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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的鲛人怎么会咬人——by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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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手劲瘦的手突然覆住了他的口鼻。程骄从黑暗中惊醒,双手握住了那只手,想要回头,却撞在了一个胸膛上。
  商别云看着程骄颤抖着的身体,手上紧了紧,将他的头又按向自己身体一点,叹了口气:“竟让我捡了个怕水的小鲛回来,真是,旷世奇缘。”
  程骄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停止了颤抖。商别云捂住了他的口鼻,所以他并没有体会到水漫过口鼻的窒息感。商别云见他状态好转,便慢慢地松开了手。他松手的瞬间,程骄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慢慢睁开眼睛,仍然没有看到什么水。眼前还是那个街角,三个人正盯着自己看着。
  程骄迟疑着、小心地吸了一口气。
  可以呼吸,空气仍然是空气。程骄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尴尬,自己不知怎么的,竟产生了幻觉。他抬了抬手想要摸摸脑袋,手抬起的时候,带起一道清晰的水痕,又消散在眼前的空气里。
  程骄愕然地盯着眼前的空气。
  洄娘不无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域,名为空海。”
  程骄还没来得及张嘴,被商别云一把提住了后领子:“来不及,走着说。”说罢一手提着程骄,一手推着洄娘,丛音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四人快步向酒馆走去。
  洄娘被他推着,老大的不高兴:“撒开,我自己会走。”
  商别云权当没听见,只松开了程骄。他步子迈得大,走得很快,眼睛看着酒馆,嘴上说道:“这个是洄娘的域。你可以理解成一个水球。范围是她身旁一尺。待在这个水球里,就在她的域的覆盖之下。”
  四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围观的众人之中,商别云却自顾自地解释着,音量丝毫未减。程骄略有些吃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围观者,那个人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仍一脸兴奋地往酒馆门内张望。
  四人绕过围观的人群,径自向酒馆大门走去。门口的两个官兵仍拄着刀立着,对眼前的四个人,恍若不见。
  商别云站到了门前,手放到了关起来的门上,继续对程骄解释道:“空海之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会被外界感知。”接着对洄娘道,“劳驾,把整个门包一下。”
  洄娘向前伸出手掌,程骄似乎感受到有周身有一丝水流的波动,转瞬即逝。洄娘朝商别云点了点头,商别云稍一用力,将门推开了一条缝,看着程骄说道:“洄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调整空海的范围。在空海的范围之下,任何的物体、声音、举动,都是隐形的。你可以理解成幻象。我在空海中打开了这扇门,可空海之外的人,看到的却是门一动不动的幻象。”说完,他直接推开了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守门官兵仍然盯着眼前不敢上前的群众,对光明正大推门进去的四个人,视若罔闻。
  进门之后,商别云反手将门合上了,程骄稍微适应了一下眼前的黑暗。为了防止群众窥探,酒馆四面的门窗都关了起来。一张桌子被摆到了大堂中央,桌子左上角点了一根短蜡,用作照明,季澄风与姚轲站在烛光那侧,低声讨论着什么,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人型的物体,用白布盖着,应该便是小二的尸体。
  洄娘进来之前一直有些跃跃欲试,现在不知怎么了,有些发憷的样子。商别云由不得她磨蹭,直接将她推到了桌子前面,四个人就这么站到了季澄风与姚轲身边。
  虽然被告知自己的声音不能被听到,程骄跟丛音对视了一眼,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只听姚轲对季澄风说道:“都检查完了,身上没有其他的致命伤,指甲颜色也是正常的,我……我还不能敲定绝对不是毒杀,但应该可能性不大。”
  季澄风双手撑着桌子,指尖哒哒地敲着:“所以,他是被挖去双眼割去舌头之后,就这么放着,流血致死的?”
  姚轲磕磕巴巴,不怎么自信地说道:“现场的血迹没……没有这么多。而且,而且,他的口内比较干净,牙齿上血迹也有被擦过的痕迹,更像是,舌头被割下来后,还简单地止血处理过……”
  季澄风直起身来,盯着白布上渗出来的血迹:“所以,这是一场刑讯。犯人割了他的舌头,又不想他那么快死,于是给他止了血,让他多活了一会儿,又挖了他的眼睛。”他围着桌子走了半圈,停在了桌子的前侧,“所以,一个偏僻地方的酒馆店小二,是知道了什么样的秘密,才招来这样的祸事呢?”
  他猛地掀开了那层白布。小二的两眼是两个血色的黑洞,沉在没有表情的死寂的脸上,仿佛仍在带着恨意,死死地盯住头顶的方向。
  洄娘猝不及防地尖叫出声,又马上捂住了嘴。桌上的烛火微微一抖,程骄感到身边的水纹剧烈地波动着,商别云瞬间冲到了三人前面,匕首已经握在了手里,微微弓下了身子,死死地盯住了季澄风。
  季澄风的眼睛,如电一般,朝着商别云看过来。


第11章
  洄娘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空海的波动平稳了下来。程骄在商别云背后,能从他的颈侧,看到季澄风的眼神,仍一瞬不瞬地盯着这边。
  “季捕,怎……怎么了?”姚轲突然开口,弱弱地发问。
  空气中那种一触即燃的紧张消散了一些。季澄风收回了眼光,看了桌上的蜡烛一眼,烛火稳稳地烧着,没什么动静。他对着姚轲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是错觉吧。今天辛苦你了。”
  姚轲慌忙摆手:“不……不辛苦,职责所在,反倒是我,给季捕丢人了……”
  季澄风略略一笑,显得十分爽朗:“你第一次开案,就遇上了这么激烈的案子,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你完成的很好,不必担心。”
  商别云见他俩聊了起来,季澄风也不像发现了什么异样的样子,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将匕首收回靴筒中,示意洄娘往前走了一点,走到尸体头部的地方。洄娘哭丧着脸,看手边的桌子上有坛子酒,抱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壮了壮胆,做足了十分的准备,才往前走了几步,并且飞快地捂住了眼睛,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再多看一眼了。
  商别云凑到尸体脸前,仔细往血肉模糊的眼眶里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了丛音一眼,拿下巴指指尸体的头。
  丛音对天翻着白眼,从袖口中拽出一张帕子,包着手,捏着尸体的脸,将口打开。
  商别云往里看了一眼,断茬很干净,也没什么血迹。他示意丛音放手,又看了看尸体的脖颈两侧,没有血斑,确实不是中毒。
  那小仵作虽是个十足的生手,基本功倒也不差,说得基本都差不多。
  那边听着季澄风对姚轲说道:“这边的情况已经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衙门去,也可以留在这里等柩车来,跟尸体一块儿回去。”
  姚轲小心翼翼地问:“季捕……不走吗?”
  季澄风背着手在大堂里转着,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我怎么都是要等柩车来的,一时半会儿先走不了,还得把这店里再仔仔细细翻上一遍。”
  姚轲苦着脸:“那我跟您一块儿走吧。我现在出去,没有您管着,他们肯定要笑话我刚才出的洋相。”
  季澄风一笑:“好啊,随你。只不过你是新人,大家都有这个阶段,等过去就好了。”
  姚轲更沮丧了:“可是,第一次开案就吐得七荤八素,还差点把案情细节说出去的新人,怕是只有我一个了。”
  季澄风拿着柜台上摆着的账簿翻看着:“幸而没有说出去,下次注意便好了。”
  姚轲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季捕,那个商爷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空海里的四个人突然竖起小耳朵。
  季澄风将账簿往柜台上一扔:“近年来风头最劲的斫琴大师,脾气十分清冷孤傲,那些所谓的清流显贵为了附庸风雅,都捧着他,从他手中出去的一把琴,号称万金也难求。”
  洄娘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程骄却略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了商别云一眼,商别云不得不挺了挺腰板,尽力做出些清冷孤傲的表情来。
  姚轲喟叹:“我听过他的名头!怪不得呢,长得那么好看,但确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季澄风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早上见到的商别云:“七年前我便见过他。当年的宗正寺少卿刘大人素来爱琴,底下的人为了巴结,花了万金,等了两年,才收到他的一把琴,又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请动了商大家亲自带着琴上门恭贺。”
  洄娘一脸鄙夷地看着商别云,商别云上嘴唇碰下嘴唇,说得极利索:“没办法,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丛音在一旁咂着嘴,仿佛在懊恼自己没有赶上那样的好时候。
  只听季澄风接着说道:“那日我被点去在宴席上值守,眼见着他抱着琴出来,不冷不热地随便敷衍着说了声恭喜,将琴扔到了小厮的怀里,刘大人的笑还僵在脸上没来得及挂下去呢,他就已经自顾自走了。”
  三个人都望向商别云,他只好一摊手:“没有气节也要装点气节出来吧,你们不懂,他们就吃这一套。”
  果然听季澄风接着说道:“那天的宾客们都说他不理世俗,大家风范,又在暗地里传,他是被买琴的人胁迫,不得已才来露面恭贺的。这个说法一出,刘大人就是心里有气,也没法动他了。”
  商别云嘀咕:“怎么没动?你又知道了?我整整三年没有客人上门最后穷得卖字画你看见了?”
  丛音光这样听着都着急:“不是卖了万金吗?”
  商别云烦她:“哎呀钱这个东西不就是有来有回吗,万金也不怎么经花啊。哎反正最后不是没饿死嘛。”
  洄娘冷冷道:“靠着卖我的字画。”
  姚轲听不到他们的争论,接着季澄风的话,好奇道:“如此说来,这个商别云倒是个真性情的文人啊,他就是被捧得再高,说白了也只是个手艺人,刘大人那样地位的人,就算不明着动他,背地里也有无数种方法能整治他的,他胆子还是挺大的。”
  季澄风躺在椅背上,将脚搭在柜台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回忆着那天看到的商别云,一双眸子,看什么都是淡淡的,仿佛在场的一切,他都看不在眼里:“是啊,确实胆子挺大的,只不过不久之后,刘大人就死了。”
  “死了?!”姚轲,还有空海里的四个人,异口同声问道。
  商别云尤为吃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澄风。程骄看了他一眼,那样错愕的表情,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季澄风回答着姚轲:“是,死了。自那之后刘大人官运亨通,调离了青州,没多久就升了一品。为喜上加喜,下属又送了一房美妾,关起门来办了个席面。谁承想那日深夜,有小贼趁着府中忙乱潜了进来,据那小妾所说,就藏在了刘大人床下,刘大人半夜醒来,被床前的人影吓了一跳,竟心悸而死,小贼带着一干财物消失得无影无踪,到现在还没有抓到。当然,那把价值万金的琴,也在失窃之列。”
  姚轲感叹:“原来是这样。人的时运未免太过无常了。不过这么说来,那商别云倒是个运气好的。他既这么有钱,还愿来这种偏远小店吃饭,对小二颇为同情,对自己的丫鬟也十分温柔,想来是平时种善因,便能得善果吧。”
  季澄风没有说话。
  洄娘冲着小仵作扒眼皮做鬼脸:“我看你就是个小瞎子,什么种善因,他那就是走邪运,赶上了。”
  商别云也没有说话。
  程骄看了一眼商别云,又看了一眼季澄风,两个人都皱着眉,露出相似的疑虑的表情来。
  姚轲长叹一声,趴在了椅背上,掰着手指头:“哎,他还跟您说抓到真凶之后,让我们知会他一声。可这案子吧,街坊四邻的也都问了,这小二吧,老实巴交,没什么仇人,没有老婆也没有相好,店里银两跟账上对得起来,一文没少,连碟子菜都没丢,满店里就丢了一个菜牌,没头没尾的,透着古怪,这可从哪里查起啊。”
  闻言商别云突然抬头,看向了柜台上方的墙上。从刚才进来,他就觉得店里有哪里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直到姚轲这么一提,他才注意到,柜台上方本来悬着一块木牌,写着店内菜品与酒的名字,供客人点菜方便的。此时那块牌子却不见了,墙上只剩下一块牌子轮廓的印迹,空落落地留在墙上。
  商别云想要踏前两步细看,洄娘拽了拽他的袖子。商别云回头看她,她朝商别云摇头,脸上露出勉力支撑的神情来。
  商别云停了一瞬,拉住洄娘朝门外走去。洄娘将空海覆到门上时,商别云回头看了一眼,季澄风也正盯着墙上的那处印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开了,商别云最后一个走了出去,他反手将门关上,将屋内的一切关在了身后。
  洄娘按着额头,神色十分痛苦,由丛音扶着,直到四个人回到刚才无人的街角,才一下子卸了力,程骄只感觉到身旁的水流微微一动,周身一轻,便知道洄娘应该是将空海解开了。
  洄娘扶着墙喘气:“不行不行,这次是真到极限了。”
  丛音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洄娘自己拍着胸口:“太险了太险了,里面那男的什么人啊,我还真以为差点被他发现了呢。”
  商别云白她一眼:“你自己没定住,不是确实松了一瞬吗?你以为真被发现还难吗?”
  洄娘倒确实有些心虚:“那不是,我也没想象到这么吓人啊,就一瞬间的事,他一个人,察觉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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