一个人。即便腰伤还没好全,自己也有把握在对方耍出什么花招前制服他……男人的思绪没能往下继续,后腰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隔着睡衣抵上了他的皮肤。
他僵在原地,只听见Omega轻佻的话语:“别动哦。”
千秋下意识地向后看,余光将将能看见被黑暗吞噬掉大半的银雀。有些微的月光映照着他的轮廓,却难以让千秋分辨出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银雀的枪口像撩拨似的慢慢挪动至他的侧腰,松开些距离后挪到了他的腹部,枪口对准了他的伤。
“别动哦,”银雀已走至他的面前,“我再朝你腰上开一枪,你就算是不死,也能痛不欲生吧。”
他这才看看清楚银雀上勾着的嘴角。
几分钟之前,这张嘴还亲吻过他的嘴唇;现在这张嘴吐露的字句却戏谑至极,仿佛这是场好玩的游戏:“把枪放下,放下。”
“……什么意思?”男人问。
“我说,”银雀忽地动手,坚硬的枪管顿时戳在他的伤口上,引起剧烈的疼痛,“把枪放下。”
千秋倒抽一口气,在疼痛下无力地放下左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Omega毫不留情地从他手里夺过枪,维持着瞄准他的动作,后退了两步道:“……喂,殷柯,你可以进来了。”
银雀的声音有些发颤。
……说起来也是,他已经标记了银雀,自己经受这些痛楚时,Omega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即便如此,千秋仍能从他的态度中读出坚定,像是为了要做的事不惜任何代价,更别说只是这点痛。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着银雀,一眨不眨。
另一个男人听见这话,大摇大摆地推开了房门,和往常一样懒散又无赖地走至银雀身边:“我都说别回来了……”“拿着。”银雀直接无视了他的埋怨,将夺下的枪塞进他手里,转而道,“你是不是很惊讶。”
“他肯定会惊讶啊。”殷柯说着,玩似的扣下保险,抬起手同样瞄准了千秋的要害。
“我没有问你。”Omega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这才撤下枪,继续朝男人道,“我在问你,你惊不惊讶。”
“……”
他耐心等着千秋的回答,索性趁着沉默的空档拿过床头柜上的烟,替自己点上一支:“呼——不说话吗?不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吗?”
“……”
“好,你不回答,那我说。”银雀眨眨眼,接着嗤笑一声,笑意便在这一刻抑制不住。他夹着烟的手捂住额头,腰也不似平时那般挺直;他低着头沉沉发笑,笑到肩膀克制不住的颤动。
那模样在银雀身上,称得上是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充斥着卧室,传向更远的地方;它将西院的寂静反衬得更寂静,将千秋此刻窘境描绘得淋漓尽致。
“……哈哈,哈,咳咳……”笑在最后,因为喘不上气而变成激烈地咳嗽。银雀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惹得殷柯都忍不住侧目看他:“……没事吧?”
“……呼,我怎么会有事。”好半晌银雀才停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道,“我都记得的殷千秋,我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没忘,也不可能忘……”
“我知道。”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
银雀怔了怔,视界中千秋的轮廓被失控渗出的眼泪模糊融解,像一副被丢弃在雨中的油画。他庆幸天光未至,庆幸这里没有光;他用力忍住鼻酸,平稳呼吸,若无其事地眨着眼,希望眼泪能被睫毛沾走不至于流下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
千秋紧皱着眉,不知因何而声嘶:“……在矿场的时候,我说我一直……”“够了。”“我说我一直……”“我说够了!”银雀倏地扬声,“我说够了,别再说了。”
“你是为了逃走,所以和殷柯合作了?”男人似乎缓过来了些,“为什么?”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殷千秋。”银雀垂下头,在一小块区域里来回踱步,仿佛无形的牢笼正困着他,“你说为什么呢,你还记得你怎么背叛我的吗?你还记得成家为什么会就此消失吗……你还记得,你一直骗我说我父亲活着吗?”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末变得低沉而阴冷:“我说过,我一定会报复。”
“银雀……”
“每一个伤害过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别跟他废话了,我们必须马上走,再不走天就亮了银雀……”殷柯提醒道。
时间确实浪费得太久,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计划;但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其实是够的。殷柯抿着嘴,说完这句后便不知目光该放在千秋身上,还是银雀身上,他哪一个现在都不想看——大概没有哪个Alpha,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自己喜欢的Omega旁边,看着他与别的Alpha说那些爱恨情仇吧?
“……我不会放你走的。”千秋说,“还有殷柯,和我作对是什么下场,原来你不知道。”
“哈,哈哈?”殷柯笑道,“不是我说,殷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啊,你以为你不想放他走,他就走不了了?你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了吗?西院的人都被银雀支开了,枪也在我们手里,你只有一只手,你能干什……?!”
殷柯的嘲弄尚未结束之前,男人已找到了这一刻他们分神的空档。黑暗中他们根本看不清千秋的动作,殷柯甚至连枪都没能开,就被伏地身体的男人抓住了小腿,失衡地往后倒地;银雀连忙掏出枪,他自问已经足够快,可还是没能快过千秋。
男人跨开腿,膝盖骨准确地重压在殷柯手腕上,致使他松开了枪;男人的手则掐住了殷柯的脖子,在银雀的枪指过来时抬头与他对上视线。
“唔……!!”殷柯剧烈地挣扎,剩下那只手死死掰着千秋的手指,却像是徒劳。
“放开他。”银雀说着,无情用枪口吻上男人的额头。
“我要杀了他。”男人勾起嘴角,“你可以在我掐死他之前,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殷柯的手脚像痉挛似的剐蹭着地面,发出沙沙响动;银雀的手指紧贴着扳机,却始终没有按下去。他看着千秋,千秋也看着,思绪在短暂数秒内不知为何循着日历倒转,一幕幕一天天,直至那夜的红叶馆,男人单膝跪地在他面前,虔诚又小心地捧住他的脚。
银雀猜,男人现在也一定和他一样,有滚烫的火在灼烧着肺腑,有冰冷的铁锥钉进心室。
他们都在流血,身体里流窜着的、已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感受的痛,便是最好的证明。
千秋的笑容一如既往,带着极强的自负与张狂;可他眸色深沉如无尽黑夜,就那么注视着银雀的双眼。那眼神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拢上他的脸颊,顺着他的脖颈极尽温柔地往下,贴上他的胸口。
那只手钻进血肉中,撕开他的胸腔,带起难以言喻的钝痛。
指尖触碰着他震颤的心脏,仿佛在说——
现在该我问你了,你爱我吗?
……
………………
“……太太?二少爷?”突如其来的女声唤回了银雀的神智。
男人嗤笑着,仿佛宣告胜利般,掐着殷柯的手越发用力:“……把太太抓起来。”
止玉匆忙进来,直奔着他们所在之处而去。
银雀缓缓挪开了枪口。
“……我会原谅你,”男人说,“但他一定要死。”
男人话音未落,一记手刀便精准地砍在他的后颈上。与此同时,银雀终于扣下扳机,子弹射穿了男人的脚踝骨。
千秋侧身倒下去,手也跟着松开,无力地如同深秋飘落的银杏。他的视线天旋地转,眼前银雀的身影扩散成数人,又旋转着重叠,如同循环。只要松懈一口气,他就会陷入昏厥中;于是他极力坚持着,不肯闭上眼。
殷柯狼狈地爬起来,猛烈咳嗽着走到银雀的身旁;那个在殷家忠心多年的女Alpha也走至银雀的身边,在银雀拿出烟的第一时间替他擦燃了打火机。
千秋想,人的记忆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回忆时自认能重映在脑子里,多数时候都不是片段,而是定格着的画面。
火光跃动中,银雀美丽的轮廓终于得以显露,他低垂着眼帘,将眸光与情绪尽数藏匿。他纤长的睫毛上与眼角覆着零散几点星光,在男人眼中闪闪发亮。
——啊……不愧是他的银雀,真美。
第72章
血的腥气在卧室里逐渐浓郁,银雀已经好久没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模样——千秋伏在地板上无力起身,眼神涣散失神地看着他们,腿上的枪伤正在汩汩不断地流血,在地板上汇成一泊。如果他再狠一点,这一枪开在男人的腰伤上,大抵光是痛楚就能让男人昏厥。
可他最终没那么做,就如同他不止一次的宣言,他会让千秋一点点地还回来。
“……很快就会有其他院的人过来查看情况,真的不能再拖了。”殷柯搓揉着脖子上被掐疼的位置,眉头拧巴着道。
银雀抽着烟,在听见殷柯的话后靠近了男人两步,在那处蹲下。他刻进骨子里的优雅从容忽地消失,像街边争强斗狠的地痞那样,伸手揪住了千秋的头发,强迫对方抬起头。
一口烟冲着男人的脸呼出,熏红了那双眼。
“等着吧。”
Omega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说完这句便松手起身,转身朝卧室门走去,一点不拖泥带水。另外两人连忙跟上他的步伐,一行人节奏不一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别走。”男人好不容易缓过那阵强烈的眩晕,呢喃着这句话踉跄起身。被击中的脚根本无法用于支撑,他只能扶着墙跌跌撞撞冲出卧室门,紧抓着门板用目光追寻银雀的踪迹。
但他还是晚了些,最后看见只有银雀的一抹残影。
——
“现在去港口还来得及……”他们一踏进院子里,殷柯便匆忙道,“按照原定计划应该没问题。”
“不。”银雀言简意赅,“往东,去城郊。”
三个人迅速坐上停在西院侧门的车,不知怎的,银雀分明没有命令他们谁该坐在哪里,殷柯却不由自主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将后座留给银雀一个人。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古怪——他在东部的时候,可也是有专人开车的名门少爷。
止玉没有任何疑问,立刻发动引擎朝东边走。
殷柯扬声道:“为什么?等天亮了我们连水路都走不了……”“殷千秋只需要给下面一个电话,就能盯住所有港口,你以为他会不知道走水路要保险得多?”银雀不客气地反问回去,“我累了,暂时不要和我说话。”
“可……”殷柯还想说点什么,无意识地扭过头看向银雀。可在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他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银雀在流泪。
无声无息的,甚至连呼吸加重都没有,刚才的话语里也只有冷酷,不见分毫细弱。他确实累了,靠在椅背上相当放松地侧着头,凝望着车窗外并无东西可看的街景。眼泪在他漠然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银雀抿着嘴,面容苍白而沉静。
殷柯放轻了动作转回头,不知为何不敢再看。
车在天边启明星微光闪烁时开到了郊外,银雀除了偶尔指路之外,再没有多说过一句。殷柯完全没有头绪,根本猜不出银雀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和银雀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除了陪他疯下去以外再无旁的选择。
银雀得罪的二皇子是他招惹不起的,殷家为了平息二皇子的怒火,势必会将今晚西院发生的事告知。
车里一直保持着诡异的安静,直到止玉说:“……太太……不,雀少爷,前面好像是马场。”
“嗯?”银雀疲倦地应声,“那就随便停着吧。”
止玉曾跟着他和千秋来过一次,抵达这附近时便已经将目的地猜出了大概。但殷柯全然不知,听见“马场”时满眼的疑惑。他们跟随着银雀的动作一并下车,Omega习惯性地整了整风衣上的褶皱,领着他们往马场大门走去。
“……你不会告诉我,还在这里有什么事吧?”殷柯道,“或者我们要在这里先避避风头?你确定殷千秋不会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