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仙尊的崽跑了——by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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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澜怔忪片刻。
混沌之气大约又在他的识海灵石中荡了一下,他理解了,这幻境想叫他经历的“江月意和沈识幽的人生”,就是这一个选择。
沈识幽死,由江月意开天门,仙神降世,还是江月意死,由沈识幽开天门,魔神降世?
这选择不止关乎沈识幽和江月意,还关乎天下苍生。从上古遗留下的记载中,当然可以看出,仙对人类更友好,更温和。仙神无情——这无情不是残忍冷酷,而是对人类的冷淡无谓,是没有什么感情,爱恨喜怒皆无;魔神则是魔修的更大化的体现,其中不是没有良善之辈,但更多的是随心所欲到了一个境地,把人类当成玩物。
天道说,你们苦心经营这么久,不是就想要重回九洲吗?给你们机会,你们必须选一个。
这其中夹杂着,江月意和沈识幽对彼此的爱,夹杂着他们各自对各自阵营的忠诚,夹杂着对天下众生的复杂感情。
即便这只是一个幻境,真正面临这个问题,江随澜还是纠结了。
殷淮梦回头看了江随澜一眼。
两相对视,都看懂了彼此的眼神,知道对方已明白了前因后果。
“魔神大人,”又是楼雪第一个开口,难掩欣喜,“请允许我跟随您。”
冰原上的众人与众妖纷纷说:“请允许我们跟随您。”
楼雪又说:“请带领我们离开这个黑暗之地。”
冰原上的众人与众妖便附和说:“请带领我们离开这个黑暗之地。”
所有的声音集合在一起,字字洪亮,冰原都为之震颤。
江随澜看着陡峭冰崖上的字:面本身,见本心。
冰面倒映着他的样子,是他从没想象过的自己的样子。妖异,……也美丽。说是仙有人信,说是魔也有人信。
龙重新回到冰原上,回到了江随澜身边。
龙首抵着江随澜的额头,龙息冰冷,金黄色的瞳注视着江随澜。
这种专注的凝视让江随澜恍惚了一下,他伸出手,抚摸过龙身上坚硬的鳞片。
他说:“不用着急,不是吗?反正幻境中的时间与幻境外不一样,在这里活百年,乃至千年,外面可能才过一炷香而已。”
殷淮梦默然点头。
江随澜也点点头:“说是有助于突破修为境界,这才进来不到两天,能想明白什么,对不对?总要给我时间再想一想。这选择,当年江月意和沈识幽肯定也不是当场就做的。”
殷淮梦问他:你想要我做魔修的领导者吗?
江随澜淡笑道:“好像我说了算一样。”
在小银峰,反正他说了是不算的。
殷淮梦说:你说了算的。
江随澜犹豫了一下,说:“那当吧。如果魔修不全是丧失理智的疯子,如果魔修里有好人,那是不是他们原本都是可以做好人的?我记得仙魔离开九洲之后,仙修和魔修和平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果是过去在雁歧山上的殷淮梦,一定会斥江随澜此番论调天真,应该多去了解了解魔修惨绝人寰的行径,应该去了解了解堕魔者的残忍疯狂……
但想到如今他就是一个堕魔者……又觉得够可笑的。
不过,殷淮梦自觉除了在碧城那一晚堕魔时失控了之外,其他的时候都保持着清醒与冷静。他不觉得自己和旁的堕魔者能一概而论。
只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从大道,变成了江随澜。
江随澜愿意这样好好对他说话,哪怕是让他现在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这般痴狂……说给从前的他听,肯定会被冷冷嗤笑。
但现在,他身处其中,是无限陶醉。
他对江随澜说:好。
从这日起,在这幻境中,冰原上的魔修拜在殷淮梦脚下,称其“魔神大人”。
魔渊的魔物只剩下原先它是琰洲时就有的那些,魔修与它们相对已有经验。遇见那些魔物,打起来都游刃有余,不似在魔渊魔物前的毫无还手之力。
在厮杀与逃离短暂停止后,魔修们很是喘息了一阵。
他们在魔渊建起了楼,供栖居,他们寻找同类,建立新的门派,他们谈情说爱,恣肆寻欢,他们建造游戏之所——酒楼、妓院、赌场、生死斗。
奇怪,没有魔物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追杀,他们反倒对自相残杀乐此不疲起来,好像作为魔修,生命中没有死亡,是不够刺激的。
在冰原旁的一座寸草不生的山上,魔修们为他们的魔神大人建了连绵宫殿,黑玉构筑而成,在晦暗不明的魔渊闪动着幽幽光泽。
不知道当年江月意和沈识幽是怎么做的,反正决定再在这幻境多待一段时日后,江随澜就回了冥河。
恢复江月意的记忆后,他总算知道了那些书被江月意放到了哪里。
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梳妆镜边的匣子,里面有一块翡翠戒指,是能纳物的,全是修仙秘籍。
回了冥河,江随澜就在看这些书。
他也找到了当初阿玄说的关闭入口的阵法开关在哪,就在厅堂的那幅画后面,灵气轻轻拨动那悬浮的阵法形状,冥河入口便关上了。
只是殷淮梦……或者说沈识幽自有开启阵法的权限,阵法开了,能挡住一切,唯独挡不住殷淮梦。
偏偏江随澜最想挡的就是殷淮梦。
殷淮梦不住那黑玉宫殿。
他一直在找寻如何破解魔渊屏障的方法,莫名的,心中较了股劲,狂扬能做到,他也能做到。除了这件事之外,他只陪着江随澜。好像要在这幻境中,把过去在雁歧山上和江随澜错过的时光全补回来。
他也不插手魔修的事。
对他来说,哪怕如今他自己就是魔修,也仍然觉得魔修就是无可救药的。
他没有江随澜那样天真,觉得魔修能变好。
魔渊总是昏暗,又是幻境中,因此数不清过了多少日子。
对于殷淮梦来说,寻找魔渊屏障这事,和重新打动江随澜这两件事,他都不顺利。
屏障不难找,走到魔渊最边缘的位置便是。但他面对那屏障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面对世间最坚硬的铜墙铁壁,想了无数办法,甚至不能在屏障上留下一丝痕迹。
而江随澜,对他始终冷冷淡淡的。
所有的笑容,竟只和那冥河中的乌龟谈天时出现。
江随澜看书,修炼,酿酒,醉酒,练剑……唯独给殷淮梦一个眼神都吝啬。
殷淮梦试图和他说两句话的时候,江随澜要么放空,要么厌倦,急了,就说:“别吵,我在想。”
他的爱,他的道,他迷境之问的答案。
说全都在这里,却一点眉目都没有。
殷淮梦却以为,他在想的只是那个选择。那其实是江月意和沈识幽的选择,怎值得随澜这样日思夜想?这只是一片幻境,怎么选都不妨事的,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因为其实,对于他们来说,不论选什么都是没有后果的。
在冰原外,他刚知道这事时,心里就有决断。
哪怕是在幻境中,他也不会让江随澜死。迟迟不动,只是贪恋这时隔已久的,和江随澜长久的单独相处。
江随澜越不看他,他越舍不得。
这天,冥河上的太阳落了。
月光从崖隙间照下来,江随澜专心致志地酿着冥河酒。酿酒的法子也是从江月意的记忆中得出的。酿完,灵气摧之,很快就能喝。他对月饮了一大口,抬头望着月亮。
“随澜,还在想那个问题吗?”
殷淮梦在他身后问。
江随澜不回头,又喝了一大口酒,低声道:“嗯。”
在想那个问题,也在想,白迆既是仙神,为何后来会修魔?连带江微和他,都只能修魔?幻境中他们还没做选择,但事情发生在两百多年前,看情况江月意和沈识幽都死了,为何天门没有开,九洲没有出现仙神,也没有出现魔神?
“随澜,”殷淮梦像是在叹息,“不要再想了,看看我罢。”
江随澜顿了一会儿,才回过头。
殷淮梦对他微笑道:“不要再想了。”
他说:“我来做这个选择。”
一道冥河水在他操控下凝聚成锋利水刃,穿过他的胸口心脏,再拔出,搅碎他的丹田,毁了他的经脉和内丹。
这种程度,化境也是会死的。
江随澜呆住了。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幻境,世界不是真的,死也不是真的。他被殷淮梦干脆的行动镇住了,手无意识地一松,那酒坛摔在地上,倒没碎,只是酿好的酒全喂了泥。
“师尊……”他颤抖地开口。
殷淮梦轻声叫他:“随澜啊。”
他说:“我很想你。”
这样叫他师尊的……随澜啊。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给自己撒个花~
第28章
整个冥河震颤了片刻,恍惚间,江随澜还以为天地都要倾塌崩陷了。
他朝殷淮梦走过去。
在雁歧山,殷淮梦一直穿白衣,很出尘。
在魔渊,大抵是他作为沈识幽的缘故,一直穿的是黑衣。黑衣透不出血色,只能看出被浸湿了,衣服边缘坠着湿漉漉的暗红。
江随澜低声叫:“师尊。”
这一声师尊,殷淮梦没有听到了。
他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唇无血色,脸色是惨淡的白。
江随澜伸手轻轻抚过殷淮梦的脸颊,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很冷,全无活人的温度。
愣怔片刻,江随澜蓦地清醒。
这是幻境。
他的指尖停在殷淮梦苍白冰凉的脸颊上,理智冷冷地逼迫自己想,这是幻境。
说不定这个师尊都不是真的。
可还是太真了。
那无可阻止的、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他那须臾间的惊慌失措,从心脏到脑海通通崩裂的痛楚,所有的怨恨都成了云烟,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只有殷淮梦,耳边只想着那一个词:师尊。
他的师尊。
高不可攀的,出尘脱俗的,清冷疏离的,强大无匹的孤琴仙尊。
怎会对他露出那样狼狈而绝望的神色?
“随澜,看看我罢。”
那样喑哑低落的祈求。
江随澜闭了闭眼,慢慢在殷淮梦身侧躺下来。
月光浅浅,冥河寂寂。
他蜷进殷淮梦冰凉的怀里,闭上眼睛,喃喃着说:“师尊,我也很想你。”
*
殷淮梦猛地醒来,身上还残余着那极其真实的痛感。猫蜷缩在他的一片衣角上,睡得很沉,殷淮梦的手抚上去,猫半睁了眼,发出咕噜咕噜声。
殷淮梦一下一下梳着云片糕的毛,慢慢地,才把幻境里的事都想起来。他抬眼,这座雾霭笼罩的悬崖尽收在他眼下,他曾在此处徘徊又离去,后来想着悬崖下还未找过,又折回来。
恰逢无境飞升,混沌之气降落,他和江随澜崖上崖下,被笼进了同一个幻境里。
真是巧。
也是幸运。
天道眷顾他,叫他一次、两次、三次,找到了随澜。
殷淮梦抱起云片糕,魔气与云相凝,带他下了崖间。他下来时很小心,幻境中,这片崖底有喜爱吞食人类的发光菌子,在幻境里,他是魔神黑龙,不惧此物,但在幻境外,他只是一普通修士,仍然是血肉之躯。
然而到了崖底,除了黑石,却空空如也,一片死寂。
殷淮梦顿了顿,想那东西在这三百年间定然是覆灭了,他对那菌子样的魔物没甚么怜悯之情,消失得如此干净,不失为一件好事。
此地寒冷,猫有些不安。
殷淮梦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找到进入冥河的通道口。
这里的洞口是有阵法的,在残存的沈识幽的记忆中,这阵法交织着江月意和沈识幽两人的气,是挡不住他二人的。因此在幻境中,殷淮梦进出冥河,没什么阻碍。
但出了幻境,他作为殷淮梦,对阵法就毫无影响力了。
略有踟蹰地拨开洞口杂草,殷淮梦倒是怔了怔。
阵法没开。
是他想错了,随澜不在这里吗?
殷淮梦眸色微微一暗。
不论怎样,他都要进去看一看,仔仔细细确认,随澜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眼前的冥河和幻境中三百年前的冥河看起来别无二致。
那座楼阁巍然矗立,时光仿佛不曾流逝。
然而殷淮梦只看了那楼阁一眼,目光便被冥河河畔卧倒的人影吸引住了。
是他的……随澜。
猫从他怀里跃出去,欢腾地朝江随澜奔去。
殷淮梦也一步一步走过去。
江随澜还沉沉睡着,混沌之气在他身上的作用丝毫未有消减。他神情宁静,眉目舒展,好像只是简单地睡着了。
殷淮梦有些愣神地想,他还以为他在幻境中死了,做出了天道所说的那个选择,便终结了此次混沌之气构建的幻境,江随澜也会醒来。
现在看来,他似乎错了。
猫绕着江随澜嗅了嗅,蹭了蹭,最终在江随澜腹部停下,靠着他隆起的肚子躺下了,美滋滋地想要再睡一觉。
殷淮梦的目光凝在那儿。
幻境中过了那么久,他险些忘了,江随澜还怀着孕。
他撩起衣摆,坐到江随澜身侧,把猫赶走,手掌微微贴在江随澜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是江随澜和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