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by鳈客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16
商别云居高临下白她一眼:“你再倒霉,有那店小二倒霉?”
丛音吐了吐舌头:“我们昨天刚走,那小二今天便被发现死了,是不是,有点瘆人啊?会是巧合吗?”
商别云脚步放缓,看了低头不语,不知不觉走到了前面的程骄一眼:“可能有吧,但我不信。”
-------------------------------------
商别云坐不惯马车,不管去哪里都是走着。幸亏青州是个小城,饶是这样,走到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大亮了。
城东是青州的坊市,这个时间,街道上已经摩肩接踵,满是小贩与行人了。商别云在街上走得格外别扭,左躲右闪,生怕擦到人。
程骄走到了商别云右手边。走了这么久的路,他身上微微出着汗,看看商别云,倒还是清清爽爽的样子。丛音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汗珠,不过看她的神色,好像不是热的,而是……怕的?
正胡思乱想着,商别云却停下了步子,往一条小巷子里拐去,程骄赶忙跟上。
坊市之中的民房多是小商户之家,虽钱财说不定有余,却不敢把宅子修得多显眼,只在巷子中淘几分地出来加盖房子,日子久了,巷子中房屋交错,只叫人走得犯迷糊。商别云在巷子中七绕八绕,倒是十分熟悉的样子,想来是时常来的地方。
不多时走到了一处宅子前面,从外面看来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民居,青砖灰瓦,连牌匾都没有,商别云走上前叩门。
程骄看了丛音一眼,她已经汗湿地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程骄吞了口唾沫。
巷子中万籁俱寂,只听到两个小孩儿砰砰的心跳声。
可寂静着等了片刻,门没有开。
商别云顿了顿,又上前敲了三声,等了片刻。
还是没开。
商别云咬牙咬地咯咯响,又上前去,这次是砸门了。使了极大的力气,哐哐的声音在巷子中荡了好久。
还是没开。
商别云气沉丹田,惊起院中树上一群飞鸟:“淼——淼!给!爷!滚——出——来!”
那个叫淼淼的丫鬟来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头发还是散着的,眼都没睁开,给他们开了条门缝,连看也没看上一眼,就挠着头发往回走。
商别云从门缝里钻进去,恨不得扑上去咬断她的喉咙:“你早就听见敲门声了是吧,我第一遍敲你就听见了是吧。”
淼淼漫不经心:“爷说笑了,婢子不敢。”
商别云看着她顶着的一头乱发就糟心:“你是死的吗?是行尸吗?这都什么时间了,还这幅鬼样子?”
淼淼着哈欠,仍然没给商别云一个正眼:“这不,没想到您来这么早吗。谁想着这么早有客上门啊”
商别云生把这口气咽下去,劝自己,正事要紧:“你主子呢?”
淼淼:“没起。”
商别云气冲天灵盖:“我昨天不是传了声讯,说有重要的事要过来一趟?”
淼淼:“哦,可能忘了吧。”
商别云站在原地握了十下拳才能继续开口:“那你去把她叫起来。”
淼淼被他吓醒了神:“哎呀商爷,可不能这么做人的,怎么光害我一个人,你要敢叫你去叫啊。”说完一溜烟跑了,扔下一句话:“商爷反正您也熟,您先自己招呼自己吧,我先去吃个早饭,过会儿再来招待您!”
商别云气得原地转了三圈,回头一看,就一个程骄,楞头鹅一样站在背后,他朝着门吼:“进来!”
丛音不情不愿地从门后面探出身子来,一步一步蹭过来。
商别云见她怕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冲她发火了,一腔子火硬生生叫自己憋熄了。
他点了下丛音的脑袋:“去她们后厨找点点心沏壶茶来吧,我看有得等了。”
丛音半死不活地点了点头,往淼淼走的方向去了。商别云看了眼程骄,抬脚往正厅走,程骄见他没吩咐,踟蹰了一下,也跟着他进去了。心中忐忑着,不知道自己要踏进去的,是个什么样的神穴鬼窟。
商别云身高腿长又带着气,走得飞快,程骄满怀心事,不知不觉就落在他后面了,待回过神来,商别云已经进了正厅,不见人影了。那正厅也不像寻常人家一样光明正大地开着门,虚虚地掩着,叫人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程骄在门前驻足,听了听动静,没听到什么,便又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迈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道白纱恰好被风托起,柔柔地拂上了程骄的眼睛。他正紧绷着,被吓了一跳,慌着将那纱扯下来,待看清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第8章
外面虽天色大亮,眼前的房间光线却有些昏暗,但又十分温润。那是因为从房顶而下,悬着数不清的白纱。那纱比风还要轻透,随着缥缈的空气微微飘摇着,虽是白纱,却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触手微微生凉,浮动之间生出流转的珠光之色来。
程骄拂开一层白纱向前走了走,却发现这房间虽在院子正轴当中,却并不是正厅。既没有八仙群椅,也没有中堂画幅,房间正中摆着一个巨大的珊瑚摆件,透着红色的宝光,映在四周的白纱上。珊瑚左面是一张茶桌,桌上有一杯满茶,看着像是刚倒上的。程骄走到珊瑚后面,那里摆着一张书案,商别云就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没坐相,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头抵着书案后面摆着的屏风,合着眼,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搭在额上,揉着自己的眉心。湛蓝的大袖蜿蜒在地上,与白纱纠缠在一起,被白纱滤过的珊瑚宝光,随着纱的舞动,像有了生命一样,在他的身上、脸上缓缓游动。
梦里仙乡。程骄愣愣地,脑子里闪过这四个字。
商别云听到程骄的脚步声,半睁开眼,从手指的缝隙里瞥了他一眼:“这儿没几张椅子,你可以去茶桌那里坐。油玉的那个杯子不要用,其他随意,自己倒水喝吧。”
程骄乖乖应着,却没有去,走到书案后面,兴致勃勃地看起画来。
那案上放着一幅没画完的海上瀛洲图,只用浓墨点了礁石,还没有画水。只不过从点点墨色中,也能看出下笔者笔力深厚,不输名家。
商别云见程骄兴致很浓,开口问道:“会丹青?”
程骄盯着画点头:“学过,画得不好,远不及这位。”
商别云鼻子出气:“切,文人酸气。就画了几块儿破石头,能看出什么好来。”
又突然来了兴致,挺身站了起来,扒拉程骄:“起开起开,海上瀛洲,重点当然是海了,看爷给你露一手。”
程骄面露窘色,似乎是觉得未经允许动主人家的画是不敬不礼之举,但见商别云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似乎与主人十分相熟,便没有说什么,只默默站到了商别云身后。
商别云将大袖草草撸到手肘处,随便选了支尚有余墨的笔,在水里浸了浸,在墨毡上试了几次颜色,举止之间倒颇有几分样子。程骄见他的大袖从手肘上一点点滑下来,眼见着就要扫在一滩墨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袖口的那块布料,索性便站在了商别云身后,替他抓着衣袖。
商别云浑然不觉,调到满意的浓淡之后,屏气凝神,腕悬于纸,便要落笔。程骄也屏住气,侧着头盯着。
过了片刻,笔尖上慢慢凝出一滴淡墨,微微颤抖着,马上就要落到纸上,晕成一片。程骄忍不住看了商别云一眼,他仍然盯着面前的半幅残画,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落笔的意思。
“你今天要是毁了我这一幅,可要买十只簪子来赔我。”
商别云一惊,手下不由得一抖。程骄一直盯着笔尖,眼见着那滴墨从笔尖上掉了下来,滴在了画中的礁石上,晕开了一团。
他心中忐忑,朝身后望去。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女子,穿着烟色的衣裙,肩上松松地搭着月笼纱的小褂,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碎发烟云一般笼在两颊,眼中一片水色,脸颊还微微红着,像她的声音一样,透着一股子睡意未消的韵味。
程骄见过不少美人,可没有一个像眼前的这个女子一样,让人像着魔一样,挪不开眼。
那女子看到了程骄,忽然像见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眼睛里的睡意瞬间消了,也顾不上自己的画了,跑到了程骄身前,一笑露出一只虎牙,显出几分娇俏来:“这就是你昨天声讯说的小孩子?”一边说一边捏程骄的脸,回头对商别云说:“好俊啊。还这么粘你。”
程骄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拽着商别云的袖子,忙撒了手,脸一直红到脖子,躲着女子的手。
商别云背着手,把背后书案上的画悄悄往手心里攥,面上不动声色:“洄娘,昨天我只与你大概提了一下,今早来的路上碰到些情况,可能要与我昨天与你商定好的有些出入了。”
程骄心中一动,竖起耳朵听着。
洄娘从他身侧探头看了看,把画从他手心里拽了出来:“小气死算了,让你赔我十只簪子而已,能花几个钱。”
门口传来盘子咯哒咯哒响的声音。丛音端着托盘进来,盘里放着几碟点心,愣在门口。
商别云连忙解释:“不能不能,洄娘开玩笑呢,不会真让咱赔的。”
洄娘对着丛音笑得很甜:“哎呀小丛音,又见面了呀。”又踮脚拍了拍商别云肩膀:“要金的。”
-------------------------------------
丛音坐在茶案旁的地上,地上摆了一溜碟子,她一手一个点心,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没等咽下去,又去拿下一个,仿佛要把那十根金簪,从点心上吃回来。程骄爷站在茶案旁边,看她噎得直翻白眼,看不过去,倒了杯茶给她。
唯二的两个椅子叫商别云与洄娘坐着。商别云用着那个油玉的茶杯,里面的茶已经冷透了,也没动一口。他将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细细说给了洄娘听,洄娘听得两眼炯炯,听书一般。
洄娘听完全部,托着下巴发呆,紧紧皱着眉。短短时间内听到这么多事情,确实需要消化一会儿。商别云拿起面前的冷茶喝了一口,等她慢慢想。
洄娘突然回头,对着程骄:“你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程骄手里的杯子瞬间碎了,茶水浇了一鞋面,他也顾不上,转头错愕地看着洄娘与商别云。
商别云耸耸肩,对他做了一个“你看吧,我就说是理所应当”的表情。
洄娘仍不解:“我还没见过混种呢,看脸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嘛,真的连尾都没长?”
商别云喝着茶点点头。
洄娘啧啧称奇:“厉害厉害,”又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拍了拍程骄的头:“别难过,别自卑,残疾也没什么的,反正我觉得挺好,我还挺羡慕的。”
只要不让脱裤子,说什么都行。程骄低下头,乖乖让拍。
商别云放下杯子:“好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当务之急,还需要你与我走上一趟。”
洄娘欣然答应着:“没问题啊,正好我憋在家里好多天没出门了。你等我会儿哈,我弄弄脸。”
说罢便站起身来,往茶案对面的桌子那走去。程骄这才发现,对面摆着一张桌台,桌上放着一面铜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之所以现在才注意到,也是因为这张桌子与屋内的其他摆件比起来,实在是太不显眼了。她说弄脸,难道这便是妆台?可是也太素淡了些。便是寻常人家不爱打扮的姑娘,起码也有两盒香粉胭脂。难道是她本就天成容颜,不爱这些?
正如此想着,洄娘坐定之后,便喊道:“淼——淼!别吃了!我要出门!”
淼淼这次倒来得快,一只手提着一个铁盒,另一只手抹着嘴,一路小跑着过来:“来了姑娘。”来到妆台前,将铁盒放下。
洄娘给手指哈气,擦了擦淼淼嘴角的油。淼淼顾不上道谢,从衣襟中掏出一只毡布的厚手套带上,拉开铁盒下层的抽屉,原来那里面存了一屉的银炭,还燃着,冒着红光,抽屉一拉开,房间里的温度都隐隐上升了。
淼淼拨了拨炭:“我跟厨房说了姑娘今天可能要出门,他们新烧的。”说着关上了下层的抽屉,拉开了上层的。那里面摆着一个铁老鼠一样的东西,底是一个三角的铁片,上面是一个拱形的铁条,像是把手一样。
淼淼将手套摘下来递给洄娘,洄娘戴上手套,将那铁片提了起来。
程骄看得一头雾水,看了看商别云与丛音,一个看着书案,一个低头看着脚尖,不像有什么奇怪的样子。却见洄娘用手背贴近铁片,试了试温度,然后对着铜镜,面无表情地将铁片按在了自己脸上。
程骄惶然站起来,腿撞到了茶案上,喉咙中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别的声音。屋子里传来皮肉烧灼的焦糊味道,程骄惶然四顾,商别云仍看着书案,丛音还是盯着脚尖,淼淼垂首半蹲在洄娘身旁,收拾着铁盒。
仿佛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幻境,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孩,正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用烧红的铁片,为自己梳妆。
洄娘将铁片从脸上撕下来,脸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她举着铁片,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左右端详,像是刚刚完妆的小女儿,揽镜自顾,看得十分仔细。
正看着,像是突然想起房间里有客人在,突然回过头来,用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笑着对着不知道谁问:“正好你俩今天在,快给我看看,这次弄的,跟以前一样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