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难当 番外篇——by青喵啖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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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自流坐在关璟瑄身旁,一边剥着一盘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新鲜菱角,一边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王甡,面无表情道:“王员外,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只知师父不知父母,还请王员外自重。”
王甡眉头一蹙,头一回在沈自流面前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道:“血浓于水,无论你承认与否,都无法抹去你是王家子孙的事实。”
说着,他忽然目光一转看向关璟瑄,道:“流儿年纪尚轻不懂事,随安真人也由着他胡来吗?真人就忍心看着我们骨肉分离?忍心让流儿背上忤逆不孝的骂名?”
关璟瑄刚要说话,却被沈自流塞了块剥好的菱角进嘴里,下意识嚼了嚼吞下去,道:“好吃——哪儿来的?”
沈自流唇角微翘,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道:“前几日青师兄下山去买剑,我请他帮我带的。”
青殷拜入凌溪风门下后在师门的境遇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凌溪风没有太多时间亲自教导他,平日里都让大弟子凤梧从旁指点,但对青殷来说也已绰绰有余了。据说凌溪风给了他三个月时间做准备,三个月后便要带他外出历练,因此青殷近来倒是比梓岚和沈自流都忙碌。
关璟瑄道:“小流不是说最近青殷都挺忙的?怎么还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去麻烦人家。”
沈自流道:“反正顺路,青师兄并不介意。何况这是要买给师父的,自然是要紧事。”
眼见师徒俩竟然就这么聊了起来,王甡脸色难看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强行将话题拉了回来。
关璟瑄看向王甡,也不生气,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微微一笑道:“王员外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说到忤逆不孝,小流大概还不及我十一。王员外想让我来说服他,怕是找错人了。”
第111章
王家人并不知道关璟瑄所谓的“忤逆不孝”是指什么,但正好给了他们更充分的理由要将沈自流带走。
王甡冷哼一声,道:“若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让流儿留在你这种人身边!连孝悌人伦都不顾,还修什么道成什么仙?为人都不配!”
听完王甡言辞激烈的指责,关璟瑄一如既往波澜不惊,脸上的笑容都未减分毫,倒是沈自流听完后神色一凛,眼底迅速聚起一层阴云。然而不等沈自流发作,就听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室内僵硬的气氛。
“不配为人?说得好!”
来人关璟瑄和沈自流都不陌生,但两人对她的到来都有些意外。然而更让人意外的是,王甡和崔勉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绮玉上尊……你怎么来了?”关璟瑄神色复杂地看着径自走入厅中的许清浅,问道。
许清浅依旧是往日里那副冰冷的模样,不咸不淡地看了关璟瑄一眼后,道:“不是你有事情想问我吗?”
“是这样没错……”
可是他亲自到天音阁拜访时,不是什么都没问到吗?
许清浅却不再看他,转而看向王家主仆,冷笑一声道:“姓王的,要说不顾孝悌人伦,谁能及你?你怎么有脸在玉明的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此时王甡已经回过神来了,他面色不善地看着许清浅,道:“你是昆仑的修士?难怪当时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流儿,原来是你从中作梗!”
沈自流越听越疑惑,靠到关璟瑄身旁,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关璟瑄道:“小流还记不记得前两日为师曾告诉过你,为师施展入梦时在你的记忆里见到了一位熟人,兴许能找到些线索。”
沈自流道:“徒儿记得,不过师父没有说那人是谁,也没有说找到了什么线索……如今看来,师父说的就是绮玉上尊?”
关璟瑄点点头,无奈道:“什么都没告诉你是因为为师虽前去拜访了绮玉上尊,也将王家此来寻你的事告知于她,绮玉上尊却什么都没说。”
许清浅瞥了一眼小声交流的师徒二人,转而对王甡道:“俗世的恩怨果报自有定数,当年玉明死后我便离开了京城,从未想过要替她讨回公道。无论你们王家如何作威作福为祸一方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若不是你们找上门来,我甚至都忘了这桩红尘往事。但如今沈自流已经成为了我昆仑弟子,关璟瑄更是我昆仑在册的真人,你们想欺昆仑门内之人,我便不会袖手旁观。”
王甡冷哼一声,道:“流儿是我王家的骨血,我作为他的生身父亲带他回家天经地义,何时轮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置喙了!”
许清浅往关璟瑄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气势分毫不减,微微勾起唇角,道:“姓王的,谁都能说这话,独独你没有资格。你是不是以为派人抹掉了当年那些事的痕迹,就没有人知道真相了?”
王甡目光一紧,面上却维持着镇定,道:“当年的事我问心无愧,你别想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王甡左一个“生身父亲”右一个“父子关系”,正听得沈自流心中窝火,却见许清浅忽然看向他,目光略微放柔,道:“小流,当年的事,这个伪君子是怎么说的?”
冷不丁被一个不太熟识的前辈这样喊,沈自流愣了一下,随即简要地将王甡告诉他们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许清浅听完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看着王甡的眼中鄙夷愈盛,说了一句“玉明当年看上你简直是瞎了眼”后便再不再看他,转而对沈自流道:“我知道你对你的父母并无任何印象也没有什么感情,更不在意当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知道,你的母亲绝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二十二年前,王家的当家人还是王老家主,王甡作为老家主的次子,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聪慧和好相貌。只可惜,王家素来十分注重嫡庶长幼,妾室所生又是次子的王甡即便再优秀也无法名正言顺继承家主之位。王甡面上对他那平庸无奇的长兄恭敬有加,心中却一直很不服气。
有一点崔勉倒是没有胡说,那便是王家和沈家的渊源以及沈玉明和王甡的相识,只不过王甡与沈玉明的相恋并不像他说的那般顺其自然和单纯。那时候的王甡风华正茂英俊潇洒,又十分会讨姑娘欢心,为了在今后的家业争夺中拥有更多筹码,便有意接近父亲在官场中扶摇直上的沈玉明。
沈玉明心思单纯,又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在王甡的刻意亲近下两人很快便坠入爱河并私定终身。熟料就在王家准备向沈家提亲时,沈家遭逢大难。沈天勤刚刚下狱时家人还未被累及,但王甡为了明哲保身,当即与沈玉明断绝了一切往来。沈玉明是个极有傲骨的女子,意识到王甡已经放弃了两人的感情后,本不打算纠缠,可偏偏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饶是沈玉明再有傲骨也不过是个刚刚及笄的大家闺秀,自小被家里人呵护着长大,遇到这样的事一时间也有些慌乱。作为家中主心骨的父亲已经下了狱,母亲本就怯弱,在父亲下狱后便一病不起,沈玉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王甡求助。彼时她想着,王甡要明哲保身跟她断绝往来她无话可说,但这孩子毕竟是王甡的血脉,王甡就算不想管她也应当会妥善安排自己的孩子。但让沈玉明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好不容易堵到王甡且将自己已孕之事告知对方时,王甡竟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她的求助,并让她赶紧拿掉孩子。
沈玉明原本只觉自己认人不清,心中却依旧对王甡存有一份情义,甚至觉得王甡与她断绝往来的做法虽然绝情却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直到此时她才彻底看清了这个人,心底一片寒凉,决绝地看了王甡一眼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之后沈玉明辗转联系上几年前出游时结识的一位江湖女子许清浅,想请她帮忙。彼时许清浅正在入世,也从未告诉过沈玉明她修真者的身份,于是沈玉明一直都以为许清浅只是个与她意气相投的侠女。许清浅收到沈玉明的传信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那时朝中形势又有了新的变化,所有被视为元成麟一党的官员全部被判斩首,株连三代。许清浅赶到时官府正在查抄沈家,作为天音阁的元婴期修士,即便不能在人前使用术法,要对付官府的人对她来说也是小菜一碟,于是许清浅十分轻松地便救走了已经小腹微隆的沈玉明,然后将她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备孕。
在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许清浅曾劝过沈玉明放弃这个孩子,并表示可以带沈玉明走,护她一世周全,却被沈玉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许清浅没有多劝,只陪着沈玉明平安地度过了孕期。期间沈家其他人全部被朝廷正法,沈玉明虽从未请求过许清浅救援她的家人,却不难看出她心中的哀痛,人也愈发沉默和消瘦。
因着怀孕期间情绪极差影响了胎儿,沈玉明生产时极不顺利,可她还偏不愿让稳婆来接生。许清浅虽然长了沈玉明几十岁,却未经历过人事,更不懂生产之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在经历了一夜煎熬后,沈玉明总算生下了沈自流,之后调养了大半个月,才堪堪能下地。
沈自流的到来是个意外,沈玉明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抚养他,所以在许清浅表示可以帮她照顾孩子的时候直接拒绝了。但她也知道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因此当初并没有选择将孩子拿掉,而是拼死将他生了下来。等到能下地后,沈玉明亲自将还不足月的沈自流裹好放入木盆中,任其漂走,生死由天。之后沈玉明在许清浅的帮助下回了长安,主动到官府自首。官府见到被人劫走的通缉犯竟自投罗网,自然欢天喜地地将她绑了,没过几日便批下层层手续,补上了这颗已经欠了快一岁的人头。
再说那王甡,在拒绝了沈玉明的求助后,不到一个月便迎娶了现在的夫人。而沈玉明所不知道的是,在她投案前,王甡怕她在外胡说八道,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动向,自然也知道她最终生下了沈自流。不知是因为虎毒不食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王甡虽然让沈玉明拿掉孩子,自己却没有痛下杀手,却也从未想过要认这个孩子。在沈玉明将沈自流漂流出去后,王甡派出去的人也一直暗中盯着这孩子,但无论沈自流的处境有多糟糕,王甡都从未给过他任何帮助。甚至在沈自流奄奄一息地被丢到乱葬岗时,王甡也没有想过要救他,反而终于放心了一般,撤回了暗中监视的家仆。
再后来,王甡抹掉了所有能证明沈自流身世的痕迹,安心地当起了王家二少爷,专心致志地与自己的大哥争夺家业,最终倒真让他斗垮了王家长子,顺利继承了家主之位。让人没想到的是,王甡虽然千方百计继承了家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膝下一直子息单薄,在生下一子一女后,便再无所出,娶了多少妾室都无用,求医问药也不见好。反之,王家老三倒是儿孙满堂。
如今王甡身体渐弱,一子一女又意外离世,老三一家对王家家业虎视眈眈,无奈之下他终于将主意打到了沈自流这个流落在外的亲骨肉身上。
第112章
沈自流虽然是私生子,但总归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样也好过让家业旁落。当初沈玉明虽是怀着身孕被人救走,投案时腹中已空,但官府无法查证她是否已经成功产下了孩子,那孩子现在又在何处,于是直接将这一口人囫囵了过去。加之六年前新帝继位大赦天下,如今即便是有人探出了沈自流的底细,也不再会再对王家产生威胁,因此王甡才会这么果决地要带沈自流回去认祖归宗。
“当年之事玉明只怪自己瞎了眼,从未当面诘责过你半句。今日当着玉明拼死生下的孩子的面,你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王甡,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王甡越听越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怒容,然而不等他开口,许清浅又嗤笑一声,道:“哦,我忘了,你已经遭报应了。”
虽然许清浅没有明说,在场的人立刻都想到了王甡来找沈自流的原因。王甡被说得恼羞成怒,顿时没了员外的风度,也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不是他有本事动的人,愤然起身径直朝许清浅扑过去。崔勉倒还保持着理智,却反应不及没拉住自家老爷。
王甡刚有动作时沈自流就反应极快地挡在了许清浅身前,许清浅似是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一愣后微微勾起唇角,随即轻轻一拂袖,正朝她扑过来的王甡顿时像是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狼狈地往后踉跄两步后仰倒在地。崔勉正要上前搀扶王甡,主仆二人却忽地双双凭空消失了。
关璟瑄见状扶额道:“绮玉上尊息怒啊……他们不过是两个普通人,你这……”
许清浅掸掸衣袖瞥了关璟瑄一眼,道:“只不过好心送他们一程早点下山而已,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说完许清浅便不再搭理关璟瑄,转而看向沈自流,从袖中摸出一只略显陈旧的兰花玉簪递给他,道:“这支玉簪是你母亲让我替她保管的,说若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你,而你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将玉簪交于你,权当留个念想,是留是弃都随你处置。她之所以留了自己的玉簪而不是专门给你准备个物件,是因为你的降世本就在她的预料之外,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此生必将亏欠你,便也从未想过要以你的母亲自居,让你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心怀敬爱。”
沈自流略一迟疑,最终接过那支玉簪握在手中,低声向许清浅道了声谢。
许清浅忽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其实当年灵力测试上见到你时我便认出了你,你的灵力跟你母亲的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