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仙尊的崽跑了——by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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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已经到了此地,此时再折去崎洲,未免耗时耗力。
还是先进山林找潜阳吧。
霸剑恨恨想,找到那小子,定要下狠手教训他。闭关到半途强行出关损了修为,为了楼冰不听师父的话擅自离开廉城,之后又玩失踪……
实在可气。
霸剑驭剑出鞘,握着他那把本命重剑,杀气四溢地进了桓洲山林。
*
茗海波涛浪涌,扁舟上的人仍然稳稳立着。多少人路过,多少人看他,多少人喊他,他一概不回应,好像已长在这一叶扁舟上,而这一叶扁舟,又长在了海浪中。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头顶的天空逐渐聚起了乌黑浓云,天乍的暗了,只剩天海交接处一线细细天光,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空气中灵气浓得开始往下滴灵液。
灵液落进海里,消散在海里。
空气更潮湿了。
忽然,一道紫电劈开浓云,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天玄林中,无境的树和化境的树不在一起。
无境的树各自长在各自的茫茫荒原之上,整片荒原之下都是灵树盘绕的树根,庞大而恐怖。
每当无境要历劫飞升之时,这片荒原的上空也会布满紫电。
此次历劫的无境,是这一千年来最有名的散修,无门无派,孤僻孤傲,冷漠冷血……他的道号,为“离散人”。
几乎是瞬间,所有的化境和无境知道离散人要渡劫。
兰湘子当即通知整个雁歧山的弟子,即可入定修炼。
不光雁歧山,整个九洲都在短暂的寂静后,疯狂传递着消息,哪怕是在打斗的,也都同时撒了手,只管找地方入定。
每次无境渡劫,若是能够飞升,天门会开。
天门一旦开了,便会流逸出天上才有的混沌之气。此气是鸿蒙初始的元气,可以是灵,可以是魔,仙修魔修均可吸收修炼,更重要的是,若你生来命中带此机缘,或逢巧合,天上逸出的混沌之气,便会为你制造出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幻境,幻境中的一切都似假还真,一年、十年、百年,不受现世时间的干扰,幻境会引导你,帮你通过心魔心障,入境至迷境,迷境至明镜,明镜至化境。
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大机缘,大好事。
但这样的好事不是白得的。
混沌之气降临在你身上,本就是一劫,能否顺利度过此劫,还看修士自身。
突不破幻境,长眠幻境的也不少。
雷雨交加。
天玄林那棵灵树上空紫电密布,轰隆隆声不绝于耳,不知道过了多久——
兰湘子望着天际,那一抹紫,妖冶非常。
“天门开了。”他喃喃道。
*
江随澜醒来时,看到眼前雪白的薄纱飘扬,愣了好一会儿。
他有些糊涂,自己分明是在冥河边上躺下来休息的啊。
他坐起身,突然发觉他的腿——又好像不是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江随澜脑袋空白地看过去,看到自己下身的双腿成了长长的蛇尾,他因为惊吓,尾巴尖竟跟着颤了一下;白色的蛇尾和黑色的……蛇?龙?——总之,两条尾巴缠在一起,是接近淫靡的姿势。
阿、阿玄?
江随澜又觉得不对。阿玄的鳞片边缘夹的是银色,这条尾巴却泛着金。
呆了很久,他才接受事实。
他躺在冥河楼阁二楼的床上,身边睡着一条龙。
没过多久,那条龙醒了。
他睁开眼,见到江随澜时,似乎惊了一下,鳞片全都张了一瞬。
紧接着,江随澜眼睁睁看着黑龙变成了殷淮梦,殷淮梦扑过来紧紧拽着他的手腕,生怕他跑了似的:“随澜。”
声音却隐忍又克制。
江随澜使劲挣开,几乎要厉声问:“仙尊!你这是做了什——”
猛然间,他的脑子轰然炸开。
是声音?还是感觉?是什么,轻轻拨动他的识海灵台,只一刹,叫他明白了前因后果。
混沌之气。
渡劫幻境。
此刻是两百八十七年的魔渊,他是当年的江月意,师尊是当年的……沈识幽。
沈识幽,龙,阿玄的哥哥,江月意的道侣,江微的另一个父亲。
三百年前,江月意、沈识幽和阿玄,三个人——或者说非人的神明,从天上被贬谪至人间。
江随澜脖子僵硬,他缓缓回头,看到殷淮梦身上还有欢爱的印迹,想必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更何况他们的尾部还紧紧缠着。
那一瞬明悟的前因后果,告诉他,走一遍他们的人生,能解答你之人生的许多困惑。
喜,怒,哀,惧,爱,憎,欲。
你的爱,你的道,你迷境之问的答案,全在这里。
江随澜脑子乱成一团,他现在很崩溃,只想赶紧把缠着的尾巴解开。
越解越乱,不受控制,越缠越紧。
殷淮梦嗓音哑了,他叹息般说:“随澜,别乱动。”
江随澜想,太了解也不是什么好事,只这短短几个字,他便听出来,殷淮梦情动了。过去的画面一幕幕涌过来,他先脸红,接着眼眶红了。
他不动了。
不动了,反倒两人的尾巴,慢慢散开了。
第25章
接近三百年前的冥河,这座阁楼还充满生活的气息。这间卧房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只花瓶,插了满满一瓶花,各种品种,各种色彩,花香萦绕在此间。
江随澜从床上下来,胡乱抓了一件衣服披上。
蛇尾重新变成了腿,让他自在了很多。他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瞥了一眼,自己还是江随澜的样子,不过还是有区别的,在这里,他的小腹平了。
江随澜其实心里困惑,不知道要怎么经历一遍江月意和沈识幽的人生,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应该怎么做。
他没敢回头看殷淮梦,直接离开了这间屋子。
按照他之前看的,屋外应该是一座书阁。然而他踏出去,入目的却是长廊和一块延伸出去的宽阔平台,阳光灿烂地照下来,平台上暖洋洋的,长着花,缠着藤,栖着鸟……一本书都没有。
楼下还是花园,灵气比三百年后更盛。
江随澜无意识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灵气入体,通体舒畅。
他睁开眼,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是仙修,而非魔修。
白迆……不是魔神吗?
江随澜微微皱眉,想到狂扬。现在看来,狂扬嘴里似乎没几句实话。
楼梯倒还是在原先的位置,江随澜走下去,走进厅堂。堂上没有白迆画像,只有一幅山水,看样子,似是描绘的此间冥河。
堂外放着一只水缸,江随澜去看了一眼,里面蜷缩的竟是阿玄!小小一条,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沉睡着,江随澜小声叫了两句,都没有应声。
殷淮梦在他身后说:“从天上下来时,他受了伤,需要恢复。”
江随澜没有回头,低低“嗯”了一声。
殷淮梦又说:“他不是被要求下来的,他是追下来的。”
江随澜愣了一下,殷淮梦说:“追着白迆……江月意下来的,所以,若他对你好,也只是……”
江随澜愤怒地回过身,冷声说:“敢问仙尊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样,就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吗?”
殷淮梦沉默了。
他嗓音又低又哑:“我是想你,不要被骗。”
江随澜说:“我只被你骗过。”
他转身走了。
殷淮梦在原地站着,呼吸又轻又缓,僵着,像个没生命的摆件。他脑中乱糟糟的,刚才说话仿佛没过脑子。但又实在忍不住,那天江随澜一声不吭就跟着那魔龙走了……他真的怕。狂扬也好,魔龙也好。
江随澜若是对他冷言冷语,言语刺他,恨他,他心里都是舒服的,至少还在意他。
若江随澜有朝一日,真的,目光彻底跟着别人跑了……殷淮梦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他跟着江随澜走出去,看江随澜在冥河边停下,和从水里冒出脑袋的一只乌龟说话。
殷淮梦近乎沉醉地看着。
这场景和在小银峰时有几分像,有时,江随澜会蹲在地上,和猫说话,猫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咕咕哝哝,总有说不尽的东西。
阳光照在他身上,为他的白衣镀上灿烂辉煌的金边,他黑发散着,熠熠生辉,脸颊也熠熠生辉。他忽然对着乌龟笑了起来,殷淮梦看着看着,眼眶忽然一酸。他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江随澜了。
他以为随澜永远会在他身边的。
因为太久了……久到成了习惯,成了理所当然。成了……在险境中,在狂扬的吞天鹏上,被他忽略的那个。
一百年没见的楼冰,和一百年朝夕相处的江随澜,同样摆在他面前,他选了前者。
直到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更喜欢楼冰。
回忆总是最美的,遗憾总是最让人心心念念的。他以前在情感上是混沌的,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在漫长的时间,都觉得自己过去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一点儿也没回应楼冰对他的感情,因此楼冰一朝陨落,他又悔又痛。
过去,他想过许多次,若时间倒流,回到那时候,他会向楼冰走一步的。
可当楼冰重新出现,他经历震惊、喜悦、心痛、怜惜之后,猝然发现,只到此为止了。
他迈不出那一步。
小银峰到处是江随澜的痕迹。
他满脑子也都是江随澜。
殷淮梦看着江随澜,就在楼阁门前站着,看着。他不敢再走近了,再走近了,随澜怕是又要一甩袖,逃得离他老远了。
这么一想,他忽而微笑了一下。
江随澜没怎么对他发过脾气,唯有一次,他带雁歧山弟子去翼洲秘境历练,去了三年。在秘境中,他们遇到一只大妖,为了护住雁歧山弟子,孤身迎上妖和其手下小妖,叫弟子们先走。
那一战艰难,不知是不是那几分相似的场景叫他想到师弟的缘故,无情道反噬气势汹汹。
不过终于还是打赢了。
大妖身死,小妖四散,他重伤,丹田破碎,灵气四溢,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了。
最后的时刻,用传讯玉简联系了江随澜。
随澜在那边咋咋呼呼的,又欢喜又担心,什么都想说,在小银峰的生活啦,看了什么新的话本啦,吃了什么好吃的,多么想念师尊,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梦……说了很久,才意识到他一直没出声,于是一下子急了,喊他“师尊师尊”,最后连“殷淮梦”都喊了。到那时候,殷淮梦才笑了一声,轻声说:“我在。”
江随澜猛得松了口气,小声抱怨了两句他吓人。
殷淮梦说:“嗯。”
然后他掐断了通讯。
那时他想,如此死去,可以了,满足了。
他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已在秘境外。
雁歧山弟子逃时遇见了寒镜府一行人,和寒镜府带队的昙鼎仙尊说明了情况,带着昙鼎回去,把殷淮梦救了回来。
回去以后,孤琴差点身死这件事还是叫江随澜知道了。
江随澜立即意识到那通莫名的传讯,正是师尊濒死时与他最后的联络。
而他一无所知。
江随澜又生气又害怕。
有那么好几天,不理殷淮梦,就这样,永远背对着他,哼哼的。
后来,他再有什么要出去时间长的、或是要去危险的地方,江随澜都会赖着跟他一起。
殷淮梦是不愿意的。
若仅仅是时间长的出行也就罢了,若是危险的地方,便是化境也是会马有失蹄的时候,更何况随澜才初境。
于是有些厌烦,觉得随澜不会体谅。
现在想来,他那时也是极不体谅随澜对他的担忧;不体谅随澜一人在小银峰,痴痴等他的心情;不体谅随澜夜半噩梦惊醒,抱着他哽咽,说梦见他没有从秘境回来的恐惧心情。
所以,他要去崎平交界,随澜偏要跟来。
倒是奇异。
过去他不去想、想不懂的种种,如今回想起来,竟如拨开云雾见日月,那样简单清晰。
只是……好像有些晚了。
殷淮梦凝望着冥河边的江随澜。
如果江随澜知道殷淮梦此刻所想,大概会沉默好久。
他其实一直在等殷淮梦问他为什么愿意不顾危险,只为跟在他身边?
如果殷淮梦这样问了,江随澜会说:我要跟你生同衾,死同穴。我不要在小银峰等,等太难熬,尤其是我不知道会等来的是什么。
可殷淮梦从没问过,只冷冷淡淡,言行无不表达一点,是他江随澜不懂事。
是他江随澜自作多情。
江随澜忽然站了起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殷淮梦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出了冥河之界,站在洞口,若表述起来会显得有些奇怪,但却是事实——上次来这,是将近三百年后,此时此刻一眼望去,魔渊崖底居然不是那时那样的一片漆黑。嶙峋怪石还是在的,但在石头的间隙中,长满荧光色的什么,似是什么菌子。但再仔细看,那东西分明在动,身下有好几条触手摆动,伞样的身躯悄悄睁开眼看江随澜,左看右看,忽然翻过身,伞面下龇出利齿来。
江随澜呆了呆。
这东西真怪。
不仅怪,还……没什么善意。
那菌子几条触手撑着站起来,有点儿滑稽地朝江随澜跑过来,伞下的嘴越张越大,几乎覆盖了整个身躯,像是触手在顶着张嘴跑,跑到江随澜跟前,一口咬在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