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by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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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在程骄的手掌下面舒服地眯起眼睛,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是呢,咱们能有先生,可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商别云看着眼前的青儿,突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看了青儿一会儿:“青儿你还有多久蜕鳞?”
青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跟着先生过了八年,先生捡我的时候我六岁,如今我也十四了。那就是还有不到四年。怎么了先生?”
商别云皱着眉。到底是哪里怪异?是因为青儿太瘦弱了吗?捡到程骄的时候他也十四,可比青儿高多了。商别云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对着青儿皱眉说了句:“你往后多吃点。”
青儿不明所以,跟程骄对视了一眼,挠着头答应了一声。他的眼神在四处的海里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今天还真是巧,怎么大家都聚在一起了?像提前说好的一样。人齐了吗?还有谁没来?”
商别云回过头,看了看水中的人,在心中数了一下,喃喃道:“景川呢?景川还没来,等等他吧。”
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月还是好月,风还是好风,身后的程骄三人温声说着话,水中的丛音几人笑闹追逐着。可他心头涌动着一股极不舒服的血气,拱着他,催着他,让他有想要抱住头嘶吼的冲动。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双臂之间,周身空荡荡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他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慢慢抬起头来。
月是血月。
血月之下,是血海。
淼淼下半身浮在血浆般浓稠的海里,上半身体搭在洄娘的身体上,脸朝下,头发仍是乱糟糟的,背上七八个血洞,几乎被凿烂了,鲜血似乎已经流尽了,融在了无边无垠的血海里。
洄娘仰面浮在海上,身子被淼淼遮住,只露出一张脸来。只不过那张脸,像是被无数恶鬼撕咬过,没有一丝完好的面皮留下,与身下的血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只不过一双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皮,直直地望着天空,倒显得跟活着的时候差不多亮。
不远处的湛明也随着波浪微微动着。他身边散着无数的头发,那些头发泡在血水里,变成腥湿黏答答的一片。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过是有一把长剑将他的掌心对穿,固定在那里的。只不过湛明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笑,一眼看去,像是欣慰的表情。
丛音。
那应该是丛音吧,眼前那一团,在血色的海水中剧烈燃烧着的,血色的火焰。
咚。
是锐器落在地上的声音。
商别云慢慢地回过身来。
李东渊脸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看不见伤口,身下是一大滩血,黏答答的,一滴一滴,从礁石上落到海里。
青儿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
程骄背对着商别云,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是跪伏的姿势。
商别云劝着自己的脚,提起来,迈了一步。
程骄像突然惊醒一样,突然动了起来,一把剑落在他膝前的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李东渊与青儿,将沾满了鲜血的手举到眼前,慢慢回过头来,嘴角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
“先生。”他举着那样的两只手,看着商别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滑下一滴泪来。
商别云走了过去。他是站立的,程骄是跪伏的,他伸出一只手来,将程骄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嘘……嘘……没事。”
程骄像是等这一个怀抱等了万万年,松下劲来,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商别云身上。
“嘘……嘘……”商别云慢慢地拍着他的背,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处,落在一片虚空里。
磷光闪过,程骄捂住自己的脖颈,鲜血像是获得了自由一般,从指尖疯狂逃逸。
他抬起头来看着商别云,眼神中有千万句话,可已经说不出来。商别云抱着他的头,伏下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他也在程骄的身边侧身躺下,躺在他的血上,额头抵在程骄的肩上,一只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着。
不过几息之后,程骄也没有了动静。
商别云踉跄着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除了血色,再看不到别的颜色。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色纱衣。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干净飘逸,谪仙一样。他的双手也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都看不到一丝血迹。
海天之间,月色之下,此时此刻,他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
商别云无声地笑了一下,双手握住磷光,高高地举了起来,对着心脏猛刺下去。
“……我让你在好梦里死。”澜公子说完,看着青儿闭上了眼睛。商别云只是站着,没有做什么表情。澜公子见过青儿展域无数次,眼神微微亮着,看着商别云的脸。
下一秒,青儿突然睁开了眼,吐出一大口带着脏器碎片的血,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委顿滑坐在地上。
商别云眨了一下眼,神色如常:“试过了,你这域,挺没意思,不是什么好域。”
澜公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商别云,又转头看看痛苦吐血的青儿:“被破了?怎么破的?死不了吧?起来啊,再用一次!给我再用一次!我一定要搞清楚!”
青儿勉力支起身子来,胸前的衣襟被他自己吐的血浸透了。他顶着脑中针扎般的刺痛,勉强坐直了身子,再次闭上眼睛。
“不必了。”商别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青儿做出“止”的手势,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从他脚下升腾起来,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空间,商别云的头发垂在身侧,轻轻飘动着。
“我不喜欢你造的幻。作为惩戒,你的域,我抹掉了。”
“褫夺。”他的神态有些无所谓,百无聊赖一般,吐出这两个字。
第42章
咬牙等待着的,想象中的雷击、鞭笞、剧痛,都没有来。
青儿再睁开眼睛,商别云默视着他,放下了手指。空气中那股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跪伏叩首的威压,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儿箕坐于地,眼神空空,喃喃地念着:“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他回头望向澜公子,眼角坠下一滴眼泪:“公子,我的域,没有了……”
澜公子的表情有一些惋惜与心疼,朝他温柔地笑着:“没关系,没了就没了……”
青儿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对不起,公子,我……”
澜公子的衣袖从他脸上温柔地拂过,那么轻,那么软,还带着澜公子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
下一刻,青儿的身子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他仰面躺着,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歪在地上,眼睛没有合起来,一滴泪要坠不坠,就这么悬在那。
澜公子立在他身旁,从袖中拽出帕子来,擦了擦自己的手:“没了就没了,又不是什么好域,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是了。”
说完他松开了手,帕子飘飘摇摇,落在了青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那张帕子没有得到安稳,被一阵劲风带起,打着旋向前飞了几丈。
澜公子的背撞翻了堂上两排桌椅,被商别云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提了起来,狠狠地砸在了墙上,力道之大,中堂之上挂着的匾额都晃了几下,簌簌的灰落下来,洒在二人的头发上。
澜公子两只手抓住商别云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商别云,咧嘴一笑,口中鲜红一片。商别云半个字都没吐,紧紧地抿着嘴唇,左手成拳,向着澜公子的太阳穴狠狠砸去。
澜公子腾出右手护在头上,手臂生生受了商别云一拳,仿佛可以听见臂骨在皮肉中开裂的轻微脆响。他背抵着墙面发力,双腿腾起踹向商别云腹下,商别云松手,拧身避开,可还不等澜公子喘息,他又马上欺身回来,掌风如刀,招招直指澜公子要害。澜公子一时失势,只能左闪右躲,勉力支应。
两人转瞬便对了十来招,商别云抓着澜公子喘息的间隙,拧腰飞踹向澜公子腰侧。澜公子避无可避,受了这一击侧飞出去,直撞到袁氏夫妇身体上,将两具尸体撞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他支起身子来,吐了一大口血,身上沾满了血泥,翩翩佳公子的姿态荡然无存。
商别云将地上的磷光捡了起来,在手中抛接了一下,向澜公子猛冲过去!
本以为澜公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可没想到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反身便逃,身法奇快。商别云心中一凛,磷光脱手而出,像澜公子的背心追去。可澜公子背后长了双目一般,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直接偏身躲过。磷光穿过虚空钉在了柱子上,锋刃没入柱身一半有余。
澜公子已冲到梁柱处,俯身一捞,反身回头,双目赤红喘息着,怀中勒着昏迷不醒的程骄。
商别云缓下步子,在离澜公子十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
方才觉得澜公子满身血污失了贵公子的模样,可是错了。此时他缓下了呼吸,脸上身上虽挂满了血污,手中还挟着人质,可一点都看不出穷途末路的样子来,声音甚至是清和雀跃的,仿佛只是在跟好友笑闹:“我说,你凶性也太大了些。”
商别云不置可否,身子向着他的方向侧了侧。
澜公子马上反应,握在程骄脖颈上的手紧了紧,五指如钩,瞬时有五道血柱流了下来,程骄在昏迷中发出了两声痛苦的呢喃。
澜公子笑道:“哎哎你别动哈,我怕了你了,再乱动,我真吓得手底下不知道轻重了。”
商别云蹙眉,片刻后攻势一收,外放翻腾的杀戮之气仿佛在一瞬间缩回了他的身体里,他静静地站着,等着澜公子开口。
澜公子看着商别云,舔了舔嘴唇:“他刚才还要杀你呢,只是没成功而已。怎么他被我结果了,你这么生气?我替你收拾了他呢。”他下巴朝着地上青儿的尸体点了一点。
商别云没有开口。
澜公子不紧不慢。商别云强到无懈可击,可弱点却可笑地显而易见。此时手上攥着程骄,他便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聊天:“是我失策。猜过很多种可能,没想到你的域是这样的。”
他的眼中饱含着疯狂的兴奋:“褫夺?真是不公平。我花尽心思,废了几十年功夫,金山都填了几座下去,不过研究出一堆可有可无的垃圾出来,而你天生就能拥有这样的神赐。详细讲讲?你的域是可以吞掉别人的域吗?合并?抹杀?被你吞掉的域可以为你所用吗?有没有限制?别小气嘛。”他看着不言不语的商别云,用开玩笑的表情,轻轻晃了晃程骄的脖子。
商别云沉吟了片刻:“全部。”
澜公子一时没有听懂,愣住了:“嗯?”
“全部。身为一个鲛人的一切。域、尾、伤口愈合的能力,如果在海中的话,我甚至可以夺去肋腮,夺去在水中呼吸的能力。”商别云半抬着眼睛,“褫夺,被我判罪的鲛人,将失去身为鲛人的资格。”
澜公子像风化的石人一样愣住,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来呼吸,发出风箱一样的喘息声,怀中揽着程骄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梁柱上。“皇……”他喃喃道,“这分明是帝王的域……这分明是帝王的域!”
他抬起血红的眼来,死死地盯住商别云,眼中不知是痴迷还是疯狂,剜刀一样,眼神钻透商别云的衣襟,钻透商别云的皮肤血肉,钻进商别云的身体里去。
商别云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疯狂,眼神只跟着程骄的脖颈,随着澜公子的动作,平稳地动着。
“怪不得……怪不得……”澜公子的眼球飞快地动着,片刻后发出鹰隼一般尖锐癫狂的笑声:“鲛人不善肉搏,怪不得你练这些劳什子的功夫!怪不得你深居浅出,藏得这样深!你的域在鲛人中是至高无敌的,可对上人类却全无用处!哈哈哈哈!若你没有武艺傍身,几个青壮人族就能了结了你!”
“跟着我吧。”他的笑突然戛然而止,像是有一个癫狂的人格突然从他身体中被抽走了,他又成了那个温润可亲的公子:“跟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喜欢钱吗?喜欢美人?喜欢琴?酒?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我都给你。你那些鲛人朋友,我通通找来,陪在你身边。哦还有他,”他捏着程骄的脸,晃了晃,“你喜欢他吗?我也还给你,都给你。跟着我,好不好?跟着我。今日之后,我再也不能忍受没有拥有你。”
商别云笑了。这个笑有种轻蔑与痞气交揉的神态,带着睥睨天下的傲,仿佛世间万物、眼前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只不过是刍狗尘埃,不配沾上他的一片衣角。澜公子的后脑酥酥地麻起来。
商别云带着这样的笑,轻轻说道:“去你*妈的。”
他突然动了。俯下身子,朝澜公子直冲过去。
澜公子一惊,挟着程骄向后急退。没想到他会不管程骄的安危直接冲上来,手下想要使力,可如果真的将程骄一把捏死,那便彻底失去了拿捏商别云的机会。他心中贪念熊熊,十分不舍得,犹疑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之间,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方才注意力都在商别云身上,此时他低头看去,程骄在他怀中,左手反手按在他的胸膛,手中握着一把短刃,已经尽根没入他的心口。
澜公子目光呆呆的,他的魂灵好像离开了身体,飘到了高处,回到了不久之前,看着商别云扶着程骄的头,将他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嘘……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