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by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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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儿全不在乎。等着有糖吃,多等点也无所谓。
商别云抬起头来,看了看日头。
程骄这小子,下去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商别云倒不担心他的安慰,就觉得这小子是不是为了显摆自己有肋腮,故意炫耀呢?
说起来也是,这小子自从回来,像变了个人一样,胆子大得很。小时候多怕自己啊,温良恭俭让,低眉顺眼,从来不忤逆自己。虽说那时候也是装得吧,不过起码明面上挺叫人舒心的。再看看现在!啧啧啧,敢动不动欺压到自己头上来了!自己还是脾气太好了,总要找机会,狠狠削他一顿,让他知道这句先生不是白叫的!
想到这儿,他把程骄的袍子拽过来,铺在地上,给渺儿铺了个垫子,把他放了上去:“舒服吧,是不是比坐在地上强?没关系,你随意一些,尿在上面也没关系。”
渺儿扭了扭,对这个坐垫十分满意,一头躺倒,专心吃糖。
在等半个时辰,再不上来,自己就带着渺儿去镇上酒楼,吃饱喝足再回来,让他光溜溜泡在湖里等着吧!
打定主意之后,怎么想怎么爽。商别云看着吃糖吃得满脸口水的渺儿,眯着眼笑了起来。
“没想到,还真让我中头彩了。”
一个极喑哑难听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四面八方树丛的阴影中传来。
商别云身手如同电掣一般,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伏下身子,用程骄的衣服将渺儿裹起,护在怀中,似乎连方向都不辨,身影匆匆地,消失在了一处茂密的林中。
***
湖水的深处,温度越来越低了,只不过还远远没到程骄不能承受的程度。他的手臂强有力地分开面前的水流,在身后留下一道急速的水痕。可不知道为什么,越往深处游,他越觉得有些别扭。说不上哪里不对,可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他一贯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感觉到奇怪,便慢慢停了下来,悬停在水中。
眼前的湖水十分沉静,水波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身体,看不出任何异样。
突然,指尖蹭到了什么东西,像是被那条小鱼啄到的触感一样。程骄反应很快,将那东西反手捞住了,拿到眼前。却不是小鱼,而是一块扁扁的小石头。
程骄皱起了眉,将小石头放在手心拨弄了一下,便随手抛开了。可片刻之后,他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方才游过的水域,十分热闹。小鱼小虾并不少见,还有几条大家伙。虽都本能似地躲着他,可不至于见不到踪迹。
而越接近湖的中心,就越寂静。不仅小鱼小虾不见了踪迹,就连湖底淤泥上长着的水藻青葕也没了影子,整片水域空荡荡地,仿若死地。
这起码说明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接近湖中心的位置,是影响生存的环境。
程骄眼神一定,朝着湖中心,缓缓游了过去。
***
湖面上一片寂静。有水鹭停在湖边,啄了啄地上的一条腰带,见不是能吃的东西,就抛了开来,扭头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先生!”平静的湖面上突然钻出来一只脑袋,兴奋地大喊着。水鹭惊飞,留下了一两根羽毛。
岸上却没有传来声音。
程骄从不见天日的湖底上来,被日头晃了一下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自己在水下的时间,也有些吓到了。
“竟然在下面呆了这么久?完了,先生肯定等急了。”程骄摆动双臂,飞快向岸边游了过来。
“先生?”他站了起来,朝岸边走去。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他又轻声喊了一声。
“先生不答话,我就当先生不在喽。直接这样上来,先生别吓到。”他抱着一点小坏的心思,笑着说了一句。
到了岸边,见自己的裤子还扔在那里。商别云果然没帮他捡。程骄摇头笑着,套上了裤子:“不在?难道是等得不耐烦,先走了?”
“也是,等了这么久,渺儿该饿坏了,应该是带渺儿去吃东西了吧。”程骄捡起了自己的腰带,在四周环顾了一圈:“可是……难不成连我的衣服,也一起带走了?”
“这么一想,确实是先生能做出来的事。”他摇头笑笑,往前方又走了几步。
神色却突然一凛,像突然变了一个人,眉目之间隐隐透出血气来。
他向前奔了几步,冲进了林子中。
并没有跑出多远,便停下了步子。
一客榕树的树干上,泼着等人高的血迹。
程骄走上前去,榕树暴露在地面的树根上,也残留着一些血迹,血迹之中,静静躺着一条焰色的布条,是自己衣袍的料子。
程骄伸手触去,那血,还是热的。
鲛人血。
第76章
程骄闭上了眼睛。
树林的轮廓重新用一种奇异的方式在他的眼前展开。风有痕迹,叶有痕迹,脚下的泥土里有虫蛳在翻动,几里之外的草丛里跃出一只獐子。
他双手垂在身侧,缓缓握成了拳。
骤然地,他睁开了双眼,伏下身子,肩背上的筋肉紧紧地绷着,整个人化作了一支待发的锐箭,仿佛下一秒便要破弦而出。
“程骄?”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程骄的背僵直住了。
他缓缓回过头来。
商别云正抱着渺儿,一手压着渺儿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他的脸颊上有溅上去的一抹血,正一瞬不瞬地看着程骄,胸膛上下起伏着,急速地喘着气。
程骄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双腿,向商别云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没等走上几步,便跑了起来,几乎是将商别云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重新将人揽进怀中之后,他将头埋在商别云的颈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商别云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抵在他的胸膛上,给两人之间的渺儿留出一些空间来。可程骄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到连他都有些呼吸困难的程度了。他犹豫了一下,用手环上了程骄的肩膀,安抚一样,轻轻拍了拍:“我没事。”
过了好一阵子,程骄才像醒过神来一样,慢慢卸下力气。他直起身来,握住了商别云的肩膀,眼神在他脸上反复逡巡:“真的没事?没有地方受伤吗?”
“真的没事。你这不是亲眼看到我好好站在你面前了?渺儿也没事,我让他睡过去了。”商别云小心地托着渺儿,让程骄看了一眼他安安静静的睡颜。
程骄只是略扫了一眼渺儿,左手抚上了商别云的脸,轻轻地,将他脸颊上那抹血迹,用大拇指擦去了。
商别云低头看了一眼:“啊,这不是我的,是那家伙的。”他朝着那棵榕树点了点下巴。
程骄却什么也没问,反倒扳着商别云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眼神从上到下检查了一番,又将人转了过来。
商别云有些无奈:“我真没受伤。你听我声音,多有中气,难不成要把衣服全脱了给你检查你才信?”
程骄的眼神,明显流露出“我没意见”的意思。
商别云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咳着转开了眼睛,强行将话头转开了:“你也不问问是怎么回事?”
确认了商别云的情况,程骄身上绷着的劲儿好像松了下来。他抓着商别云的手臂,漫不经心地问着:“哦。怎么回事?”
商别云的神色严肃了一些:“是魏澜的人,黑衣,声音特难听的那个。大概半个时辰前,他应该是顺着渺儿的线索找了过来,我本想着躲进林子里,没想到还是没免了这一战。不过这人并不是混种,被我废了域,卸了一条膀子,本想留他一条命,好拷问出他们追踪渺儿的方法来着,可我带着渺儿,多有不便,一时不查,险些叫他偷袭了去,竟叫他这样跑了。”
程骄正低头整理着商别云的袖口,闻言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商别云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并未露出什么表情,淡淡道:“跑了无妨。你没事就好。你单打独斗,还带着渺儿,太危险了。下次没等到我的时候,不要动手。”
商别云将手抽了回来:“啰嗦,我还用你护着不成。”
程骄淡淡一笑,没跟他计较:“先生这么厉害,当然不用我护着。我就随口一提。不过先生,方才刚一上岸,我还真有点担心,是不是你带着我的衣服跑了,让我只能光着上身去镇上找你,出个大丑。”
商别云心虚地硬着嘴:“以己度人,幼稚。”
“是我小人之心度先生之腹了。”程骄笑着向商别云伸出手,指了指裹在渺儿身上的袍子:“多谢先生代为保管。等我换好衣服,我们一起去镇上喝碗好酒,暖暖身子吧。”
商别云却先愣了一下,将怀里的渺儿紧了紧:“怕吓到他,我设法让渺儿睡着了,他穿得单薄,我担心睡到一半将衣服解下来,他会着凉的,不如……”
程骄的手放了下来,笑着打断了他:“不妨事,渺儿年纪小,是得注意着。”
“只是……”他朝商别云走近了几步,近到商别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气贴在了自己脸上。他略低下头来,凑在了商别云的耳边,拖长了声音:“先生总不能真叫我像这样光着上身上街吧,不然……先生脱了,分我一件?”
商别云退了一步,十分好说话:“好说,我这就去镇上帮你买一件成衣去,买最贵的,最好的,马上回来。”
程骄直起身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人拽了回来:“不行。经此一事,先生再也别想离开我的视线了。要去一起去,不就是被当成疯子嘛,我无所谓,我本来就疯。”
商别云恨得跺脚:“我玉树临风一个男人,身后跟着个只穿一条裤子的男人满街跑,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还不被当成奇珍异兽围观吗!还嫌自己不够扎眼,嫌魏澜找上门来得太慢是不是!”
程骄半揽着他,笑得格外开心,却像猛地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问道:“棠影找上我的时候,我探过周围情况,与她同行的,应该至少有两个黑衣人。今天找上你的只有一个吗?另一个没有露面?”
商别云摇了摇头:“没有,只有他一个。而且我看他言谈举止,不像在等同伴来援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程骄沉吟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些古怪。还是不要过于掉以轻心了。镇上很有可能就有他们的人,正埋伏着。”
“不过,”他话头却又一转,“倒也不怕什么。毕竟很有可能,我们不必再回镇上了。”
商别云这才突然想起了正事,反手抓住了程骄的手臂,急匆匆地:“怎么说?你下去那么久,难道说……探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程骄突然很想拍拍商别云的脑袋。
于是他也没忍,笑着摸了摸商别云的头:“嗯。”
商别云竟然没顾上躲,抓着程骄的手:“嗯什么呀?说说呀,详细情况是什么样的?”
“探是探到了,不过,”程骄歪头想了一下,斟酌着措辞:“却不是先生提到的,像老泉一样的那种裂痕。在湖的中心位置,一个黑洞,差不多有半抱粗细。水洞的周围大概有两方距离,已经全都是海水了。一点活物都没生。不过也挺奇怪,那些海水也没再扩展,跟周围的淡水也并不相容,出了那个区域,一丝海水的味道都闻不到。”
商别云愣忡着,抓着程骄的手臂,一时没有言语。
程骄看着他的样子,等了片刻之后,轻轻晃了晃手臂:“先生?”
商别云回过神来,眼神还有些迷惘,望了程骄一眼:“……那个洞,你下去看了吗?”
“没有。一来是觉得时间已经够长了,担心先生等急了,二来是因为那个洞,太空了。声音跟味道,一概没有。虽然知道它是通着海的,可总觉得有什么古怪,是而上来了,想着跟先生商量商量再说。”
商别云点了点头:“没错没错,谨慎,很好。”这么说着,他突然将渺儿递到了程骄怀里,解起了自己的领扣。
喉结露了出来,锁骨露了出来。程骄的眼神粘上去,口中问着:“先生?”
商别云脱掉了一层外袍,扔在程骄怀里,又去解中衣的系带:“我下去看一眼。湖中心是吧。”
程骄拽住了商别云伸向系带的手腕。
商别云拍了拍程骄的手背,微微用力,将他的手拽了下来:“事有异常,我总要亲自下去,看上一眼。放心,我心中有数,自有轻重,不会下去的。”
“先生想知道洞里有什么是吗?我现在就下去。为何要顶着那样一副身体独自犯险?”程骄的眼神定定地,看向商别云。
“我真就下去看看。”商别云恨不得指天发誓:“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轴,不听人说话呢。我闭着气下去,最多也就能挺一炷香的时间。那个洞不知道有多深,通向哪里,我下去之后,万一上不来呢?我放着这么一大群人要照顾,难道想不开,要去自寻死路?”
程骄看着商别云的眼睛,眼神中有很重的东西,但手,却轻轻地松开了。
商别云将中衣脱了下来,递给了程骄。
程骄还是第一次,在光线如此明亮的地方,看到商别云的那些伤疤。
他这两年虽然瘦了很多,可骨架纤长,皮相圆润。如果不是那些伤疤,应当是上好的一副身体。可不知道为什么,程骄却丝毫没觉得那些伤疤丑陋。它们莫名其妙地,让他联想起火焰来。
程骄的眼神在那些伤疤上逡巡过,向上移着,对上了商别云平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