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by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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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被海映得蓝蓝的,甜姑看着眼前这个说着阿弥陀佛的家伙的侧脸,猝不及防地红了脸。
门里发出了声音,甜姑赶紧整理好了脸上的笑,门一打开,却是那个叫洄娘的女子。
甜姑瞪了她一眼,硬邦邦问道:“我找湛明大师,他人呢?”
洄娘并没有理会这个每次一见到她都像个小斗鸡一样的女孩子。她没搭腔,只是把门开着,扭头走了。
甜姑气呼呼地提着篮子进了门。熟门熟路地绕开影壁,走到了西偏房,像在自己家一样。
先不提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往这里跑,就连这个房子,都是由她牵线买成的。
那天在海边,他们对着甜姑介绍了自己。为首的主家姓商,是个行艺的手艺人,此番带着家眷来老泉,是为了采风来的,不想船在前面的大湾撞了暗礁,幸亏命大,其时离岸已经不远了。他们沿着海岸走了一路,此时迫切想找个地方落下脚来。
甜姑听不懂行艺和采风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却打心眼里觉得觉得他们都是好人。落难的好人们想在老泉找地方落脚,却是刚巧找对了人。
老泉偏远,镇上人住的都是青泥茅草的小房子,只有一处两进的砖头房子,是一个外地的老爷为了把私生闺女藏在这里养,才盖的。如今那个小姐被接回去了,院子正巧空了下来,而甜姑凑巧在那户家伺候过小姐,甜姑的阿爸,还被委托,看着留下的院子。
就这样,由甜姑一家人牵线,他们将这处宅子买了下来,就这样搬了进去,在老泉小镇住了下来。
甜姑站定在西偏房门前,深深呼了一口气,小心地敲了敲门。
“谁?”房间内响起一个好听的声音,门打开,湛明大师那张好看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就这样露了出来。
“大师,”甜姑有些兴奋,小脸微微发着红,“芸嫂嫂托我带东西,我顺便带了好吃的给你。我阿娘在家里烙了面饸烙,我特意让她别用煎鱼的锅子做,一点荤油都没沾……”
“阿弥陀佛,多谢赵施主,有心了,以后不必这么麻烦。”湛明大师的声音淡淡的。
“没麻烦,顺手的事……”甜姑不好意思地说着,抬眼偷偷瞥了湛明一眼。
湛明的面皮很白,可也没这么苍白过。眼下是一片乌青,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这么一看之下,甜姑吓了一跳,急了起来:“大师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是生病了吗?”
湛明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让人看了心揪的笑来:“不妨事,只是昨天睡得晚了,没……”
话没说完,一个人从他身后走出来,往门外看了一眼:“干吗呢?谁呀?”
甜姑见到那人,像被猫叼走了舌头,缩着脖子,讷讷不敢出声了。
是那个姓商的主家。他长得也好看,跟湛明大师不一样的好看。不过却不像湛明大师这般温和,脾气很有些古怪,冷冰冰地,天天皱着眉,几乎不与人说话。甜姑来了这么多次,甚至一次都没见他笑过,因此很有些怕他。
湛明回过头去,答着他的话:“是那个,赵大哥家的小姑娘,没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赶紧回来,我这儿急着呢,接着办正事。”
“嗯。”湛明将甜姑手里的篮子接了过来,急匆匆地说了句:“帮我谢过赵嫂嫂。”便在甜姑的眼前关上了门。
甜姑张了张嘴,心中有股委屈翻了上来,强忍着憋住了眼泪。
她还没敢说呢,其实那根本就不是阿娘做的,是自己做的。阿娘连吓带骂,说这户人家奇奇怪怪的,男的女的、和尚俗人通通住在一起,不像什么正经人家,让甜姑少接近。可甜姑却不管那些,和尚怎么了?她又没什么别的想法,她明年就要嫁人了,嫁人之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时出门了,她只是想趁着现在,多跟湛明大师说说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湛明大师叫自己“赵大哥家的小姑娘”,甜姑就忍不住,喉咙里发着哭。
正憋着眼泪,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甜姑?”
甜姑赶紧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回过头来,笑着叫道:“芸嫂嫂。”
芸嫂嫂跟李大哥是夫妻俩,所有的人里,除了湛明大师,甜姑最喜欢的就是她。这里的其他人说话都不多,只有芸嫂嫂会时不时地跟她聊聊天,跟她凑趣,说些小女孩之间的话。
“你帮我带来了?”芸嫂嫂拉着甜姑的手,小声地问她。
“嗯,上次去县城大集的时候买到的。”甜姑从怀里掏出东西来,塞在了芸嫂嫂怀里,却稍微有点好奇:“不过芸嫂嫂,家里没有小孩儿,要这东西做什么?”
芸嫂嫂捏着拨浪鼓的柄,转了两下,两个小鼓槌发出了清脆好听的声响。她看着手里的小东西,笑得特别温柔,挽起了甜姑的手:“我自己贪玩,好多年没玩了。走啊,去屋子里,我请你吃果子。”
甜姑很想去,可犹豫着,还是把芸嫂嫂的手放下了:“我不去了,芸嫂嫂。你们家看起来好像有事在忙,而且我阿娘不知道我出来,时间太长,待会儿她找不见我,该着急了。”
芸儿往湛明的厢房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她有些发红的眼睛,也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那你快回去吧,改天来找我玩儿,我给你做莲花饼吃。”
送走了甜姑,芸儿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李东渊趴在床边睡着了,这么大一个人,缩在小小的竹床边,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芸儿放轻了手脚,走到了床边。
床上睡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孩子,约莫有个两三岁的样子,穿着鱼戏莲子的红肚兜,吃着自己的手,睡得正香。
芸儿轻轻地将他的手拽了出来,小孩儿皱着眉头,很有些不满地蹬了蹬腿,可却没醒。芸儿笑了笑,将手中的拨浪鼓塞到了他的手里,将他的小手合了起来。
小孩儿手里攥着东西,梦中又高兴了,美得咂吧了两下嘴,一条细细弱弱的尾巴慢慢地环了上来,跟小手一起,把拨浪鼓缠紧了。
湛明的厢房四面糊着油纸,没有点灯,房间中很有些暗,传来一阵阵隐忍着的痛声。
“还好吗?”是商别云的声音。
“嗯。”湛明的声音强忍着,发着不明显的抖。
“不行就算了,等明天。”商别云有些不忍心。
“不行。”湛明抓住了桌子的一角,要紧了牙关:“越来越近了,已经来不及了。”
地面上,是一大滩的鲜血。
商别云与湛明,都站在这滩血上。商别云左手抓着湛明的手腕,右手握着一把小刀。湛明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可就在马上就要长好的时候,商别云握着刀,在那道伤口上重新划了下去,血瞬间涌出来,汇入地上的那滩血里,湛明的脸色,便又苍白了一分。
在二人之间,那滩血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块东西。白玉的籽料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如果凑得进了,可以勉强辨认出来,那是半块玉佩,上面刻着的,是刀斧案的纹样。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还有一章,早睡的小天使可以明天看。
以后不加班、没有特殊情况,都是两更。
有事会在评论里请假。
感谢追读。
第62章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吃饭。”是洄娘的声音。
商别云把刀放在桌上,扶着湛明在椅子上坐下,走过去,打开了门。
极浓的血腥味顺着门缝冲了出来。洄娘皱着眉,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没有做声,转身走了。
商别云手扶在门框上,叹了口气:“你歇着吧,那个小姑娘拿来的东西,别吃。我待会儿把饭菜给你送进来。”
湛明点了点头,商别云出了门,将门在身后掩上了。湛明看了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烙饸烙一会儿,起身收拾了地上的那些血。等收拾完了再去看,那碗烙饸烙已经不再冒热气了。湛明端着碗站了一会儿,将整整一碗,都倒进了血色的脏水桶里。
虽是洄娘来叫吃饭,可她自己却没到饭厅来。这几年来她时常这样,很少有把三餐吃全了的时候。商别云没去管她。在偌大的饭桌旁坐下了,这张桌子上,只坐了李东渊跟他两个人。
二人沉默着吃完了饭。商别云放下了筷子,却没有起身。李东渊等了他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便拿了一个碟子,往碟子里装起饭菜来。
商别云默默地看着他忙活,过了半晌,突然开口:“不用再新做一个菜吗?”
“不用。”李东渊往碟子里夹了一块油酥病:“我厨房里还温着一碗鸡蛋羹。这些就够了,芸儿也吃不了多少。”
“嗯。”商别云点点头,又是无话。
装完了那一碟,李东渊见商别云仍坐着,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搓了搓手,试探着问:“湛明还没吃吧?需要给他也盛一盘吗?”
商别云像是在发愣,突然被李东渊叫醒了:“嗯?哦,不用,一会儿我来就行了。你去吧。”
李东渊没再说什么,端起了碟子。走到商别云身后,他突然停下了,开口问道:“是又追上来了吗?”
商别云没有立刻回答他,默了一会,才又开口:“不能确定是哪一方。”
李东渊点了点头:“不管是哪一方,他们好像已经摸到了一些规律,找上门来需要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第一次是一年零三个月,第二次是是十个月,第三次是七个月,这次是多久?有四个月吗?”
商别云看着眼前的杯盏,像是在发呆,没有说话。
“无所谓,反正我们本来也不是定居的种族。逐浪而居嘛,到处走走停停,多看了不少好风景,我觉得挺好的。”李东渊的语气突然一跃:“我这就回去告诉芸儿,让她提前收拾着。这次是夏天,我们准备地也充足,渺儿不会再生病了……”
“东渊,”商别云突然打断了他。
李东渊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他听见了这样的一句话。分明是商别云说的,可又那么不像他。
李东渊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都只能余下无力的苍白。他捧着那个小碟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听到李东渊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商别云挺直的背塌了下来。他将面前的碗盏推了推,趴在了桌子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是我没用。”空气中,谁的声音轻轻这样说着。
出了门之后,甜姑一直有些悻悻的。她骗芸嫂嫂说阿娘要等她回家,可阿娘一早就去了城里,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甜姑无所事事,除了家也无处可去,索性到了海边,沿着海岸瞎走着。
走累了,她就停下来,捡了几个贝壳在手里,往海面上丢着。贝壳很小,砸在浪上,根本看不见任何水花。
那天湛明也是从这附近走上来的。他高高的,像是一块礁石,站在齐膝的海水里,也走得那么稳,比阿爸还要稳,让人一看,就很安心。
甜姑将手里最后一块小贝壳扔进了海里,突然又有股子委屈,眼泪一下子便泛了上来。她本来还在忍着,可一想这里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有,终于放开了自己,痛痛快快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怎么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前传了过来。
甜姑吓了一跳,慌着抬起头来。
眼前站了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袍子,很高很高,甜姑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见他的脸。只不过他正逆着太阳光站着,面孔看不清楚,周身镶着一层太阳的金边,不知道为什么,甜姑突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只不过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是白天。而且有了上次湛明的那次经验,甜姑对眼前这个穿黑袍子的人,好奇稍稍压过了害怕。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有些不好意思:“没怎么。”
那人听着像是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清澈又好听,甜姑的怕便又减了一分。“你从哪儿来?”她大着胆子问。
那人没回头,指了指身后。
“那里?那里不是海上吗?”
那人却没有再说什么,蹲下身来,与甜姑面对面地平视着。
甜姑看清了他的脸,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
那人穿着件黑色的斗篷,带着斗篷的帽子。他的脸介于成熟的男人与少年之间,骨头的棱角分外鲜明,只看眉眼的话,会觉得他有些凶,不过此时他正爽朗地笑着,是十分少年气的笑法,很好地中和了他脸上的锐气,让他这个人看起来,几乎是十分可亲的。
“小姑娘,你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
“嗯?啊……”甜姑的脸烧了起来,几乎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衣领里。湛明大师才是最好看的!可,可这人,怎么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自己闻不到吗?”那人开朗地笑着,“是一股很好闻的,水的味道。”
“水的味道?”甜姑的注意力被他扯开了:“你在说什么呀,水哪来的味道。”
那人又笑了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来,没有解释什么:“你刚刚问过我了,公平起见,我也要问问你,你从哪儿来?”
“我?我就是镇上的人啊,我在这里出生的,阿爸阿娘,都是这里的人。”
“不是这个。你刚刚,去过什么地方?”
甜姑突然有些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吗?”那人挠了挠头,:“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