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游戏——by秃秃鱼

　　正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街尾，而在看清不远处的一个煎饼摊时，唐遇却忽然一愣，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用小推车拉着的小小摊位，隐藏在街道的转角处，不大的操作台前挂着一个灯泡，暖黄的灯光勾勒出摊主苍老的轮廓，撞在眼里便氤氲起一层薄雾。
　　唐遇双脚像是扎根一般立在了原地，只觉得这幅画面好像存在久远安静的记忆里，突然再见时，心中竟然会生出些细微的酸涩来。
　　“想吃这个？”常何转头看了看唐遇，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却还是有些疑惑。
　　他记得这个煎饼摊在这里已经有几天了，唐遇好几次路过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在意，只是今天的摊主好像是从一个年轻人换成了一位老人，这件事对于唐遇是有意义的吗？
　　“嗯，很久没吃了，去买一份吧。”唐遇眨了眨眼，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拉着常何向摊位走去，边走边道：“我在现实里也认识一位买煎饼的大爷，就在我家楼下。每天我回来很晚的时候，都能在大爷那里买到半价的煎饼。”
　　想到这里唐遇忍不住笑着看了常何一眼，没有说自己很羡慕大爷家有条大黄狗。他曾经也是希望养条狗的，但他一开始穷的连自己都养不活，后来好不容易经济独立的时候沉睡日又降临了，因为担心自己不知道哪一天抽到黑签然后狗没人照顾，最终也没养起开。
　　不过，想到常何变成狗崽时圆嘟嘟的样子，唐遇眼里全是遮掩不住的笑意。他怎么说也喂过常何一段时间，算起来在现实中没有实现的期盼，在游戏里倒是实现了呢。
　　因为在转角里，大爷的生意好像不太好，看到有客人来了显得非常高兴，常何站在摊位前看了看价目表后，果断要了两份顶配豪华版。
　　“吃不了吧。”唐遇刚吃完东西，感觉胃都是鼓胀的。
　　“我能吃完。”常何冷静的说。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高兴？”唐遇歪了歪脑袋，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常何，好像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高兴吗？
　　常何十分坦荡的任由唐遇打量，没有说话，虽然唐遇提到的现实世界在他脑海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唐遇愿意跟他说起现实世界的事，他确实是高兴的。


第149章 春蕾公寓（34）
　　副本意志插手副本并不寻常, 也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像16楼的女玩家那种顺应规则被机械性抹杀的还好说, 但像常何遭遇的袭击就处处都透着诡异了。
　　常何很确信自己体内并没有第二个意识，玛纳迦尔姆是副本生物，自从在铁森林死亡的瞬间，属于银狼的意识就已经消散了，只有狼的本能残留了下来, 但这并不能够对常何造成什么营养。
　　至少在遇袭之前，常何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但在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袭击后, 他却忽然意识到, 游戏意志还是可以渗透进副本，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他的身体。
　　虽然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他有把握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但他还是一直处于紧张和警惕的状态, 随时防备着下一次的袭击。
　　可出乎意料的却是，之后的两天一直风平浪静，不只是游戏意志和会唱歌的甲乙丙丁, 就连镜子里的不明女鬼也再没出现过。
　　——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李云嘉觉得点子扎手就干脆不动了吗？
　　可又不止是他们, 其他人也都有惊无险的享受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耿瑞那里自然不用说, 他从始至终的表现都是没有把这个副本放在眼里, 后搭上他们的那个身上弥漫起油漆味的男玩家看起来也还好, 除了他大概是听了耿瑞的建议把自己泡在水里, 所以每一次露面的时候头发都滴着水。
　　斯年的天花板上还是会有看不见的东西跑来跑去，但发出的脚步声始终像是鼓点一般规律，并没有变得急促或是激烈的趋势。三花的门锁倒是因为连续几晚的暴力敲击损坏了，被常何及时发现然后换上了新的。
　　——就连正在向猫转化的张大厨两人也活的好好的。
　　接连两天的平安夜让玩家们的心情尤为复杂, 一方面他们期盼着这种侥幸和平静能够延续下去最好直到副本结束，但另一方面却也担忧着，没事情发生就代表了没有情报，而随着25日接近，副本未知的部分就变得格外危险起来。
　　因为想要试着劝阻一下李云嘉，一连两天，唐遇和常何都准时带着斯年蹲守在2101。然而就连章明的态度都从第一天的恼怒变成了第二天的无视，李云嘉却还是一直都没出现过。
　　李云嘉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露面？
　　每一次问章明时，得到的答案都是：“她出去找猫了。”
　　“难道真的要得到张大厨他们去死才能见到李云嘉吗？”时间已经到了24日，眼看离最终期限只有一天，斯年整个人都烦躁起来。
　　“没关系，不需要见李云嘉也可以。”反正就算见到了，靠嘴遁说服她让她不要跳楼的可能性也不大。
　　唐遇的目光扫过安安静静的坐在地毯上拼积木的双胞胎，给常何使了一个眼色，常何略一点头就迈步走向章明，直接扯着章明的胳膊将人拎进了厨房，顺手还关上了拉门，门后起初还传来了一些愤怒的声音，但也不知道常何做了什么，很快就戛然而止。
　　确认不会受到打扰，唐遇这才走近了依旧穿着同款红裙子的双胞胎，在她们旁边蹲了下来。
　　两个小姑娘手里拿着积木块拼房子，不管是对于章明被拉走还是对于唐遇的接近都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小小年纪却已经显出精致的面庞上全是近乎冷漠的平静。
　　唐遇在旁边看了两人一会儿，等到房顶被搭好，才轻轻开口问道：“怎么不画画了？”
　　“……爸爸，不许。”马尾扎在右边的小姑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过分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唐遇，慢吞吞的说道。
　　“你们喜欢画画吗？”唐遇继续问。
　　“……喜欢。”这一次说话的是马尾扎在左边的小姑娘，声音和人一样，都是清清冷冷的：“不过爸爸不喜欢。”
　　“那，你们喜欢爸爸吗？”唐遇的眸光柔和，灯光落在他的眼里仿佛揉碎的星芒一般。双胞胎小姑娘细细的看着唐遇，过了一会儿才像失去了兴趣一般低下了头，没有回答唐遇的问题。
　　“你们的裙子，是妈妈买给你们的吗？”双胞胎看起来好像有些问题，和其他小孩子比起来，她们显得过于沉默了，注意力也无法持续多长时间。
　　唐遇没有着急询问，而是又等了一会儿才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希望再一次挑起小姑娘的兴趣。
　　“是妈妈。”这一次双胞胎回答的很痛快。
　　“很漂亮。”唐遇对双胞胎竖起了拇指，声音柔和道：“那你们知道妈妈在哪里吗？哥哥有些事情想跟妈妈聊一下。”
　　“……妈妈去找姜饼先生了。”双胞胎互相对视了一眼。
　　姜饼先生，应该就是李云嘉的那只猫吧，但是这样的话，话题就又绕回到了‘李云嘉去哪里了，李云嘉去找猫了’上。
　　斯年蹙起了眉，唐遇却没有受到影响，他温和的笑了笑，继续诱导道：“妈妈自己在找吗？但是现在已经天黑了，外边很危险的，爸爸怎么没有陪着妈妈呢？”
　　“……”
　　左边马尾的小姑娘拿着积木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她张了张嘴，还没等发出声音就被右马尾的小姑娘用力扯了一把。只是小姑娘看的方向却不是唐遇，而是紧紧闭合的厨房门，左马尾顺着双胞胎姐妹的视线看过去，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然后也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唐遇看着双胞胎的举动，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他还是最后确认道：“爸爸和妈妈的感情好吗？他爱妈妈吗？”
　　双胞胎仰头直直的看着唐遇，这一次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眼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警惕。两人手紧紧拉着，嘴唇也紧抿在一起，就像是被逼进角落里的小兽一样。
　　唐遇想了想，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向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下一秒，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章明怒气四溢的冲了出来，常何跟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的走到唐遇身边站定，同时向章明投去了一个淡漠的眼神，就将男人的怒火又挤回了胸膛里。
　　章明的视线从双胞胎和唐遇身上扫过，但他显然是忌惮常何，脸色涨得通红，却到底一句脏话也没敢骂出来。
　　唐遇和双胞胎交谈的声音不大，隔着一段距离和一道房门什么也听不清楚，所以最后他只能展开手臂挥动着驱赶唐遇三人，口里道：“走走走！我女儿该睡觉了！！”
　　双胞胎闻言也站起了身，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伸手将积木推倒，搭了一晚上的房子瞬间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
　　唐遇没再纠缠，和常何一起先将斯年送回房间才返回了17层。斯年伸手打开挂在玄关墙壁上的灯光开关，刚想给自己去倒一杯水，就忽然听到背后的房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斯年本能的回身，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没有把门带好，门缝里就蓦地插进来五根纤细的手指。
　　斯年吓了一跳，差点直接把门甩上，但在身体行动之前，他的眼睛先看到了门缝里露出来的半张脸。
　　是那对双胞胎。


第150章 春蕾公寓（35）
　　双胞胎手拉着手站在楼道里, 门缝中露出来的半张脸平静无波, 只有瞳孔格外幽深。
　　斯年心头跳动，目光移到双胞胎的脚边，看到两人在灯光下被拉长的影子，犹豫了一下，才将门拉开更大的缝隙, 一手却还牢牢握在门把上，准备情况一有任何不对就立刻关门。
　　“……你们怎么下来了？”斯年想了想, 对双胞胎说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斯年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冷, 但想到自家许久未见的糟心弟弟，再想想这两个双胞胎或许明天就要失去母亲, 语气就忍不住尽可能的带上了温和的味道。
　　两个小姑娘仰着脸看着斯年, 手掌紧紧的拉在一起，好像只有彼此才是依靠一般。三人就这样对视着沉默了许久，扎着右马尾的小姑娘才忽然开口叫了声：“哥哥。”
　　斯年下意识皱了皱眉, 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女孩儿并不在意斯年的反应, 已经接着开口道：“能陪我们玩游戏吗？”
　　“……时间不早了。”斯年被双胞胎的要求搞的一愣, 顿了一会儿, 才思索着说：“你们该回去休息了, 明天哥哥再陪你们玩好吗？”
　　“可是，我们不想睡觉。”最先开口的小姑娘执拗的说，另一个没说话的也跟着抿了抿唇。
　　“为什么不想睡觉？”斯年继续询问。
　　“很可怕。”双胞胎想了想，小声答道。
　　“可怕？什么东西可怕？”斯年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了关键的一点, 但双胞胎却只是摇了摇头，也不再回答，就站在斯年的门前以行动表示了‘你不答应我们就在这里不走’的意愿。
　　斯年：……
　　她们不愿意说的话他也问不出什么，只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关上门不去理她们，让这两个小姑娘呆在门口吗？她们会一直呆着，还是呆够了就会回去？
　　一般来讲，普通的小孩儿只要放着不管的话很快就会偃旗息鼓，但这只也是对普通孩子来说的，而双胞胎明显是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而且正常的小孩儿也跟本不会半夜12点还在外边跑吧？
　　——还有一个问题是，她们呆在外边会不会遇到危险？
　　斯年皱着眉，只觉得分外苦恼，然而再三犹豫后，他还是打定了主意，伸出手拍了拍右马尾的肩膀，借着这个动作碰到小姑娘颈侧的皮肤，确认手掌下传来了温度后，才略松了口气，道：“你们想玩什么？”
　　“来玩抓人游戏吧。”见斯年松口，双胞胎齐齐挽起嘴角，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双胞胎仰着脸，右马尾顺势反牵起了斯年的手，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哥哥来抓我们，抓住我们就赢了。”
　　……行叭。
　　斯年想了想，严肃神情道：“我只能陪你们玩一会儿，被我抓到了就要回去睡觉，知道吗？”
　　双胞胎听得喜笑颜开，也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拉着斯年的手将他拽到楼梯口，说了句“来抓我们”，然后转身就跑。
　　斯年立即跟上，他本以为两个小姑娘而已，再快也不可能快到哪里，自己只要在21楼截住她们将她们送回家就行。
　　然而，现实却是双胞胎在楼梯上跑得飞快，两人手牵着手，将斯年远远抛在身后，鲜红的裙摆飞扬，只有银铃般清脆又处处透着稚嫩的笑声在夜深人寂的楼道里回荡。
　　斯年定了定神，已经意识到事情应该是出了一些问题。他不应该答应双胞胎玩什么抓人游戏，但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里，如果他现在转身回去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变故，而眼下的情形虽然透着些诡异却又由不得他多犹豫，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抓住她们将她们送回家睡觉。
　　思考间，双胞胎已经跑过了21层的安全门，而21楼之上的声控灯好像是坏掉了，随着楼梯拔高，光线迅速暗淡下来，可双胞胎却好像不受影响，依旧稳稳落下斯年一个楼层。
　　斯年仰起头，只能看到一片鲜红的衣角，听着头顶上轻快的脚步声，斯年咬了咬牙，在撞进黑暗的瞬间打起手电照亮来路，然后在激烈的心跳声中，沉默的在空旷的楼道间飞速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