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张好人卡 番外篇——by不如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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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多一个修士跳进去,守住了道心,与你构建的幻境拉扯对峙,你的力量就会减弱一分。”
“或许我不能渡过这片湖,不能杀了你,但能为下一位闯湖的修士略尽绵薄,也就够了。”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修士舍身跃入湖中,总有一日,会有谁穿过这汪浊水,给魔主造成真正的伤害。
魔主的笑终于彻彻底底地消失了,露出尖针般的怨毒,死死刻在谢眠身上。
说话间,谢眠已经到了湖边。他摸了摸肩上的金雀:“你陪我去吗?”
陆翡之在他下巴边狠狠啄了一下。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可谢眠就仿佛听到了答案,笑起来。
他转头看向魔主:“你一点也不像我哥,我哥可没你看起来这么恶心。”
话说完,谢眠便将陆翡之捧在手心,跃下了那汪湖水!
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卷起漩涡!
谢眠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回了凡人躯壳,有千万斤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
浊气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谢眠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坚守道心,可还是有无数纷繁的画面接踵而至。
那些画面太多了,几乎像是一个幻境接着另一个,根本来不及去思索。
……
他坐在医院的病床上,一直照顾他的护士姐姐努力安慰他。
“是阿眠的爸爸和妈妈来接阿眠啦。”
“他们当然会很爱很爱你,怎么会有爸爸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
他站在拐角口,听到面目温柔和善的亲戚,和对谢眠借住不满的丈夫小声说话。
“啊呀,他一个病殃子能活几天?钟家和老爷子都给了不少钱呢。”
……
他走得脚上满是鲜血,终于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找了个活计安顿下来。
带着买到的细粮回到住处,就发现那只陪伴他一路走出山林的小雀,已经不见了。
……
深夜,陆翡之躺在他身侧,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语气自然又理所应当,
“阿眠,我接了一次除魔的任务,恐怕有些危险,你留在朝凤等我吧。”
……
“阿眠,如果你始终觉得刀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那这刀道,不修也罢。”
……
“阿眠,我这次外出,结识了一个新朋友。”
……
随着一幕幕的画面,像是泡沫一样,在他脑海中出现又破碎,谢眠越来越向下沉。
他闭着眼睛,扎好的发带散开,长发在水中散开,如同一座无声无息,又栩栩如生的冰像。
有温柔的红光慢慢从他怀里散发出来,将他笼罩在里面,像是有高大的青年将他抱在怀里。
他们抱在一起,越来越向下沉去,途中路过了无数被浊水包裹,停留在半途中的修士,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见过的或者是没见过的,甚至是之前选择了停留在窟外的修士。
每一个修士都闭着眼睛,或是面色从容,或是挣扎痛苦。
但在这黑暗无际的浊水中,他们周身都散发出一点点荧光,或是明亮,或是微弱,推着后来者,继续往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6章
在这漫长而纷杂的画面中, 谢眠几乎觉得,自己已经过完了几生几世。
他们越坠越深。
从一开始, 隐隐有微光照亮前路, 到渐渐地,越来越安静,下坠的速度也逐渐变缓。
巨大的压力几乎连骨头心肺都要挤压成一团, 谢眠喉咙间涌出一股甜意,恍惚间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真实。
陆翡之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阿眠,醒醒。”
谢眠缓慢地睁开眼,瞳孔里面一时还是散的。他好像分辨了很久,才认出眼前这人是陆翡之, 于是他很自然地动了动嘴唇:“这次是要杀我证道?还是要移情别恋?”
陆翡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翡之觉得牙痒痒,想咬谢眠一口, 但他现在毕竟只是一缕魂魄, 只好作罢。他解释道:“我们可能快要到底部了。”
谢眠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现陆翡之说的大概是真的。
因为那些纷杂到一个接一个,处处暗藏陷阱与危机的幻境, 现在都不见了。他醒过来了。
但谢眠心底连一丝喜悦也升不起来。
因为太累了。
在这片湖里,好像任何一丝, 还算鲜活的情绪, 都能成为魔主的靶子。
每一场幻境,都是一场拉锯和对峙。
曾经羡慕过其他孩子身体康健,家庭美满, 就由羡生妒,诱惑你鸠占鹊巢。
曾经讨厌过背后总是给你使小绊子的同门,在这里,一点小小的讨厌,就能演变成怨恨,诱惑你动手杀人。
你心里有那么一个珍之重之的爱侣,就一遍遍折磨你,要你生离死别。或是背叛抛弃,或是道义所逼。
有时候谢眠能分清是假的,有时候分不清,全凭意志支撑。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拼命控制情绪,坚守道心,不要做自己觉得不对的事。
一遍遍的反复和折磨,太累了。
谢眠突然意识到:可能他们已经离底部很近,但这大概也就是他的极限了。
虽然他还在继续下落,但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疲惫和力不从心。
钟恒曾经猜测过云琅修的是无情道,但谢眠当时不信。
云琅有亲同手足的兄弟,在他离开此界千年之后,还记得为他保留一丝血脉;有珍爱的妻儿,愿意倾尽所有,只为给丧母的稚子打造一件护身法器;受到人与妖二族共同的追随敬仰。
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修的无情道。
可现在谢眠却忍不住想:如果不修无情道,谁能受得住这样的折磨与蹉跎呢。
谢眠看着眼前的陆翡之。如果是平常的他,可能会有点担心或责备——“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身体里”“怎么又跑出来了”。
但现在,他只想省下那些力气,和陆翡之好好说说话。
四周黑漆如墨,寂静无声。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头抵着头,意识交缠在一起,缓慢地坠落。
谢眠脑子里木木的,想起自己之前在幻境中的挣扎,轻声问:“翡之,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有啊,当然有了。”陆翡之的声音好像听不出什么艰难与晦涩,一如既往,“你刚往饮雪城那几天,我做梦都是你不回来了。钟恒在饮雪城给你讨了房小老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疲惫到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的谢眠,心底沉甸甸的石头,就像是突然被掀起来一个角。
其实谢眠根本碰不到陆翡之的身体,但还是忍不住往他那边靠了靠。谢眠嘴角翘了翘:“你怎么总跟我哥不对付?”
陆翡之嘟囔:“明明是他看我不顺眼。”
谢眠故意逗他:“我哥才没有呢。”
陆翡之愤愤道:“若能回去,非得去医馆问问,能不能配点治偏心的药给你喝。”
谢眠便低声闷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谢眠低声问:“翡之,你还能往下走吗?”
他既希望陆翡之能,又希望陆翡之不能。
云家认为陆翡之是神君转世,天命之子,因此嫉妒地发疯,几番出手陷害。可谢眠却一点,都不想让陆翡之当这个英雄。
谢眠没做过英雄,但他至少明白一个很浅显,也很现实的道理,当英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怎么配叫英雄?
谢眠有一件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事,谁也没有告诉过。
那一日,他与陆翡之在栖合关重逢。陆翡之站在城墙上,射出惊世一箭,上空浮现巨大的朱雀法相,焚魔千里。
在场所有幸存的修士,都在赤色朱雀张开双翅,挥出炽热狂风的那一刻,出于震慑和自保,闭上了眼睛。
唯独谢眠,因为周身的温度和风都温柔和煦,睁开了眼,所以他看见了。
他看见陆翡之那次杀死的魔族,并没有重新变回浊气,回到天地间,而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十二城皆知,浊气是无法消灭的。唯有当年云琅斩杀魔主,就地飞升,降下的甘霖曾浇灭过浊气。
陆翡之何德何能,也能做到如此呢?
谢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守口如瓶,就连对陆岚他们,也半句没有提过。
随后,谢眠从抓到的云家人口中,听到了他们关于“陆翡之和云琅都是神君转世”的说法,震惊之余,立刻就联想到了栖合关这件事。
如果因为陆翡之和云琅都是“神君转世”,才能真正消灭浊气,倒也说的通。
但陆翡之射出的,那能够焚毁浊气的一箭,用的是心头血。那云琅飞升,云渺整界降下的大雨,又是什么?
谢眠联系到了一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的答案。
那很可能,不是什么神君回归神位,天地同贺而降下的甘霖。
而是神血。
千年前那一场盛事,原来不是飞升和归位,而是殉道和神陨。
……
在浊水之中沉浮,谢眠心底这点隐晦的恐惧和私念,自然也没能逃过无处不在的浊气侵蚀。
如果到最后,真的要陆翡之死,才能结束这一切乱世,他该怎么做。
一次次的幻境,谢眠早已经做出真正的选择了。
谢眠抬头,看着陆翡之的脸,认真道:“翡之,我大概,就只能停留在这里了。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不再问“能不能”,而是“要不要”。
陆翡之一时没有回答。
但就像他们曾经很多次面对选择的时候一样,不必说出口,对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谢眠对他微笑。
你要继续下去,去做这个英雄,我就,松开手。
没关系,反正最后无论去哪里,我但凡能陪你,总是陪你的。
“我过不去。”
可能是因为心思简单直接,陆翡之的眼睛总是明澈的,就算到这时候,也是如此。
他抬手,牵引着谢眠,示意谢眠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
浊水之中,无论多痛苦挣扎,谢眠自始至终,都合拢着双手。
直到这一刻,谢眠慢慢张开双手,白皙的掌心内,蜷缩着一只幼小又安静的金雀。
他总是活泼又聒噪,很少有这样安静乖巧的时候。
陆翡之低头,看着谢眠掌心的自己,难得肯承认自己做不到什么事:“我现在太弱了。没有你们,没有你,只靠我自己,在这浊水之中,只怕寸步难行。”
他根本就没有真正长大成鸟过,当年栖合关一役,以心头血催动秘法,揠苗助长。随后又来不及慢慢疗伤,多次强行从幼年的躯壳中挣脱。
如今若论修为战力,只怕比起当初栖合关那时,不进反退。
其实刚开始入浊水那一刻,陆翡之也没想过,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但既然真的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便只能继续走下去。
当初,他能靠心头血燃尽千里魔族与浊气,如今也能靠剩下的血,杀死魔主,燃尽这一汪浊水。
陆翡之恍惚间想起来,这些事,他好像还没来得及跟谢眠解释。
自从栖合关重逢,他们好像一直都兵荒马乱地在往前跑,连凑在一起,商议一下自己的发现和打算,都来不及。
不过这些琐碎末节,也不重要了。
他只是点了点谢眠的掌心:“阿眠,你愿意再帮我一把,送我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都是大家一起付出了,才一步步走向胜利。虽然陆翡之确实是那个最终杀死魔主的天选之子,问题是这也不是什么好活儿……
晚安……
第67章
光从谢眠的手心, 从那只幼小的金雀身上炸开,像是要穿过这汪深深的湖, 一直冲破云霄。
但最后光散去, 并没有变成长身玉立的青年,而是变成了一张弓,和一支, 宛如红玉凝成的箭。
谢眠认得这张弓,这是陆翡之的“陵光”,他的本命法器。
一个修士能拥有千万种法器,但本命法器却只有一个,与身家性命密切相关。严格来说, 比道侣更不允许有谁染指。
谢眠抬头,只是看着陆翡之的眼。任由那张弓浮在他身前, 没有主动抬手:“我学的不是弓。下面黑漆漆的, 也看不清魔主在哪个方向。”
如果说之前不想动,是因为疲惫;现在不肯动,是怕担不起这样的重托。谢眠看着那张弓,肩上如有千斤重。
顿了顿, 谢眠问道:“你确定,托付给我吗?”
陆翡之想了想, 直白道:“就算再有其他修士下来, 我也没办法把我的弓交托给他们啊。”
就像你接纳我进入你最脆弱的幻境一样。我也只能把我的本命法器交给你。
这种信任与情爱无关,与谢眠是不是他喜欢的人无关,而是融在他们过去相伴的岁月里。
陆翡之大概以为谢眠是在担心射不中, 前功尽弃,还心很大地安慰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阿眠,如果我们真的做不到,反正还有后来者。”
很不负责任的一番话,谢眠却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他抬手,握住了那张弓。
有些烫,但就像是陆翡之的温度。
陆翡之的魂魄出现在谢眠的背后,覆住他的双手。明明只是虚影,并不能给他什么真正的支撑,但这一刻,谢眠却觉得自己有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