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游戏——by秃秃鱼

　　常何护着他没有让他受到多少撞击，而其他人有的撞到了头，有的被砸到了腿，也有不少人身上带着被碎盘子割裂出来的伤口，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众人鼻尖。
　　不停的旋转带来的强烈眩晕感还没有那么快消失，唐遇无比真实的体会到了滚筒洗衣机的感觉，但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无力感。
　　玩家们扶着桌子面面相觑，这是一场突入其来的风暴，而他们就如同海上的飘萍，在如此磅礴而癫狂的自然力量之前甚至连站立都变得艰难。
　　火烽紧紧咬着牙关，忽然用力的锤了一下桌面，其余人也都神情沉郁——不需要任何人开口，大家也都已经清楚，留守在甲板上的玩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231章 瞭望者号（12）
　　沉重的呼吸声在舱室内蔓延,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 也许是十几分钟，也许更多, 船身的晃动终于没有那么强烈了。
　　火锋松开桌子，大步上前拉开了舱门。门被拉开的瞬间, 大量的海水与狂风就灌了进来，火锋脚下踉跄了一下, 差点没有站稳，好在被常何一把拽了起来。
　　甲板上全是海水，一眼望去已然是空荡一片, 火烽连停都没停, 快步冲到了船舷边向下望去。他还抱着唯一一丝希望——万一还有人抓住了围栏呢？万一有人还能浮出水面呢？火烽努力的伸出手, 最后却只抓到了浑浊冰凉的海水。
　　唐遇跟在后面, 看不清火烽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浑身湿透, 回过头来时脸上都是斑驳的水痕。
　　唐遇看着他的样子不由怔了一下，突然回忆起他们第一次在响锣村见面时的样子，火烽现在的状态和当时相比差了很多，唐遇丝毫不怀疑他变得更强了，但同时，也觉得他身上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沉重。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经过捶打后除去了杂质的铁块，变得坚硬锋利的同时也和过去的自己狠狠割裂开来。
　　很久以后，唐遇从季深岚的口中得知，龙血组织的老大和火烽的两个搭档就死在他的面前, 只剩下他独自活了下来并且接过了龙血的事物。
　　直到那时，唐遇才明白火锋的转变与冲动都代表着什么，但当时，唐遇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这些，晃神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接着就猛然转身跑向了第一甲板那边。
　　林觅和程君撞开了船长室的门，唐遇三人则是直奔船主人的舱室，刚撞了两下舱门就被推开，阿晋顶着一头血出现在了门口，在他身后，船主人被绑在床上，头颅歪向一边，显然是没有了意识。
　　“怎么样？还好吗？”季深岚的目光从阿晋额头上的血痕扫过，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还好，这才松了口气，紧紧抿着的唇角放松下来，唐遇也泄了力气一瞬间觉得脚有些软。
　　“没事。”阿晋侧了侧身让唐遇三人进来，又看了看床的方向，说道：“我怕他有什么别的打算，就把他打晕过去了。”
　　阿晋说得很平静，没说的是他头上的伤就是忙着绑船主人时一个没稳住撞的。
　　“先去医务室。”季深岚说。
　　“已经止血了。”阿晋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抬起了船主人的胳膊，神情有些严肃：“比起这个，你们先过来看看。”
　　唐遇闻言顺着阿晋的动作看过去，就见船主人手臂上的皮肤变成了灰色，手背上出现褶皱，最重要的是手指间长出了蹼状的透明薄膜。
　　看着那双手，一个名次就这样突兀的跳进了唐遇的脑子里，他忍不住吸了口气，季深岚不动声色的将船主人的胳膊放回去，又进一步撩开了他的头发。
　　不出所料，船主人颈侧的皮肤同样产生了变化，在动脉的位置出现了三道褶皱，撩开那些褶皱可以看到淡粉色的血痕，看起来和鱼鳃差不多只是明显还没有长好。
　　季深岚心里有了数，常何主动要求留下来看守，唐遇和季深岚就赶紧带着阿晋往医务室走。出门后路过船长室，唐遇向里看了一眼，就发现林觅和程君正面色凝重的站在里面，盯着一个方向看。
　　“我不要紧，”阿晋拍了拍唐遇和季深岚，说：“先去看看。”
　　三人一起走了过去，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就见船长室的窗户破了，玻璃碎了地，都洒在地上，看样子是从外边被打破的。
　　唐遇注意到窗框上残留的碎玻璃边缘还带着鲜红的血迹，桌子也被拖歪了一个角度，桌面上留有抓痕……从这些痕迹就可以推断，看守的人是被硬生生拽出去的。
　　但令林觅和程君的表情如此凝重的原因却不仅是如此。在副本里减员本身就是件很常见的事，他们没有像火锋那样受到同伴离世的影响又或者是早就习惯了，真正令他们感到危险的是这背后映射出来的结论。
　　当时除了留守的几人以外，所有玩家都在餐厅。唯一一个有机会行动的阿晋衣服和头发也都没湿，不可能是他爬到了船长室外砸碎了玻璃。
　　那么，在基本排除了他们之中有人故意想要坏事之后，事情很显然的就是有什么东西趁着暴雨爬上了甲板，带走了船长也带走了留守的玩家。
　　林觅认识留守的人，他在玩家之中算是能力不错的一个，她不觉得那人在遇到袭击时会不使用道具抵抗，可现场却并没有呈现出多余的痕迹，局势完全是一边倒的。
　　也就是说，要么就是抵抗无效，要么就是根本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同样也会是他们接下来所要面对的。
　　敌人来自海里，今天带走了三个人，明天和后天又会带走谁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思考，如果那个机会不幸撞到了自己头上，他们该如何回避。
　　唐遇也产生了同样的设想，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设想里总是离不开常何的身影，这令他浑身一个激灵，迅速回过来神来。
　　事实上唐遇并没有用力去想，但关于常何的事还是那样自然的撞进了脑子。常何的存在对于自己来说就像是‘勇气’和‘底气’吧，可在另一方面，越是依赖，就越是难以想象有一天会分离。
　　如果有一天只剩下他一个人，唐遇并不确定自己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继续走下去，但那无疑会是一顿压抑且沉重的路程。
　　唐遇能够感觉到那一天正在走进，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想到这里，唐遇不愿意再想下去，他驱散复杂的心绪，偏头看了看阿晋，内心也有些后怕，但更多的还是庆幸。海里的东西就走了水手和船长，却偏偏留下了船主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船主人还没有变化完全，不可以适应水下的生存。
　　这时池砚也找了过来，见大家都在这里，就直接道：“劳工们的情况不太好，当场死了三人，剩下十四人，病情也在恶化。”
　　十四人，唐遇心中一动，想到他们剩下来的玩家也是十四人，恰好季深岚也望了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内容，少顷，季深岚挪开目光看向林觅和程君等人，叹了口气，开口道：“先治疗伤员吧，然后麻烦大家集合一下，我有些事想说。”


第232章 瞭望者号（13）
　　众人对于季深岚要说的事都还挺重视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处理伤患以及巡察整艘船看看有没有破损的地方。
　　等一切收拾好后, 唐遇去叫了常何，两人拖着已经醒过来但是保持沉默不言的船主人到了船长室。
　　他们到的时候, 其余玩家正在对着星星尝试绘制海图。
　　他们之中没人对这个在行，而且船只的行进也并不受他们控制, 能在刚才的风暴中保持没有损伤已经是奇迹了。但不管怎么样，该做的尝试还是一定要做的, 即使做了也不一定对他们的处境有所助益，但没做的话却一定是没有转机的。就算结局注定是失败，可谁也不甘心没在结局到来之前挣扎一下。
　　慷概赴死是一回事, 坐以待毙又是一回事, 求生的本能, 大概人尽有之吧。
　　唐遇走到一筹莫展的人群旁边, 他也不了解船只航行的知识，但看着那张摊开的海图, 他却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直觉，手指直接点在了海图上的某处。
　　“我们现在在这里，”唐遇说道，他垂下眼眸，神情有些放空，手指却宛若被指引了一般，追循着内心的声音，在纸面上缓缓滑动，最终指在了另一处：“我们要去的地方, 是……”
　　“拉莱耶。”季深岚看了看纸面，替唐遇说出了答案。
　　南纬47°9′，西经126°43′，传说中沉睡与南太平洋的噩梦之城，拉莱耶。
　　季深岚转过身，看向了被反剪双臂扔在地面上的船主人，平静的问：“是吗？”
　　船主人没有说话，过了半天才低低的笑了起来。
　　季深岚其实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什么，毕竟从船主人身上的奇异转变就已经能够确定他的身份了。
　　人类对于深海的传说自古以来便源源不绝，不论是沉没的亚特兰蒂斯、人鱼、海妖又或者鲛人……大家似乎都默认了海底存在着无可知晓的神秘生命。
　　新西兰的一部分毛利族人也确实有以一种鱼头人身、浑身覆盖着灰绿皮肤的类人种族的样貌作为护符的传统。
　　这种被称为‘深潜者’的生物在记载中也确实可以与人类生下后代，而双方的混血出生时一般都是人类的样貌并且在十几二十几年间都与常人无异，但在某段时间之后却往往会迎来突变期，即长出蹼和鰓，面貌也逐渐与人变得像是鱼或者蛙，最后再彻底脱离人形……
　　他们的船长先生，显然就是正处于这段转变期中。
　　能混到大佬位置的都不是知识浅薄的人，众人在上前确认了船主人的变化后，神情都不约而同的严肃起来。不管怎么说，‘深潜者’和‘拉莱耶’毕竟都是传说中的种族与城池，当意识到它们真正存在的时候，对人有所冲击是一定的，可更让众人感到紧张与压力的，却并不仅是一群两栖怪物和一座被水淹没的城池，而是在这个传说背后，那位赫赫有名的邪神。
　　深海之主，克苏鲁。
　　游戏把玩家们塞进副本一定不是为了带大家在海上游览一圈，邪神的崇拜者及眷族带着祭品出海的目的也无非是唤醒他们正在做梦的君主，事实上他们数个世纪以来都在尝试着这件事情。
　　关于此事，传说中也有提及，群星正位之时，拉莱耶升出海面，深渊之中从沉睡中苏醒，带领他的眷族重新支配世间。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他们可能很快就要面对的宏大场面，众人都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但同时他们也忍不住开始思考，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他们应该做些什么。
　　归根结底一切还是要回到副本本身上来，他们需要做什么才能被判定通关？阻止这场仪式，还是……成全这场仪式？
　　“这就是我想说的。”季深岚平静的开口：“仪式需要祭品，如果想要阻止仪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放着那些劳工不管，以他们的病情根本挺不过几天，祭品不足的话仪式自然无法进行下去，如果想要成全仪式，首先需要保证的就是劳工的数量不能继续减少了，大家有多少治疗药剂都先凑一凑吧。”
　　道理不算难懂，但却也没有季深岚说的那样简单。需要的祭品数量对这两个方案都有极大的影响，如果需要的人数少于十四人，要想阻止仪式就必须在保证劳工一个不剩的前提下，剩余的玩家数量也少于需求人数。如果大于十四人，想要完成仪式，玩家之中也同样必须出现牺牲者，不管怎么看，一个不好就是腥风血雨的厮杀局。
　　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经过那些一复一日的磨砺，早就没有了天真的心思，季深岚并未将话言明，就是给大家各自思索的时间，又过了一会儿，林觅才站出来指了指船主人，直接问：“你们需要多少人？”
　　船主人闻言也毫不意外，他十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用那双眼球突出的眼睛在众人脸上巡视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季深岚身上，答道：“刚好十四个。”
　　林觅眨了下眼睛，不置可否。需要的祭品人数会直接影响到玩家们的选择，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数字是真是假，但只有这个数字从船主人的嘴里说出来了，他们才可以继续接下来的安排。
　　“真是十四人，我没必要骗你们。”船主人挑起一边眉毛，笑容之中不乏恶意。他的那身西装还穿在身上，只是因为身体变化已经被撑有些开线了，看上去就像是人类文明与怪诞文化的结合，给人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季深岚理都没理他，阿晋直接上前，一掌劈在船主人颈侧将他敲晕，常何见状也搭了把手，等到他们俩将人弄出房间，季深岚才对剩下的人说道：“我们这些人经不起拆成两方折腾，大家表个态吧，阻止或是促成，跟着一个方向走。”
　　“促成。”林觅略一思索，就率先举起手道。林觅的眼睛很亮，唇角也带着笑意，她从来不缺那命去赌上一把的勇气，况且就算后期玩家之中需要死人，先死的也不一定是她。
　　程君一向站林觅，再加上深海的四人就已经接近半数了，众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火锋。
　　火锋正深深凝视着季深岚，见众人望他，他便肆意一笑，上前一步将几瓶小蓝药拍进了季深岚手中，一锤定音道：“我也站促成。”


第233章 瞭望者号（14）
　　在火锋表明态度后, 池砚也麻溜儿地跑到了季深岚这边。超过半数的人外加几个大佬都同意走促成仪式的道路, 剩下的人即使心里再有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来，都举手表示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