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by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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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他突然出声,声音里全是扭曲癫狂的愤怒:“不过是一群臭鱼!长了与人相近的面目,便真觉得自己是人了?一个两个,拼了命的往人的世界里钻,不惜断尾自弃,也要混进人的生活里,不知廉耻!不知廉耻!不知廉耻!不是想来岸上生活吗?好啊!我就赐每只鲛个物尽其用!让你们生生世世为我所用!这就是我想从鲛身上得到的!”他扯着尖利的声音吼着,让人听上去有耳朵在流血的错觉。
“至于你,”却在一瞬之间,他又安静了下来,不管是表情还是声音,他看着商别云,又变成了那个清隽的澜公子,“我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让你看看我。”
他抬起手来,从自己脸上拂过。
肉眼之下,他的脸仿佛映在水中的倒影一般,荡起一阵水波一样的纹样。波纹平静下来,显现出来的,是另外一张脸。只不过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脸,却也不对。细细看来,这张脸跟澜公子的脸五官上竟然有八分相似,只不过更年轻,更稚嫩,尤其是眼神,是怯生生的,如同林间怕人的鹿一样,与澜公子骄矜睥睨的眼神完全不同,就是这个眼神,让两张脸乍一看去,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人。
那双眼睛带着怯懦、畏惧,与隐含的一点点期待,望向商别云。
商别云与之静静对视了片刻,开口问道:“你谁?”
一滴泪从那双眼睛中坠了下来,将其中的怯懦与畏惧、期待或者思念一并带走了。那双眼睛又变成了澜公子的。他双手捂住那张像是年轻一些的自己的脸,从轻轻的笑,一点一点放开了声音,笑得全身发抖,笑得不能自抑。
“你不记得了。我早知道你不记得了的。早知道的。却不肯死心,总想着亲自试一试。”他在笑声的间隙中断断续续吐出这样几句话来,一边笑着,一边拍了拍手:“我玩够了,都杀了吧,一个都不必留。”
“商别云,你不是一视同仁地爱你的族人吗?如果我让鲛人来杀你,你会不会还手?如果我让你不认识的鲛人杀了你亲近的鲛人,你会为他们手刃仇人报仇吗?你爱的到底是鲛人的血脉,还是朝夕之间的感情?让我看。”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含着君临一样的威慑。
程骄的影子突然鬼魅一般,冲到了商别云身前,矮着身子,双手如铁箍一般抱住了商别云的腰。商别云提肘欲击,却稍稍犹豫了一瞬,就是这一瞬,程骄已经将他扑倒,重重地按在了地上,扬起一阵浮尘。
浮尘落去,有血一滴一滴,打在了商别云的嘴唇上。他睁开眼睛,程骄双手撑在他头的两侧,压在他的身上,血顺着他的肩膀流下来,滴在商别云的脸上。
“呵。”澜公子发出了冰冷的嗤笑。
商别云向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看去,两根黑色的铁刺状的东西插进了地面里。一个光着上身的男鲛,头发一簇一簇锥立身前,像插满了铁刺,整个人像刺豚一样,伏下身子,全神戒备地盯着二人。
石壁四处的黑洞中,无数的鲛人密密麻麻地走出、跃出洞穴,向着天坑中心走来。
商别云与程骄对视了一会儿,两个人眼中都噙着满满的复杂,情绪在眼波中翻滚成涛,可却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程骄抽身而起,身形如箭一般冲向了丛音与洄娘所在的箱子。商别云与他相背驰行,冲向了湛明与李东渊。
帛断声响起,商别云挡在箱子之前,湛明揉着手腕站了起来,在李东渊的脸上狠狠抽了两耳光。
李东渊倒吸一口气睁开了眼,双眼在看清眼前的情形之后迅速恢复了清明,没有多问什么,迈出了箱子,与商别云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季澄风与淼淼所在的地方离岩壁更近些,有几个鲛人已经走得离他们很近了。“护着湛明。”商别云扔下这样一句,便朝着他俩所在的地方疾跑而去。
李东渊点了点头,此时有一个鲛人丛背后接近了湛明,掌间长出无根白色的骨刀,像湛明的背心猛刺过去。李东渊背后生耳一般,回身将湛明的头压低,对着那个鲛人,发出了听不见的尖啸。鲛人耳中蜿蜒流下血迹,倒在了地上。
程骄俯身在箱前,伸手摸了摸丛音的额头。他与洄娘对视了一眼,洄娘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看着他眼中还存着些戒备,皱着眉向他摇了摇头。
程骄握了握洄娘的手,按低了她的头,将铁箱的箱盖拉回,紧紧扣上,跳上了箱顶。
他的四面八方,各色鲛人像一支无声的军队,缓缓压来。
商别云旋身飞踹,踢开了两个攻上来的鲛人,又回身踢向那两根柱子,两根柱子轰然倒下,商别云看准位置,将淼淼稳稳地接在了怀里,揭开了她身上的丝帛,那边季澄风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商别云将淼淼护在身后,走上前将季澄风身上的丝帛扯开,将布条从他口中抽出来时,他两手抓住了商别云:“无藏楼主人是姚谌!他不是!他不会是!”
商别云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扯了起来,用牙齿撕下了自己宽大碍事的袖摆,二人身前数不清的鲛人正疾冲过来:“我知道。你与姚谌私交甚好,你可以回想一下是什么时候与他见面渐渐变少的,应该是从那时候起,澜公子用易容幻术取而代之。不过真正的姚谌应该不会死,无藏楼应当有许多会用到血脉印鉴的密事,活着出去,你能救他。”
季澄风静了下来,与商别云肩并肩,架起双臂,躬下身子,面对着面前冲来的鲛人。
“我数三二一,”商别云的眼神中闪过锐光,“三……二……一!”
三人同时高高跃起,转身向身后逃去。
李东渊口鼻中流出了短短一截血迹。他的身前倒着数十个鲛人,被他的域“雷霆”震晕,耳孔中淌着血。可他也已经到极限了,湛明在他背后撑着他,他的眼前飘着一块块的黑斑,可四面八方的鲛人,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岩壁上往下爬着。
“李东渊!”一声巨喝将他陡然惊醒。
“跑!”商别云大吼着,身旁跟着季澄风与淼淼,身后跟着大批的鲛人,甚至有飞在空中的。
李东渊看着他身后鲛人的数量,神志骤然清醒,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拽住湛明大步飞奔起来。
程骄坐在箱子上,缓缓喘着气。
他像是被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连发丝都被血液黏成了一缕一缕。身前有一堆鲛人的身体,横七扭八地堆在一起,不知死活。隔着那堆人,一众鲛人徘徊者,却迟迟不敢上前。
都知道这小子凶,可不知道他这么凶,明明没成年,连域都没有,可他不止敌得过一众战域男鲛,中了女鲛的幻域之后,更是拼着腹上中了那女鲛一刀,抓住了她握刀的手,一口咬开了她的喉咙。
程骄知道他们不敢上前,可他已经不能等他们上前了。睫毛被血弄湿了,眼前的世界是血红色的。他喘息着,察觉到自己喉咙中的铁锈味道,耳中嗡嗡作响,可还是能听到箱子中传来的洄娘与丛音的呼吸。
他站起身来,伸出一直手,做出了请的手势,脚下却一个不稳,虚晃了一下。
一个鲛人冷笑一声,身上的皮肤变成了铁色,泛着金属的光,高高跃起,朝他劈斩下来。
可在半空中,却突然受到重击一样,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了岩壁上。
程骄的眼前一晃,商别云的背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他的身前,还有湛明、淼淼、李东渊、季澄风,他们一道,护在了程骄与铁箱之前。
商别云没有回头,看不到程骄看着他背影的眼神。他说:“护我片刻,我来结域。”
“褫夺。”
第57章
一道血迹,像是宝石红色的小蛇,从商别云的耳孔中蜿蜒爬了出来。他紧闭双眼,死死咬住了牙关,下颌到脖颈的那一段,像是斧砌一般锋利。
在他身前,李东渊与淼淼伸开双臂,紧闭着眼,口鼻中溢出的鲜血将前襟都沾湿了,脸上尽是狰狞的表情。季澄风与湛明一左一右,单手撑住他们的身体,全身戒备着。
在一丈之远的身前,无数鲛人前仆后继,疯涌的潮水一般扑将过来。可就在某一瞬间,闭着眼的三个人,同时睁开了双眼。
奔在最前面的几个鲛人,突然停下了。有的双手捂紧耳朵,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血从手指缝中渗出来;有的突然神情一滞,仿佛梦游痴呆一般在原地徘徊起来;天上飞着的那个突然摔在了地上,鳞片化成铁衣的那个恢复了原状,几个女鲛正施展着幻术,突然脑中翻搅着锐痛,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还有几个虽陡然失了域,却没有慌张,凭着一身肉躯扑上来,被季澄风几个刀背砍翻在地上。
两方之间,以无数躺倒昏迷的鲛人身体为界,像是竖起了一道通天透明的墙。墙的那边,无数鲛人嘶吼汹涌着冲来,可却像倒下的浪潮一样,越不过雷池一步;墙的这边,势单单几个人,人人浴血,可却像是御座在前,百撼不动的礁岩。
身体早已经失去了记数时间的本能,不知过了多久,一炷香,或是万万年,商别云慢慢掀起快被血痂糊住的眼皮来。
他发现自己正斜依在程骄的怀里,程骄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那双手发着抖,很烫。
方才他好像进入了短暂的昏迷,可念力如同淬了火的刀剑,让他在失去意识的那几瞬,不可思议地没有停下施域。方才李东渊与淼淼陷进了无意识的癫狂之中,为了防止他们念力枯竭而死,商别云将他俩的域一并禁了。此时二人都倒在湛明身上,陷入了昏迷,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季澄风拄着刀单膝跪在地上,血从握刀的手流过刀身,在地上洇成一大滩。
商别云一手撑住自己的膝盖,想要站起身来。程骄见他醒来,扶在他肩上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蓦地松开了,犹豫之际想要再扶上去,可却晚了一步,商别云已经站起身来,那双刚刚还在他怀中的肩膀,突然变得离他很远。
眼前是几乎连成了片的鲛人身体,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身下有血,有的没有;有的还在□□却站不起来,有的完全没有动静,不知是死,还是活。
隔着这些鲛人的身体,几乎横跨了整个天坑,只有澜公子与商别云是站着的,静静地望向对方。
“我还以为你这么爱你的族人,会心甘情愿乖乖被我杀呢。我以为你会无条件地护着所有的鲛人,”澜公子轻轻地,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可你看看他们,他们流的血,都是鲛人血,都是……因为你。”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他仰起头来,把脸对着天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两百年。我准备了两百年,才敢来见你。而这,就是这两百年间,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在他的身后,五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翅列站了出来。
程骄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变了脸色。他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动作太大以至于扯开了腹部的伤口,血重新汩汩流出来,他想要去抓住商别云的手,可就在一步之遥的时候,听见了澜公子的声音。
“蓝,我把这个蓝字赐给你,是因为曾对你寄予厚望。你的母亲还在等着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失望。”
程骄伸出的手,离商别云的手指不过咫尺之遥,可却僵在了原地,恍如天堑。
商别云没有回头看他,没有多问一句话,不知道是不屑,还是来不及。
澜公子身边的几人动了。他们并没有奔袭过来,而是面无表情地,朝商别云一步步逼近。
商别云呼吸之间,脑内像针砭冰刺一般痛着,可他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重新闭上了眼。
正走来的五人之中,有三个人神色一滞,露出些许懊恼的神色来,可马上停下了步子,退回了澜公子身后。
另外剩下的两人,是一男一女。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难以掩饰目中的狂喜。男鲛脚下的影子兴奋地翻滚蠕动着,变成了黑色胶状的实质,从地面涌动出来。女鲛则闭上了双眼,身形像波纹一样由上至下扭曲着,变成了季澄风的样子。
商别云骤然睁开双眼,瞬时间便扑了上去,二人发出兴奋的尖啸,俯下身子与商别云对冲上来。
湛明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们的域……为什么商别云抹不掉他们的域!”
转瞬之间,商别云与二人已对过数十招。那男鲛出手狠辣,学了实打实的上乘功夫在身上,他的影子化身实质,更是滑不溜手,在喂招的缝隙之间,跗骨之俎一样,偷袭着商别云。那女鲛化身成季澄风,就连招式都学去了十成十。除了力道上还有不足,俨然就是另外一个精力十足的季澄风。
而褫夺失败带来的震动,更远大于身体上的劣势。
商别云强弩之末,以一敌三,短短瞬间,已经挨了重重的几记,被那男鲛的影子一记撞在胸膛,倒退出两步。
后背撞在了一个滚烫的手掌上。
待商别云的步子稳下来,程骄已经化成了一道焰色影子,像那二人疾冲过去。
商别云顿了一瞬,脚步没再停留,追着程骄的影子,重新与那二人战做一团。
澜公子眼睛飞快闪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战局。他身后的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为首的那个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抱拳开口,轻声问询道:“公子,我们虽不能施域,但也可以上前……”
话尾只剩下喉咙中传来的“咯咯”声。说话之人喉咙光洁一片,突然慢慢裂开一道黑色的缝隙,他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摸,血这才喷涌出来,溅在了剩下两个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