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游戏——by秃秃鱼

　　石室只有一扇被铁链缠得很紧的门，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小路向更昏暗处延伸，唐遇着重看了看门上的锁链，确认他能不能开，顺便想着如果等到今天晚上依然没有人来的话，他们就要自行越狱了。
　　但就在这时，头顶的透气口处却突然飘来了一股味道，一股什么东西被焚烧，灰烬中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甜味。远远的飘来，味道已经被风吹得有些淡了，却还是被唐遇和常何捕捉到了味道的尾巴。


第190章 吹笛人（29）
　　唐遇猛然回身看向常何,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唐遇从门口折回来。
　　唐遇的脸色发白，神情也有些难看，因为他想起了这个味道。
　　常何或许并不了解, 但沉睡日降临之后，有一半的人口进入了游戏, 尽头世界的玩家们，也包括唐遇和常何在内，他们的身体还留在现实世界，只是陷入了无法醒来的沉睡而已。
　　但, 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一直睡下去的，沉睡的人中不时就会有人脑死亡, 那时候外面的人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唐遇也是进入游戏之后才恍然大悟，脑死亡的玩家多半都是因为通关失败积分清零了——而如果他失败了, 那么他在现实中的身体大概也会同样悄无声息的安静死去吧。
　　虽然关于尽头世界，政|府有过相应的准备，但一日之内的人口损耗量还是大大超乎了城市的承载能力，所以, 被发现的尸体都会被集中到广场上进行统一焚烧，唐遇曾经路过过几回, 彼时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就和现在从透气口飘进来的味道几乎一样。
　　是灼烧尸体的味道。
　　“我想要上去看看。”唐遇站在通风口下说。
　　“我帮你。”通风口的位置有些高，常何走到他身边，没费什么力气就扛起了他。
　　唐遇感受到了突然拔高的视野, 也不知道是石室里光线太暗还是今天的阳光太刺眼，唐遇被晃得眼睛有些酸。
　　他坐在常何肩上，稳定了一下身形才把眼睛贴近通风口，向外看了出去，但刚一贴近，他眼前就飞快的窜过一道灰影，速度之快简直就像是一道离弦的箭矢，唐遇也是花了几秒老钟才反应过来那一只老鼠。
　　和之前在亚伯粮看到的，可以吃猫的老鼠相差无几。
　　讲道理，其实一个中世纪的小镇，还是秋收的时候，有老鼠是不可避免的，但在第一只窜过的老鼠身后还跟着一串，每一只的红眼睛都闪亮闪亮，还都肥的和兔子一样就让人十分不愉快了。
　　唐遇意识到这些老鼠都是被烟雾熏过来的，并且这些特殊的老鼠很可能就是鼠疫的源头，现在它们还在镇上流窜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兆头。
　　鼠群没注意到唐遇，跟着第一只掠过的老鼠很快就窜没了身影，而就在唐遇陷入思考时，一只脚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接着一片更大的阴影就压了一下，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唐遇神情一松，就听林希文在他们头顶说：“你们还好么？”
　　“还好。”唐遇眨了下眼睛，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林希文的鞋面和一截裤子。
　　“那就好，你们先呆在里面吧，现在外面有些乱。”林希文一边说一边用目光巡视着四周。
　　“发生什么了？”唐遇问。
　　“鼠疫，”林希文道：“突然之间就爆发了，昨天将你们抓回去后镇上就有六个人突然发热抽搐起来，天还没亮就死了。”这一次的六个人都是众目睽睽之下，镇民们也不是傻子，这段日子镇上接连死去几人的事情已经让他们心中惴惴不安了，各种猜测虽然没有付诸于口，但心中的想法可一点也不会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六人一发病，镇民的声音就一下子翻到了明面上来，之前和镇长一起将镇子发展起来的人还好说一些，因为鼠疫才不得不抛下家园并入镇子的镇民则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镇长和牧师。指责他们明明知道严重的鼠疫正在肆虐却还是将消息隐瞒了下来，导致更多的人没办法及时预防或避难，现在生命都遭受威胁。
　　“所以他们现在全部精力都在平息骚动上了，没人有功夫管你们。”林希文说。
　　唐遇沉默了一下，发现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在自身生命面前，任何人的安危都要往后排，更何况是几个父母都不在了的小孩，现在根本不会有人追究他们是死是活，唯一几个想要追究的人又忙着维持镇上的秩序□□乏术，所以唐遇虽然是以犯人的身份被关起来的，但实际上的处境却称得上是安全。
　　“路易呢？还有林恩和其他人，都在干什么？”唐遇想了想，问。
　　“路易被带去帮忙了，今早除了那六个以为还有不少发热的，也不知道到底。那个特里总说鼠疫是我们带来的，不过在我们来之前镇上就已经有鼠疫蔓延了，所以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或许也是因为镇民们没有多少精力来迁怒我们。马戏团的人有跟我们一样出来关注事态发展的，也有一直呆在营地的，至于林恩嘛……他什么都没做。”
　　“当然，”林希文说完之后又补充道：“只是看起来什么都没做而已。”
　　唐遇听着林希文的声音，虽然只能看见他碾石子的动作，但想也想得到，他是怎样漫不经心又满是讥诮的挑起了嘴角。
　　“总之你们先呆在里面，我过几天再捞你们出去。”林希文最后拍板将事情定了下来，然后也不等唐遇回应，就走向了在远处出声招呼他的魏六。
　　“林希文他们没关系吧……”唐遇被常何放下来盘膝坐在了草垫上。
　　“放心吧，他们经验很丰富的。”常何平静的说道。
　　路易和林希文他们都应该算是第二批玩家了，宗海有个同性恋人他倒是一直知道，但‘深海’组织却是是宗海在内测小队行动失败之后才建立起来的，目的不用怀疑同样也是为了关停游戏。
　　虽然他在那不久之后就失踪了，将深海这个摊子丢给了季深岚，但常何还是完全信任宗海挑人的眼光，不管是他挑出来的人还是季深岚挑出来的人都一定有过人之处。更不要说，靠着只有几人的小型组织能顺利存活到现在并且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甚至季深岚在各个组织的领导者中也同样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就单凭这一点，也能说明这些人的不简单，所以完全不需要去操心他们的安全问题。
　　唐遇没再说话，他当然也知道这个，只是想起那天晚上林恩跟他说的‘很快就能结束’，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罢了。
　　唐遇并不知道镇上还有多少人染上了疾病，但烧尸体的味道下午时又飘了起来，飘到后来好像嗅觉都已经习惯了那个味道。而就这样呆了两天之后，第三天的清晨，阳光刚刚照进石室的时候，石室外边终于走来了人，依旧一身黑袍的阿历克斯解开门上的锁链，路易站在他的身后，神情有些疲惫但眼眸清亮，看到唐遇和常何后，路易很快扬起一丝笃定的笑意，终于把两个快要潮湿的长蘑菇的人给接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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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吹笛人（30）
　　唐遇几人跟着阿历克斯走在长廊里, 透过窗户能够看到外边的草坪被清出了一大块，地面被火烧得漆黑，空气里的烟尘气已经消散了很多，从风吹来的方向露出了一道洁净的天空。
　　唐遇被带到了一间厅室中, 强行裹着毯子喝热水，阿历克斯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们一样就出去给他们准备食物了, 唐遇则是在阿历克斯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后迅速抬眸看向了路易。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因为自从和林希文交谈过后，就真的没有人管他们了。整整两天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这种明知外界正在发生巨变自己却隔绝开的感觉超级不好。
　　“现在是什么情况？其他人呢？”唐遇喝了口水, 轻声问。
　　“……鼠疫已经结束了。”路易也坐了下来，他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垫子里, 带着一股筋疲力尽后的平静说：“就在昨天晚上。”
　　“怎么会？”唐遇有些吃惊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但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是因为林恩吗？”
　　“可以这么说吧，”路易看向唐遇, 叹了口气：“不过主要还是因为特里……他死了。”
　　唐遇：“……”
　　路易的话瞬间就将他扯回到了几天前，他们在帐篷里听着魏六和林希文说起从酒鬼口中套出来的情报。二十多年前的那场鼠疫里，临近的村镇死伤惨重，只有哈林镇的鼠疫消弭于一夜之间, 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死了一个叫做安洁莉娜的小姑娘。
　　现在特里的死，简直就像是二十年前的事件重演一样。
　　“牧师先生, 也不在了吗？”唐遇还剩下一个疑问，就算再怎么亲情浅薄，特里毕竟是牧师先生的孩子, 身为父亲是一定不会看着孩子去死的，唯一的答案就是牧师先生也出了什么事。
　　“……不只是牧师先生，镇长在昨天清晨也离世了。”路易眼睛里有血丝，显然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他抬起手指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才将这两天的经过慢慢讲了出来。
　　瘟疫爆发的当天本该是马戏团第三次演出，但是因为瘟疫大家都留在了帐篷里，只有路易因为医生的身份被留在了教会，或许是和病人接触的太过频繁，镇长和牧师都发起了高热，而令事情进一步发酵的是，失踪的孩子又在第二天被找到了。
　　准确来说是只有德纳斯家的两个孩子逃了出来，而根据他们的指认，绑架他们的人就是特里。
　　唐遇听到这里只觉得荒谬，特里虽然不能说是个好人，但他明显对这个镇子乃至镇子上的人都充满感情，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特里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倒也并不是说德纳斯家的孩子故意说谎陷害特里，而是孩子的思维比较简单，是很容易被误导的。如果他们一开始并没有看清绑架他们的人，逃出来时却看见了足以指证特里的东西，再加上得知父母的死讯后，对于特里的仇恨只会到达巅峰，而不会有丝毫怀疑这个平时看起来像是好人的叔叔到底是不是真的凶手。
　　真正让唐遇感到荒谬的，反倒是因为特里承认了这件事情。
　　“他不止是承认了，还带着我们找到了其余孩子的尸体。只是镇上这段日子一共丢了十二个孩子，被埋在树林里，但大家去挖的时候却挖出来了十三具尸骨，多出来的那具已经腐烂的只剩下骨头了。林恩说，那是安洁莉娜，他杀掉安洁莉娜是为了阻止鼠疫，现在绑架和杀掉那些孩子，也是为了阻止鼠疫。”
　　“因为镇长的过失，布兰特在镇上失去了话语权，反倒是由阿历克斯和二十年前搬过来的镇民一起推举出来的人共同主事，林恩自己承认杀人又有受害者指证，所以当场就被镇民处死了。说来也怪，特里尸首刚一落地就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了一群老鼠，当着我们的面把特里分食了。”
　　吃人的老鼠当然不能留，但就在镇民打算捕杀这群老鼠的时候，鼠群却像是得到了什么统一指令一般，忽然扭头跑向了教会的方向。
　　那里为了焚烧尸体而升起的火堆彻夜不息，路易他们就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鼠群争先恐后的冲进了火堆中，皮毛和油脂被火焰炙烤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吱吱的惨叫声也一直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直到最后一只老鼠也被烧成了灰烬，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察觉过来，镇上的鼠疫就这样结束了，等人想起来去通知牧师先生时才发现他也已经自缢了……
　　总之，就像唐遇想的那样，这两天里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唐遇听完之后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但没过多长时间，阿历克斯也端着两份面包配培根走了回来。唐遇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下去后阿历克斯一把抢过了他们的盘子，对着包括路易在内的三人没好气的说道：“吃完了就赶紧走！”
　　气势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大。
　　唐遇当然想要出去看看，即使阿历克斯不赶他他也会主动走。他和常何打算去特里的家看看，路易则是一出教堂就对两人挥了挥手与两人分开。他这三天几乎没睡，此时尘埃落定就再也扛不住，必须回去休息了。
　　唐遇和常何并肩走在街上，他们看着道路两旁的商铺里已经有人开始营业了，与他们擦肩的行人步履匆忙，脸上却已没有多少恐慌了，不由得有些感叹，人们对于事不关己的苦难接受度还真高啊。
　　听路易说，这段时间内死于鼠疫的有将近六十人，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死者无一例外都是二十年前镇上的原住民，可当事件过去后，大家又很快振作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打起精神生活，也不知道是该钦佩还是该觉得讽刺。
　　但不管怎么说，死亡的阴影确确实实的笼罩过这座中世纪小镇，又像云彩一样，很快就随风飘走了，等到很久以后，这里的故事会变成童话流传下去也说不定。
　　特里的房子在与树林和河边相对的方向，打理的很好，墙壁上还爬满了紫藤花，平时矗立在街上很吸引人的注意，但此时却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唐遇推开门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却遇到了意外的人。林恩今天没有画他的小丑妆，他带着银质面具，身姿笔挺的站在特里的房间里，他浑身沐浴着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眼瞳中深不见的的疯狂和混乱散去了大半，这令他看起来终于有了一种平静的味道，看到唐遇以及常何后，林恩并没有表露出丝毫惊讶，而是弯起眉眼，柔和的开口道：“你们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