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游戏——by秃秃鱼

　　就算是鬼车都栽下了山崖，只凭人类的双腿，是不论如何都翻不过他们来时的那七八座大山的。
　　于是，不管眼前的这条小土路连接的是什么，都只有走下去这个选项了。
　　在‘龙血’的三人带头行动起来后，其余的玩家也都跟了上去，然后是之前坐在他们旁边的疑似NPC的男人。
　　但奇怪的是，与他一起的漂亮女人却似乎对“前行”这件事极为抗拒，站在原地迟迟不肯迈动脚步。
　　然而，在男人走出了几步却依然没有回头的情况下，那名女性NPC深深地盯男人的背影，几秒钟后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咬牙跟了上去。
　　唐遇见状与斯言对视了一眼，也缀在了女人的身后。


第46章 响锣村（3）
　　他们周围被高大的乔木所环绕。
　　树干笔直的向上延伸, 树叶呈针状, 灰褐色的树皮偶然有开裂的地方，露出里面淡红色的内皮。
　　“这是杉树。”莫莉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这一片都是。”
　　树冠交错几乎遮蔽了天空，他们脚下的路弯弯扭扭，众人走了十几分钟才穿过了这片杉树林。
　　小路的尽头，离他们大概十几米的距离, 一片村庄在雨雾中渐渐显露出来，刮向众人的风还送来了细微的声音。
　　“那个村子里有乐声。”莫莉停下脚步, 闭眼分辨了一下, 然后不是很愉快的说：“像是哀乐。”
　　哀乐。
　　听到这两个字，众人心中都是一沉。就在这时, 一阵铃声和哒哒声一起响了起来。
　　众人条件反射的一起看过去, 发现在他们的走手边，一辆马车迎面走了过来，他们听到的声音就是马颈下栓的铃铛和马蹄踩在地上的声音。
　　马车是没有棚的, 只有几块宽木板加上两个大车轮拼接成了车体。
　　在车辕处没有看到有人驾车, 但车上却坐满了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所有人都带着奇异的白色高帽, 因为低着头, 在烟雨中看不清面容, 但所有人低头的幅度却都是完全一致的。
　　载满了人的马车在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拐进了对面的村子里, 并且很快，铃声和马蹄声就和马车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雨雾朦胧的乡村小路中了。
　　人群中有人小小的抽了一口凉气。站在最前方的火锋沉默了一会儿，对众人道：“走吧。”
　　说完，他便带头走了出去。
　　唐遇走在最后, 刚要跟上，身旁一颗杉树下的草丛就忽然发出了一阵窸窣的轻响，齐膝高的青草也动了动。
　　唐遇脚步顿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本着万一有线索就不能放过的原则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谨慎的拨开了草丛。
　　刚刚拨开一道缝隙，一只翘起的毛绒耳朵就露了出来。唐遇惊讶的睁大眼睛，发现那是一只浑身漆黑的小奶狗。
　　大概是在雨中呆了很久的原因，小奶狗浑身的毛都打成缕，可怜兮兮的贴在身上，只有耳朵还尖尖的立着。感到动静，小奶狗叉开前腿站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睛直率的看向唐遇。
　　“……”唐遇手里的树枝停在半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村口为什么会有狗，是谁家的跑出来了吗？
　　唐遇正想着，另一边斯言发现唐遇没有跟上来，就催促了一声。唐遇回头比了个“马上来”的手势，再次转回来看向草丛里的小奶狗。
　　小奶狗也心有灵犀的看向唐遇，先是动了动粉嫩的鼻子轻轻嗅了嗅，随后睁着一双水漉漉的眼睛，小小的“呜……”了一声。
　　唐遇的表情更加僵硬了，对峙了几秒钟后，唐遇忽然一弯腰将小奶狗捞了起来，抱在怀里若无其事的快步跟了上去。
　　“怎么了？”斯言走到唐遇身边，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唐遇微微打开臂弯，让少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奶狗，说：“蹲在草丛里，不知道是谁家的。”
　　“诶？好小啊，真好玩。”斯言眼睛一亮，伸出手指去逗，谁知还没等戳到奶狗的额头，稳稳窝在唐遇怀里的小奶狗就猛地一抬头，一口咬向斯言。
　　“喂！”少年手疾眼快的缩回手指，却还是吓了一跳。斯言又看了小奶狗一眼，才心有余悸道：“还挺凶的，不过好歹是条黑狗，留着吧，说不定能辟邪。”
　　唐遇点点头，抱着捡来的小奶狗跟着队伍。
　　而走进村庄之后，丧乐的声音就清晰起来。
　　一行人循着声音很快找到了源头，那是一处不是很标准的四合院，大门口挂着白幡。门外搭着一个戏台和供人吃饭休息的塑料棚，来往有不少村民在帮忙，戏台上站着四个人正在吹奏，丧乐就是从这里来的。
　　但最引人注意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在院子门口，还站了一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发一部分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剩下的都垂顺的披散下来。
　　女人的肤色白的近乎透明，眉眼却如同松墨晕染出的一半浓郁，她穿着鲜艳的朱红色上衣和直接拖到地面的黑色长裙，挣着一柄油纸伞凝望着众人，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谢谢你们来参加葬礼。”女人轻轻扬了扬嘴角，侧身为众人让开了道路，“请进来吧。”
　　火锋沉默了一下，带着大家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正对的就是一口巨大厚重的黑棺，不知是用什么颜料染的，唐遇只觉得那种黑色深沉的近乎邪异，不论是光线还是声音都能被吞噬殆尽。
　　灵堂就搭在院落里，顶部挂了两条挽幛，白布被雨浇湿后有气无力的垂在地上，底端已经沾上了泥土。
　　黑棺前后各点着一盏油灯，灵棚虽然能够遮雨，但灯火还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棺材前摆着一张祭案，点着白烛，供奉着同样漆黑的神牌和香炉，还有五碟祭菜。
　　祭案下面还有烧纸用的铜盆，旁边放着一张草席，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带着重孝跪在草席上，男孩深深低着头，对周遭的一切和进门的他们都毫无反应。
　　自从进入村子之后就一直脸色不好的女性NPC一见黑棺就畏惧的扯住了同行男人的衣袖。其余玩家见了这幅诡异的场景，也忍不住低声私语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一身黑衣，头戴宽檐黑帽的老人从主屋方向向他们迎面走了过来。
　　老人拄着一根手杖，脸上有一块手掌大的痣，令他看起来格外阴沉。老人其实并不算特别苍老，估摸只有六十左右，但步履却格外蹒跚。
　　他走到众人面前，在距火锋三五步的地方站定。先是看了红衣女人一眼，才转向玩家，用浑浊而发浅的眼瞳严厉的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才动了动嘴唇“嘘”了一声，阴气森森的道：“莫说话，当心惊了财神。”
　　“财神，什么财神？”
　　其实就是尸体吧。
　　为了避免惊扰死者，某些地方似乎有着这样的传统，算是一种避讳，也是出于对死亡本身的敬畏。
　　唐遇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院子，一边默默想到。
　　将他们领进来的红衣女人见到老人后微微屈膝蹲了蹲身，就轻声告别众人往主屋方向去了。
　　等到女人走后，在院子中帮忙的村民才向众人解释道：“这位是满老大，我们村唯一的‘出黑先生’，这次白礼就是满老大帮忙主持的，你们听满老大的安排就行。”
　　“嗯，每人拿一条收好，然后就去吊唁吧。”出黑先生也就是阴阳先生，见大家都安静下来看他，满老大就打开随身的布袋，里面装着一把红布条。
　　火锋道了声谢，接过来揣好，然后就直直走向了那口黑棺。
　　见‘龙血’的三人都接了，其余玩家也纷纷上前领了红布。布条很薄，料子也很粗糙，入手还有些许粉质感。
　　唐遇和斯言将布条折起来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排队等着祭拜。这时，他们前边的玩家忽然低声骂了一句，唐遇探了探头，才知道原来红布还会掉色，那名玩家因为手上出汗太多，满手都染上了红颜料，气得他直接将中段已经有些发白的布条摔到了地上。
　　斯言见状忍不住“嗤”了一声，不客气的嘟囔了一句：“傻子。”
　　唐遇也觉得男人的行为有些不妥，那个满老大让他们带着红布条，应该不是毫无缘由的。可扔都扔了，又刚好轮到了那名玩家上前祭拜，唐遇便没说什么。
　　很快，扔掉布条的那名男玩家草草磕了几个头就起身走开了，然后是那两个NPC。斯斯文文的男人神色自如的上了香，只是跪在蒲团上时盯着灵位的时间有些长，女人却以自己一靠近棺材就头痛欲裂的理由拒绝了祭拜，对此满老大也没说什么。
　　再接下来，就轮到了唐遇和斯言。
　　唐遇把抱在怀里的黑色小奶狗交给斯言，走到黑棺前跪了下来。
　　巨大的黑色棺椁架得很高，跪下来后这种感觉格外明显，就好像这口黑棺正在俯视着他一样。
　　之前的小男孩就跪在棺材左边，只是一直没有抬头，双眼紧紧盯着膝盖下的草席和地面。男孩长相可爱，眼睛很大，但脸色却有些苍白，唇也抿得紧紧的。
　　唐遇从祭案上拿起细香，在白烛的火焰上点燃，然后插进了灵位面前的香炉里。
　　唐遇注意到那张漆黑的灵位上用金笔描刻字迹，却只写了“董周氏”，并没有出现具体的名字，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在极度男尊女卑的环境里才会出现。
　　上完香后，唐遇双手合十，打开后掌心朝下规规矩矩的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结束之后，满老大沙哑的说了句“孝子回礼”，对面显得毫无生气的男孩就忽然动起来，俯下身深深地向唐遇叩了下去，额头撞在砖石地面上发出结结实实的三声闷响。
　　唐遇心中一颤，被这样小的孩子跪拜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瞟见祭台上白烛的火焰忽然抖了几下。


第47章 响锣村（4）
　　烛光的晃动不算剧烈, 但却分外诡异, 只因为这时灵堂里明明就没有风。
　　唐遇喉头发紧，却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走到斯言身边接回小奶狗，轻声叫他注意烛火变化。
　　果然，斯言下来的时候神色也有些凝重, 显然也是碰到了同样的事。
　　吊唁结束后，众人就呆了一会儿就有村民过来招呼可以吃晚饭了。
　　玩家们坐了两桌, ‘龙血’三人组非常自然的拉开凳子, 在唐遇身边坐了下来。
　　“这个副本给人的感觉很不好，看来大家要互相帮助啊。”火锋抬手搭住唐遇的肩膀, “小兄弟怎么称呼？”
　　“……唐遇。”
　　“哦哦, 唐老弟啊！怎么样，带小孩儿是不是很辛苦？”说着，火锋还十分挑衅地向斯言扬了扬眉毛。
　　唐遇摁住自己怀里嗷嗷叫着想要冲出去的狗子, 总觉得说得火锋说的称呼是唐老鸭。
　　因为拦着奶狗, 唐遇就倒不出手来去推火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 而斯言这时已经跳了起来, 直接扑上来把火锋甩开, 拉着唐遇警惕的瞪向男人, 怒道：“你说谁是小矮子屁孩儿！！唐遇你离这个纹身男远一点，他不是个好东西！！”
　　唐遇沉默了一下：小矮子和屁孩儿是你自己说的好吗？
　　火锋被瞪了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发出了一阵鬼畜的笑声。唐遇夹在两个人中间，心情复杂的摸了摸怀里的狗头。
　　说话间, 几个穿着围裙的妇女已经开始帮忙上菜，但当饭一上桌后，斯言和火锋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就忽然消散了，所有人都看向桌上，神情都有些不好看。
　　饭菜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菜也都是冷的，肉汤在盆中凝了一层厚厚的乳白色油脂，米饭用白瓷碗盛得满满的，中间却都直直的戳了一双筷子。
　　哪有人是这样给人上菜的？
　　尤其是筷子插进米饭里的行为，简直像是在上供一样。
　　可奇怪的是，除了他们两桌，其余的人都见怪不怪，聚在一起吃得热火朝天，带着油脂的肉汤被他们跑在米饭里，表情满足的就像在吃什么美味一样。
　　“……算了，或许是这里奇特的风俗吧。”桌上有人拿起了筷子。火锋迟疑了一会儿，但见大家确实都是这么吃的，也只好吃了起来。
　　唐遇虽然也端起了碗，可心中还是十分抗拒，他本以为冷饭冷菜的一定不会好吃，可谁想夹了一筷子之后却发现饭菜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幻梦境，都可以算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了。
　　可饶是如此，唐遇依然克制着自己，只夹了几筷子拌黄瓜之类的凉菜，肉和鱼类完全不动。
　　“……唉，真好吃啊。”斯言咬着筷子，可惜的说道。但少年虽然一脸惋惜，却和唐遇一样选择了只吃凉菜和素菜，‘龙血’的三人组也是如此。
　　其余玩家见几人不吃，不仅没有意识到不对，反而十分高兴的将鱼肉分抢进各自的盘子里，吃的连仪态的不顾了。
　　……很不对劲。
　　清醒的人内心警铃大作，然而就是这时，他们身后那桌忽然爆发出了几道喊破嗓子的尖叫，一瞬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死，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
　　唐遇在转身的同时下意识抄起了手里的筷子，然而，在他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他只恨不得赶紧把筷子扔得越远越好。
　　一个男人此时正趴在桌面上，一根尖尖的筷子被他握在手里，另一端却是深深的从他的眼球扎了进去，一直深深的没进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