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游戏——by秃秃鱼

　　“好的。”三花乖乖保证, 眸光从唐遇扫过再扫到常何脸上，忽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除了爸爸妈妈,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真挚的操心她的事了。
　　只不过……冷淡爸爸和温柔妈妈？
　　三花被自己的联想惊得打了个哆嗦, 非常清楚如果她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来的话恐怕就要靠自己过这个副本了，所以她只是仰起脸跟两人道了句晚安。
　　唐遇当然不知道三花的心理活动, 就算注意到了小姑娘变得有些古怪的神色也只当作她是在害怕即将到来的深夜而已。
　　为了第二天能够保持良好的精神, 两人在一起收拾好了东西后，常何就先一步进了卫生间洗漱。
　　唐遇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等到常何顶着一张泛着水汽的脸出来时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唐遇问。
　　“没有问题。”常何摇了摇头, 答道。
　　——那就到我了。
　　唐遇拍了拍常何的肩膀, 接替他挤了进去。
　　这家房子客厅和卧室都是有点田园风的温馨搭配, 偏偏卫生间却选择了泾渭分明的黑白色, 站在镜子面前, 唐遇拧开水龙头, 伴着流淌出来的水流，唐遇又想起了昨天不知名的东西扫过脚踝时的触感，瞬间就感受到了一些压力。
　　“冷静点，伙计。”唐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嘴角, 小声对自己说道。
　　不要神经敏感了，你不可能不洗脸不刷牙的。
　　而且常何也完全没有感到异常，所以昨天也或许只是幻觉，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为什么住在同一个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个恶灵缠身另一个就百毒不侵。
　　那也是在是太没道理了。
　　这样想着，唐遇把脸埋了下去，而就在温暖舒适的水流包裹住感官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了一丝违和感攀上了自己的脊背。
　　其实人的眼睛是个很神奇的器官，在你睁眼时你能看见世界，而闭上眼睛时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可是，就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世界却依然是存在的。
　　这也正是唐遇一直以来惧怕黑暗的原因之一。
　　因为从他小的时候他就一直坚信着，在黑暗中，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而能够倒映出东西的镜子也会奇异的给人同样的感觉。
　　在你注视着镜子时，镜子里是倒映出来的东西是你，而当你哈下腰把眼睛从镜面上移开时，镜子里的人——又是谁？
　　当然这种种思绪都是唐遇后来总结的，他在当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妈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盯着我！！
　　唐遇猛地睁开了眼睛，捧在掌心里的水流和卫生间吸顶灯的光线一起，十分直接的涌进了眼睛里。
　　唐遇抬起头用力的盯着镜面，很害怕在里面真的看到自己身后有个人。
　　然而镜子中的人和他保持了同样的表情，发丝和睫毛上挂着水珠，脸色略微有些苍白，除此以外，背后是一面白到寂静墙砖。
　　没有什么特别的。
　　唐遇眨了下眼把流进眼睛里的水挤出去，感觉眼底有些沙沙的疼，正当他不知道该不该送一口气时，脚下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女人尖叫，声音透过黑砖地面又穿进了唐遇的耳膜。
　　唐遇被这突然一嗓子吓的一个激灵，当即也没空再管什么镜子了，立刻一推门跑了出去，然后刚好撞在了常何紧实的胸膛上。
　　“怎么回事？！”唐遇一看到人就脱口问道，但话音刚落，他就已经意识到，能叫出这么凄利的声音，多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见到了鬼，要么就是见到了死人。
　　常何抬手扶住了唐遇的肩膀把他稍稍推开一些，轻轻说了句 “擦把脸。”
　　唐遇借着他的力气站稳，闻言下意识那袖子抹了一下，这才 发现他刚才顶着一脸水撞在常何身上的那下，刚好在他胸口撞出 了一个湿漉漉的水印。
　　“……嗯，我们快去看看吧。”唐遇心虚的挪开了目光，连忙说道。
　　刚才那一声尖叫是从楼下传来的，听着应该是往下数三层左右，果然，当他们顺着楼梯下到14层的时候，就发现许多人拥挤在一起，他们大多数只裹着睡衣，眼睛里有种狂热的八卦兴趣。
　　在被塞得满腾腾的走廊里，唐遇眼尖的在人群中瞟到了那个怀疑他们要偷葱的谢顶大叔，而大叔的脸也只是一晃而过就被另一个长脸大妈扒拉开，无数或是猎奇或是惊恐或是兴奋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像几百只苍蝇在耳边同时嗡嗡一样。
　　1403的房门开着，耿瑞正牢牢的堵在门口，身边还站着他的两个同伴和另外两名身体强壮的玩家，还有一个女玩家瘫在他身后的地上浑身发抖，眼里全是被吓傻了的呆滞，显然，她就是最先发现现场的人。
　　“请回去！”耿瑞半是劝导半是威慑的说着：“你们可以报警，但在警察来之前谁也不能破坏现场，都给我从我朋友的屋子前走开！！”
　　“没错！管你们什么事，走走走！！！”
　　与耿瑞同一战线的四名玩家也配合着挺起了胸膛，十分不客气的将人向外推着。人群里有人不满的发出了咒骂，但耿瑞全都强硬的顶了回去。
　　来看热闹的多数都是年纪大了一些的大叔大妈，不论嘴上怎么厉害，跟四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动起手来都是不划算的。有那么两个想要耍赖的也没等往地上躺就被狠狠的在大腿和肚子上踢踹了好几脚。那力度大的就像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活一样。
　　而事实上他们还真的不在乎。
　　在发现了这点后，看热闹的人终于肯散开了。毕竟只是看个八卦而已，没有必要把真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搭上。
　　唐遇拉着常何让开了安全通道，看着NPC被一个接一个的推出来，等到最后一名穿着桃粉色花衬衫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啐了一声然后刻薄的咒骂着离开后，唐遇两人才走了进去。
　　“你们来了。”耿瑞松了松面部线条，并不意外会看到唐遇和常何。
　　“发生了什么事？”唐遇问。
　　“有人死了。”耿瑞的声音颇为平静，他用审视的目光从唐遇脸上扫过，又格外上下打量了一下常何，就侧开了身体，表示允许两人进入了。
　　唐遇走了上去，而在进入房间中的第一眼，他就明白刚才那个女玩家为什么会叫的那么惨，甚至现在也爬不起来了。
　　在房间不大的客厅中，那里正静静躺着一滩像是烂泥一样的人体，而地面、天花板，包括四面墙壁在内，就像是被小孩儿糊了泥巴一样，到处都布满了大块大块的血迹。
　　总的来说，触目惊心。


第130章 春蕾公寓（15）
　　鼻腔间吸入的都是带着凝重血腥味的空气, 地上的人面部朝下, 双腿朝着门口，身体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手脚和脊柱都寸寸变形，后脑也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在副本中看到死人已经并不少见，但死得这么惨烈的却还是第一次。
　　唐遇感觉自己的胃有些翻腾, 他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脖子来克制这种感觉，然后慢慢走向那具已经不成人样的尸体, 在尸体旁边停了下来。
　　唐遇走进房间后耿瑞就挑了挑眉, 吩咐了两名同伴看守门口别让无关人等进来后，也带着另外两名强壮的男玩家走了进来。
　　唐遇蹲下身, 想要确认这名玩家的死因, 然而还没等手指戳到尸体身上就被拉了一把，回头就见常何正微蹙着眉望着他。
　　“让我来。”常何使了点力气想要把模样俊秀乖巧的青年拽起来，无果不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 他并不希望这个浑身都透着干净的人去触碰血腥。
　　……似乎, 这会令他感到愧疚。
　　可是唐遇拒绝了常何的提议, 他摇了摇头, 并没有顺着常何的力气站起来, 而是固执的伸手挑起了死者的一片衣服。
　　他只是一个凡人, 过着平凡的生活，有着平凡且本能的恐惧，但他并不希望自己处于一个‘被保护者’的位置。虽然这样可能会轻松一些，但没人可以保证, 自己永远不会进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和有人会一直保护着自己，所以，他必须要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学会该怎么独自面对这一切，而他也认为自己可以做的很好。
　　“……”
　　常何眸中的黑色似乎在瞬间悄然变得浓郁了几分，不过他也明白了唐遇的态度，于是就没再说什么，沉默的走到尸体头的那端，也蹲下来帮唐遇翻动死者的身子。
　　“这人的骨头碎了好多。”唐遇在摸到死者大腿的时候就发现这人的皮肤下面全身碎裂的骨头茬，七扭八歪的扎进了肉里，就像是一根融化了却还剩些冰茬的碎碎冰。
　　哦，碎碎冰。
　　唐遇默默给自己的临时脑洞点了个赞，伸手抓住了尸体的胯骨试图把他翻过来，但因为死者有多处骨折的原因，如果不是有常何帮忙的话，他甚至不能一次性的做到将他整个翻面。
　　大概需要先翻腿再翻腰最后再翻下头吧。
　　因为死者之前一直是脸冲下的状态，所以唐遇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但当尸体被摆成仰面朝上的状态后，唐遇却发现他依然无法看清这名玩家的脸。
　　因为尸体的脸一样是血肉模糊的，鼻子凹陷眼眶碎裂加之大团污血附着在脸上，最后再加上这只是进入副本的第二天，唐遇此刻甚至不知道死的人到底是谁。
　　唐遇有些心寒的把目光从死者的脸上移开，过了几秒钟，才继续在死者身上查看起来。
　　“他是摔死的。”常何在死者的胸膛上摸了摸，发现肋骨其实断的不多，但胸骨却是全碎了。他又翻了翻死者的脑袋，最后得出了结论。
　　“摔死的？”唐遇和站在唐遇身后的耿瑞同时提出了疑问。
　　常何：“对，就是摔死的。”
　　唐遇闻言脸色变了变，耿瑞也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在他们两个安静下来后，跟着耿瑞进来的一个玩家倒是先一步“哈？”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不可置信的说：“他是怎么摔死的？这个房间最多也不超过三米吧？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摔死的？？”
　　“难道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吗？”另一名玩家也道。
　　“就是这里。”常何说。
　　最先开口的玩家显然感到了有些滑稽，“在三米的房间里？”
　　“所以他被摔了很多次。”常何的声音冷淡平静，但却令开口的玩家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涨红了脸。常何顿了顿，没什么表情的继续说完了剩下的话：“摔到死为止。”
　　所以难怪房间里都是大块大块的血迹而不是喷溅式的。
　　“……可，他为什么不叫？”唐遇迟疑着问。
　　常何听到问题后收回目光看了看唐遇，和刚才的平静到冷漠的态度不同，这一眼带上了些许温度。
　　他冲唐遇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掐住掐住了尸体的下颌向下掰开，露出了死者残缺着牙齿的牙床和空荡荡的口腔。
　　唐遇只感觉一股寒意窜上了脊背，同时他听到了耿瑞在他背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死者的舌头消失了。
　　并不是被割走了，而是从舌到喉再到声带，一整套发声器|官都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有一道空腔通向黑黝黝的食道。
　　“……他平时就是这样的吗？”唐遇回头看了看其他几人。
　　“当然不是！”回答他的是之前有过交流的社会男，他有些抓狂道：“他今天还跟我说话了！”
　　他们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其余玩家除了像三花那种不敢开门的也基本到齐了，被社会男领进房间后一起目睹了整个验尸过程。
　　听到社会男的话，有几名玩家也都点了点头，佐证了这点。
　　所以死者的声音就是被某种奇异的存在取走的，所以死者无法呼救，只能任由什么东西把他一次又一次的摔在墙上，直到死亡为止。
　　这就未免有些太残忍了。
　　有好几名玩家都忍不住找地方吐了，唐遇注意到斯年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现场，正站在墙边上，一张小脸绷得很紧，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攥着，感觉正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到底还是小孩儿呢。
　　尸体再没什么好看的了，唐遇站起身走到斯年身边，因为手上沾着血，他并没有试图去触碰少年，但斯年的脸色却看起来好了一些。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七八名玩家开始挤在40平的房间里试图找到什么线索，耿瑞则是退回门口，对最先看见现场的女人说道：“你们白天是一组行动的吧？都去过哪里，有什么异样吗？”
　　“……没。”女人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们就去了后街，只不过他喝了点酒还跟服务员吵了一架，回来以后就说胃不舒服。我住在16楼，等我找到药下去想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
　　耿瑞：“你来的时候门就是开着的吗？”
　　“不，是我开的。”女人捂住了脸：“……因为怎么叫他都不开门。”
　　耿瑞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而另一边社会男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耿瑞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啥都没有啊老大。”社会男为难的嘬了嘬牙花子。
　　耿瑞闻言也不是十分意外，叹了口气，说：“……没事，时间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老大，出了这事儿，我们还能在房间里睡人吗？”社会男下意识往回瞟了一眼，依然心有余悸。
　　“副本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们钥匙，我建议还是回房间休息，毕竟昨天也过了一个平安夜……当然，我也只是建议而已，如果有人想要夜宿走廊，我是不反对的。”耿瑞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跟出来的其他人说的，说完，他对唐遇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