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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仙尊的崽跑了——by除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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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潜阳摇头。
  潜阳抓着他的衣服,恳求道:“师兄,救救他,救救他。他还有呼吸,摇头是何意?”
  霸剑闭眼,喟叹地说:“神魂散了,只躯壳残余一息,你应知晓,这无处可救。”
  潜阳有些颤抖,他神情恍惚,松开紧攥霸剑衣服的手,一时间不能相信。
  默然流了片刻的泪,他忽然伸出手,替楼冰擦拭掉从口鼻中溢出的血,撕下衣角堵住楼冰胸口和腹部数道可怖的伤口。他浑身都在发抖,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痛苦似的。
  霸剑看不下去,按住他的肩,轻轻拍了拍,低声说:“小秦,节哀顺变。”
  潜阳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倏然已无哀色。
  他解开腰间的乾坤袋,叫霸剑打开,他现无修为,连自己的乾坤袋都打不开。他说:“里头有一颗冰珠,拿出来,我给楼师弟用。”
  霸剑的脸色变了变。
  冰珠含在嘴里,能使尸体上千年栩栩如生。
  但他终究没说话,只帮潜阳把冰珠拿了出来,眼睁睁看着他把珠子送进楼冰嘴里,而后嘴角忽然荡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笑了一会儿,又变成狰狞痛恨。他呓语般说:“在桓洲,我何必拉师弟出幻境,困在幻境里,以他修为,撑几十年不是问题……哦,我想起来了,我受不了他一心只有师兄的样子,为师兄疯,为师兄狂,为师兄痛,最后死在这里,死在江随澜手下,师兄拦都没帮他拦一下。”
  霸剑瞥了一眼还在楼梯站着的殷淮梦,为他辩解:“随澜最后的魔气屏障太强了,我都进不去,淮梦几经折腾,修为不比从前,更无从下手。”
  潜阳没有说话,抚着楼冰的眉眼,又笑了,说:“师弟,总归最后还是我最在乎你,我带你回小重峰,你在小重峰只住了一小段日子,但那真是我这一百多年来最开心的日子了……”
  霸剑见他如此,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没法再劝什么,转头起身去和掌柜商讨赔偿事宜了。
  *
  殷淮梦把秋泓剑上的血迹擦干净了,送到江随澜房里。
  他给江随澜处理伤口时很细致,到了自己,只是草草用药糊了糊,脸色苍白,除了伤口本身疼,还因为丹田受创也不好过。
  他坐了一会儿,看着江随澜。云片糕窝在江随澜的枕头边,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太闹腾了,殷淮梦有点想把它拎走。
  这时江随澜翻了个身,嗓音沙哑地说:“出去。”
  殷淮梦浑身一僵,只一会儿,便依言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忽然顿住:“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要尽快去雁歧山。”
  魔修身份不仅暴露,而且张扬至此,若非雁歧山作保,他们的处境还要更差。
  “嗯。”之后就没声了。
  殷淮梦轻轻开了门,走出去,轻轻阖上门。一转身,就见那条魔龙化成的人直直站着,那张布满鳞纹的脸和猩红的眼看起来极为可怖,来铜驼城前他们就商量过,要阿玄别在人前化形。
  此时,魔龙脸上的表情却是茫然的。
  他望着江随澜的房间,问殷淮梦:“刚刚那是谁?”
  殷淮梦怔了怔:“是随澜。”
  “随澜,随澜,”他重复念着这个名字,茫然之色更甚了,“随澜不是小白么?”刚才的气息不是小白。
  殷淮梦看了他一眼,说:“随澜是随澜。”
  魔龙就跟着念了一遍这句话。
  “你们龙,人都分不清么。”殷淮梦冷冷地刺他。
  见面到现在,江随澜待这条龙比待他好多了,叫他心里泛酸。
  “你分得清?”阿玄是很真诚的语气,还带着求教的意味,殷淮梦却噎住了。顿了顿,他才说:“随澜就是随澜。不是什么小黑小白,也不是什么其他人,我分得清。”
  他不再和魔龙纠缠。
  下了楼,和叶慕交代,一是好好安顿那些人,二是传讯回雁歧山,让那边有个准备,他和江随澜或明早或明晚会到。
  霸剑听到了,过来沉声说:“不必了,我已和师父说了。”
  叶慕朝霸剑行礼,拘谨道:“师叔论事,我便不打扰了。”
  霸剑点了点头。
  叶慕走了。这时客栈也闭了门,潜阳抱着楼冰去了霸剑为他定的房,一片狼籍的大堂只剩霸剑和殷淮梦。
  “淮梦,坐,我们谈谈。”
  霸剑——穆途归修重剑,重剑无锋,只有一往无前的孤勇,每次出招都是铺天盖地的灵力压制,剑风扫荡,无人能挡,“霸”之一字,就是这么来的。
  亦是因为霸气无双,许多人都当穆途归是有勇无谋。
  穆途归是兰湘子的第一个徒弟,那时兰湘子还是化境,生活百无聊赖,每天的乐趣就是给徒弟上课。不光心法剑法掰开了、揉碎了讲,人生各种遭遇也能摆出一二三的道道来。
  听着这样教诲长大的穆途归,不说话则已,要说也能头头是道。
  而且穆途归心细敏锐,也很会带孩子。
  他是翼洲人在是家族中,他是这一辈的长兄,把弟妹们照顾得很好。
  穆途归到雁歧山时已有十五岁,身处修道家族,该懂都已经懂了,兰湘子讲些深的也能体悟一番。过了没几年,兰湘子收醉刀和殷淮梦是前后脚的事,那时两人都还只是小孩,十一二的年纪,教他们不像教穆途归那样容易。
  兰湘子与其说授道,不如说还是在寻自己通往无境的道。讲课,掰开了揉碎了,孩子还听不懂,就干脆让他们自己去悟、去问。
  小醉刀倒是活泼,有什么不懂的就说,但殷淮梦一整天下来都说不了一句话,穆途归担心他,常私下与他交流,努力从他嘴里撬话,探究他心中如何想的。
  时日久了,也与殷淮梦交了心。
  后来殷淮梦长大了,他们各自修道,各自有任务,像过去那样的谈心少了,但师兄弟的感情总是没有变的。
  殷淮梦在霸剑对面坐下。
  掌柜的亲自送了酒过来。
  悲芳春。
  霸剑为他斟酒,殷淮梦饮了一杯,神色撑不住般,陡然灰败。
  “师兄,我好狼狈,从未这么狼狈过。”他疲倦道。
  霸剑诧异地看了殷淮梦一眼:“你狼狈?”
  他笑了一声,辨不出什么意味,仿佛纯粹感慨:“我还以为你破无情道后,顺应本心,从此恣肆多情了。”
  殷淮梦抬眼,不知道霸剑这是不是讽刺。
  霸剑为自己倒了杯酒,饮尽后缓缓道:“淮梦,我知你内敛,知你孤傲,知你要强。你修道一帆风顺,走到今日,除开感情之事,从来只得不失。第一次超出你预料的失是楼师弟陨落,第二次是江随澜离你而去,我没法像师父一样完全看透你的心,但在这件事上,我有些许揣测——你太想要两全了。”
  殷淮梦认真听着,点了点头,轻声说:“是。”
  “今天你说的那话,既伤楼冰,也伤江随澜,你知道为什么吗?”
  殷淮梦摆在膝上的手握紧了,沉默着。
  “感情之事,是没法两全的,倒是两伤容易至极。你为随澜破道,为他堕魔,一路追着他——去了魔渊吧?师父给了我魂火叫我找你们,我看到你的魂火指到魔渊方向了。”
  “是的。”
  霸剑注视着他,颇恨铁不成钢:“你为江随澜做了你对人生而言最为重大的抉择,本应将你的心清清楚楚展现在他面前,叫他知道你待他的真心,但你偏在那些小事上黏糊不清——楼冰在幻境中与你发生了什么重要吗?楼冰是过得好还是不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既不爱楼冰,随澜又因你与楼冰的过往伤过心,你就更该避嫌,当断则断,不看,不听,不问。还是说你还心有楼冰?”
  殷淮梦摇头。
  霸剑看着他,继续说:“既然如此,我再问你,你觉得今日随澜走火入魔,那般疯狂杀意,与你态度无关吗?”
  殷淮梦苦笑:“看来是极有关的。”
  “是极有关的,”霸剑掷地有声,“你想要两全,但爱是没法两全的;你想要两全,楼冰和随澜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是因为要把这二变成一。一心一意的一。”
  此间寂静。
  霸剑最后道:“淮梦,你要知道,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你是罪魁祸首。”
  片刻后,殷淮梦说:“我知道了,师兄。”
  他痛饮一杯,抹了嘴,慢慢说:“师兄,你说的对,我不该犹犹豫豫,好像顾着两头,我对楼冰既已无意,应该清楚明白地做出表现,不叫随澜误会。只是今日以前……我还是有困惑的。”
  殷淮梦声音低了下去,他说:“我爱随澜,我这样爱随澜,为他所行种种事,回首起来叫我自己都害怕,我这份爱,是怎样的爱啊?是百年习惯的延续,是受不了失去的偏执,是畸形的占有欲,还是……真正的爱?我问楼冰幻境中结果如何,并非想和他再续前缘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若换了是楼冰与我共度百年,我会像此刻对随澜般对楼冰吗?潜阳那未尽的话,叫我知晓幻境里,我从未与楼冰在一起过,于是我突然醒悟了。我和楼师弟两百年相处,我都没真正踏出那一步,一百年后重逢,我亦没踏出那一步,幻境中轮回,我也没有。我终于确认,随澜是特别的。”
  霸剑突然问:“若不是呢?若一切重来,你和楼冰是可能在一起的,随澜不是特别的那个,只是恰巧与你百年在你心中扎了根,生了极深的感情,换成楼冰,换成江冰,换成随便什么人,都会叫你如此疯癫欲狂,你怎么办?”
  殷淮梦哑了半晌,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仿佛能透过重重墙壁,看见江随澜的样子。
  霸剑一字一句问:“若有其他可能,你就能不爱江随澜了吗?”
  殷淮梦垂下眼,看酒杯中荡漾着一丝碧色的悲芳春,他说:“不能。”
  他又喑哑道:“没有其他可能。”
  霸剑说:“这就足够了,淮梦。无法忍受失去、习惯、占有欲,没有其他可能,人生注定如此,你爱江随澜,这就足够了。”
  *
  次日一早,江随澜醒来时,腹部那一道很浅的剑痕已经彻底自愈,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他抬掌覆盖上去,感受着腹中生命的气息,说:“早啊,宝宝。”
  一偏头,又看见猫在他枕头边四仰八叉地睡着,伸手挠它的肚子,猫咕嘟一下就醒了。
  江随澜冲它笑:“早啊,云片糕。”
  猫喵喵叫着,蹭他掌心。
  和猫玩了片刻,江随澜起床洗漱更衣,对着镜子认真束好发。
  下楼,到了楼下,大堂寂静了一瞬。
  江随澜视若无睹,神态自若地朝小二要了一碗面条。面条细而劲道,汤汁浮着一层金色的油,味道极鲜美。江随澜吃得很仔细,吃到末了,只剩一碗面汤,他小口小口,把面汤也喝尽了。
  吃饱喝足,江随澜又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上了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该收拾的收拾了。他叫了一声阿玄,半天没听到人应。按照约定,阿玄最好别在铜驼城化形,因此也没法单独给他开个房间,他身形可大可小,江随澜就让他什么地方舒服在什么地方待一晚,走的时候会叫他。
  “阿玄?”江随澜又叫了一声,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周,魔气感应了个遍,才确定阿玄不在屋里。
  猫忽然对着窗户的方向叫了一声,江随澜反应过来,推开窗,细长如蛇的黑龙啪嗒掉在窗台上,四只爪子按住窗沿,慢吞吞爬进来,摇摇尾巴,变了人形。
  江随澜问他:“方才在做什么,都没听到我叫你。”
  阿玄仔仔细细看他,看得江随澜有些莫名了,他才说:“在屋顶,想了一晚上,随澜是随澜。”
  “什么随澜是随澜?”
  阿玄说:“随澜不是小白,不是龙,只是随澜。”
  这句说完,顿了一下,问江随澜:“对吗?”
  江随澜莞尔一笑:“对。”
  阿玄也露出笑容:“我现在记住了。”
  这当口,有人敲门:“随澜,你想现在启程去雁歧山,还是想再在这里待一待?”
  是霸剑的声音。江随澜说:“现在就走吧。”
  那边说:“好。”
  两息之后,霸剑说:“你和淮梦一起走,我和潜阳一起,我们分开,可以吗?昨天的事……潜阳一时不能接受,最好你们不要同行。”
  江随澜沉默了片刻,说:“可以。”
  “青鸢就在门口,淮梦在那等你,下楼就可以走。”
  江随澜说:“好。”
  又是两息,霸剑说:“随澜,我是希望你和淮梦能好好在一起的。我知道他伤你良多,是我偏心他,望你谅解他,他……情之一字,经得太少,有时显得蠢笨,但是真心爱你。”
  江随澜没有说话。
  霸剑顿了顿,说:“那我先走了。”
  屋外静了。
  江随澜才发现秋泓剑还在桌上,剑被擦得锃亮,剑刃似被打磨过了一遍,闪着寒泽,可削铁断发。
  他把剑拿在手里。
  狂扬曾说这把剑是下品,的确,秋泓剑用料不比名剑,但它是他看着殷淮梦一点一点打磨,塑形,在炽焰中,剑背上,殷淮梦写了秋泓两个字,江随澜觉得好玩,也想写,殷淮梦便教他,最后他挨着秋泓,先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澜,又添了一个歪歪斜斜的梦。
  秋泓·澜梦。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剑。
  那时候师尊说,他境界提升一次,便会为他重打一次秋泓剑。师尊说他已经备好了更好的材料,要这把剑跟着江随澜的成长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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