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游戏——by秃秃鱼

　　女鬼口中发出惨烈的嚎叫，身体像被灼烧了一般快速消散，而在撕裂女鬼身体的瞬间，常何忽然感到大脑一阵刺痛，数个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有人也有景物，有的人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但却又无端觉得熟悉。
　　这令常何怔了怔，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将所有纷乱的想法甩在脑后，快速折回身子，把半个身子都陷在冷水里的唐遇给捞了出来。
　　唐遇虽然有些恍惚但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刚才常何听到的水声也是他试着想要站起来的声音。只是还没等他成功就先一步被常何揽在了怀里。
　　唐遇的头发还在滴水，发尾十分可怜的站在被冻得没有血色的脸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水浸湿了，棉絮吸饱了水分后又冰冷又沉重，唐遇想了一下，抬手有些费力的把外套给扒了下来，冰凉的肌肤和常何温热的身体相贴时，两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唐遇感觉自己皮肤下快要凝结的血液似乎又开始流动起来，而常何则是用力皱起了眉，沉默地把唐遇往自己胸膛上揽得更紧了一些。


第141章 春蕾公寓（26）
　　唐遇的体温低的惊人, 抱在怀里就跟抱着一块冰块没什么差别。
　　常何从自己的面板空间里扯了块浴巾把人擦干, 然后又拿着吸水毛巾往唐遇还在淌水的头顶一罩，就急冲冲抱着他冲进卧室把人掀开被子把人塞了进去。
　　迅速到唐遇直到感觉自己在床垫上弹了一下的时候，大脑还停留在常何完全进门时在卧室门框上刮蹭了一下场景——虽然常何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不是撞了一下，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唐遇身上。
　　常何拿被子牢牢裹住唐遇，觉得不够, 又噼里啪啦的掏出自己所有的衣服一层又一层的裹了上去。
　　做完这些后，他似乎仍然不甘心的在地上转了两圈, 就在他准备冲出门去别人家再借或是抢两床被子时, 唐遇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
　　“够了常哥，”为了不被闷死, 唐遇连忙表态道：“这些真的够了, 常哥，我不冷了。”
　　“不行。”常何转圈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就扑上来抓住了那条胳膊, 飞快的将它重新塞回了被子里, 看着唐遇语气严肃的说道：“你在发抖。”
　　发抖吗？
　　唐遇自己还真没发觉, 但就在他想事情的短短几秒钟里, 常何已经再度焦躁起来, 按捺不住的想要冲出门去, 但又害怕唐遇有什么更紧要的需求，急得他有忍不住跺了跺脚。
　　唐遇从没见过常何转圈加跺脚，也不知怎么了就忽然有点想乐，不过忍住了。
　　常何不知道唐遇的内心活动, 他还是认为给唐遇保暖才是第一要务，急忙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就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门。
　　唐遇一个人看着门口，眨了眨眼睛：……
　　两分钟后，常何手里拖着一床厚实的棉被重新出现在了唐遇床边。将碍事的衣服扒到一边然后展开棉被像罩兔子一样罩住了他，一双眼睛也始终分秒不错的盯着他的脸，焦灼的目光落在唐遇眼里好像是一团火焰一样。
　　唐遇的神色从迷茫变成了有些惊讶，然后他忽然意识到，常何在紧张。
　　而他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见过常何像现在一样紧张。
　　唐遇一时间有些出神，他没有说话，静静地感受着身体一点点回温，血液流速和心跳都加快起来，唇上的青色也缓慢褪去，变成了干涩的白。
　　寒冷过后，四肢开始感觉到了热，之前冻白的皮肤开始变红，唐遇忍了几分钟后，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把被子掀开了一道缝隙，把手和腿都伸了出来。
　　“我好多了。”对上常何瞬间投过来的紧张担忧不赞同的目光，唐遇把他推远了一点点，说：“我有点热。”
　　他想了一下，有冲常何眨了眨眼睛，有些可怜的舔了舔嘴唇上的干皮，说：“我想喝点水。”
　　常何这才反应了过来，如梦初醒般站起了身，不过在走向厨房之前还是把坚持把唐遇的腿给塞回了被子里，胳膊倒是暂时允许他留在外边了。
　　烧一壶水不过几分钟，但等到常何端着水壶水杯走进来的时候，唐遇已经靠着床头，在这短短几分钟里睡着了，头发散落在脸上遮住了眼睛，盖在胸口的被子也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
　　常何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到他的颈后，把毛巾抽了出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托在手里，给他轻轻擦起了头发。
　　唐遇的眼睫颤了颤，不过却没有醒来，脸上的神情随着头上力道适中的按压变得更加放松起来。
　　唐遇觉得自己好像走过了一条幽深的长廊，然后做了一个小时候的梦，他有点想要醒过来，但又觉得思维混沌，身体也十分沉重，直到梦境的最后，他感觉自己被扯着扔进了一团火里，他才挣了挣胳膊腿儿，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发现，常何干燥的手掌正搭在他的额头上，能够感受到些微的重量。
　　看到唐遇醒过来，常何的眼睛亮了一下，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把水和药到端到了他的嘴边。
　　“你发烧了。”常何有些严肃的说：“先把药吃了。”
　　哦，发烧了啊……
　　难怪感觉常何的手有点凉，之前明明都是很热乎的。
　　唐遇一边想一边有些迟钝的接过水杯，就着常何的手把药吃了。
　　因为怕唐遇没什么力气坐不住再栽到地上，常何干脆就在床边坐了下来，让唐遇可以靠着自己，一只手托着药片，另一只手帮唐遇固定着被子，坚决要把人捂得严严实实的。
　　发烧不是坏事，而且今天又是淋雨又是泡水的发烧也很正常。唐遇睡觉时发了一身的汗，吃了药之后又刻意多喝些水，很快就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就是身上黏黏的感觉很不舒服。
　　常何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等到唐遇喝完水后就把他连人带被的抱起来放到了卧室靠窗的扶手椅上，然后给他重新换了一套褥子和被子，最后又帮唐遇换上了干爽的睡衣，再将人舒舒服服的塞回了被窝里。
　　“这是从哪来的？”唐遇在被子里蹭了蹭。
　　“从其他房间找的，都是干净的。”常何简略的提了一下，又摸了摸唐遇的额头，感觉还是有些热，但跟之前能够煎鸡蛋的温度比起来已经降了很多。
　　游戏出品的药果然很有效果，已经在退烧了。
　　“要再睡一会儿吗？”常何问。
　　“不了……”刚睡完一觉的唐遇并不困，他想了想，忽然往旁边蹭了蹭，给常何让出了一个人的位置，又拍了拍那块地方，说：“我们来聊一会儿吧。”
　　常何顺从的躺下了，却并不知道该聊什么，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才说：“对不起。”
　　“为什么？”
　　唐遇疑惑的挑了挑眉，不过也马上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把常何扒拉过来，自己也侧过身面对着他，说：“跟你没关系。”
　　常何皱了皱眉，显然并不这样认为，他明明说过要等着唐遇的，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异常，或许唐遇就不需要在一片冰冷黑暗中和怪物对峙又等待那么长的时间了。
　　唐遇眨了眨眼睛，他其实有很多问题都想问，但所有问题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最后问的却是：“你想听我说说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些药吗？”
　　常何看着他没有说话，出于对唐遇的担心，他是想知道的，但也正是因为担心，他并不想让唐遇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回忆一些不愉快的事。
　　“真不想知道？”唐遇有些促狭的看了他一眼，清浅澄澈的眸子里带着笑意。
　　“……”
　　常何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再三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唐遇偏头蹭了蹭枕头，把自己调整成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平静的说了起来：“我们那的孩子，都盼着自己哪天可以被好心人领养，然后有一个家。”


第142章 春蕾公寓（27）
　　唐遇幼时对于世界的认知是非常浅薄的。
　　偏僻的小镇上能有一个福利院已经非常不错了, 自然谈不上什么正规。一般来讲, 只要情况不是非常特殊，院里的孩子过了5、6岁就要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但即使如此，在没有好心人捐款和资助的时候，食物和衣服还是会经常短缺，也就更不要提什么教育了。
　　所以, 在大半个童年的漫长时光里，唐遇的生命就只局限于福利院里破旧的山墙、隔着栅栏们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们, 还有目之所及的一小片天空、风雨、阳光与晚霞。
　　唐遇有时拿着烂菜叶喂鸡, 看着争相啄食的鸡群，觉得自己和它们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那段懵懂无知的时光, 现在想来除了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外, 其实并不痛苦。
　　……直到随着年岁渐长慢慢开始发现了不同。
　　其实一直以来，管事的嬷嬷总是会警告他们，如果不听话的话就不会被人领走了。尤其是在孩子们调皮捣蛋或是为了争口吃的打起来的时候, 嬷嬷的眼神就会变得格外忧虑, 语气也会变得格外严厉。
　　说到这个, 其实一开始就连唐遇也不明白嬷嬷为什么希望他们被人领走, 但到了后来的某一天他们就又都懂了。
　　随着县城开发旅游业, 人们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而大多数人经济宽松起来后, 福利院也在政府的扶持下渐渐走上了正轨，一时间院里的孩子们好像都长了点肉，但更重要的是，开始有学生作为义工走进了这里。
　　唐遇永远记得教他们识字的学生讲到爸爸妈妈, 而他站起来问“那是什么”时讲课的小姐姐错愕的眼神。
　　而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们才明白福利院里的孩子和正常的孩子是不同的。
　　他们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不被人期待也不被人爱。
　　所以虽然他们有时仍然会为了争抢一口吃的互相撕打，会在地上滚上半个小时，但他们所有人，却都又心照不宣的有了同一个愿望。
　　他们想要被人领走，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个家。
　　但是太难了。
　　唐遇听大一点的孩子说，之前福利院的铁门是不锁的，但是后来出了一回镇上的孩子差点把院里的孩子推到河里淹死，又出了好几回孤儿上镇上的人家里偷钱的事。
　　从那以后福利就不再开门了，镇上的人对于福利院的印象也变成了——那里的孩子都是小偷和无赖的预备役，带回家是要遭祸的。
　　镇子上没有孩子的人家本身也没有多少，就算没有孩子，镇上的人也更愿意抱养亲戚朋友家的孩子，而不是上福利院挑个小祸根回去。
　　“……而且，我们那个福利院，除了我和几个女孩子以外，大家都是有残疾的。”
　　唐遇垂了垂眼，纤长细密的眼睫在透进来的月辉中投下近似温柔又近似哀伤的浅淡阴影。
　　他们在的那个镇子虽然不大，但并不算穷，所以也没什么人愿意扔孩子。
　　而且那时候镇上的人多数也还秉承着有了男孩才能传宗接代的旧思想，所以送到福利院的男孩，几乎都是有残疾的。
　　只有唐遇作为唯一一个健全的男孩子，他不仅和那些有家庭的孩子不同，就连和同一个院里的孩子也是不同的。
　　常何也侧身与唐遇相对，脑袋安静而随意的搁在枕头上，听唐遇说到这里，常何敏锐的猜到了什么，伸出手摸了摸唐遇已经凉下来的额头，又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才轻声问：“这种不同，对你来说并不好，是吗？”
　　“是啊。”
　　“我是唯一一个健全的男孩子，人聪明长得也好看，如果有人想来领养的话，肯定会先考虑我啊。”唐遇笑了笑，也有些无奈，“所以我们经常会打架。他们身体又不太方便，所以都是几个人打我一个，不过我也不是很吃亏就是了。”
　　在打架上他确实没怎么吃亏，但是，一直以来被敌视倒是真的，很多人都不愿意跟他说话。
　　因为嫉妒，发了狂的嫉妒与艳羡。
　　常何又轻轻拍了拍他，没有说话。
　　“我那个时候虽然经常打架不过我并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他们讨厌我，是因为就连他们也相信，我会被人领走，我会有一个家。”
　　所以他谁也不想恨，他只想离开院里，只想去过一段没有栅栏门限制的人生。
　　唐遇回给常何一个安心的眼神，又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我也真的遇到了一对愿意领养我的夫妻，就是那个经常来给我们讲课的小姐姐的父母，他们都是教师，跟我来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开心坏了。”
　　“那你被领走了吗？”常何问。
　　“没。”唐遇把被子拉高了一点，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就在办理手续之前，经常跟我打架的几个孩子去找了那对夫妻，说我明明没什么毛病却一直没人领养是因为品行不好，说我经常打他们，抢他们的东西，就连之前镇子上的人丢钱也是我偷的。”
　　常何有些意外的支起了身子，看着唐遇：“那对夫妻犹豫了？他们相信那些孩子说的？”
　　“大多数人都会信的吧，”唐遇叹了口气，“那么多孩子来哭诉呢，年纪都不大，又都有残缺，难倒让那对夫妻相信这些孩子都在说谎吗？”
　　“后来呢？”
　　“我跟他们打了一架，打的特别凶，领头的那个被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我也被关了很长时间的禁闭。”
　　“禁闭？”常何皱了皱眉，“一般的福利院允许体罚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