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白昼边界——by泠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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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渐春眯起双眼,目光鹰隼般锐利。
很快他又放缓了神情,仿佛一切只是灯光太亮导致的错觉,“既然有了对象,那不妨听我作为一个过来人说一些话。”
“您说。”
“我有过一个孩子,和我的第二任妻子生的,是个Omega。我妻子早逝,是我一人将他抚养长大。”说起往事,江渐春话中似有几分哀恸悲切。
资料中记载了江渐春的两段婚姻:他的第一任丈夫和第二任妻子都是Omega,第二任妻子病逝后,正值壮年的他整个人倏地就清心寡欲起来,外界常说这是他与第二任妻子无比恩爱的缘故。
不论背后真相究竟是什么,江渐春几十年来都确实未再续娶。
至于江渐春和第二任妻子有过的这个孩子,比起连高中成绩单和大学参加了哪些社团都一清二白的江敛,反而更像是领养来的,一切都不清不楚的。
“说来惭愧,那是个很不知好歹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屡次反抗我,最后竟然为了些滑稽可笑的东西离家出走。离家出走就罢了,居然还嫁了个混混结婚生子。”江渐春很不悦地冷哼一声,“我一直很后悔没有对那孩子严加管教,不然他的孩子也不会像他一样让我头痛不已。他是一个让人很失望的孩子,他生下的那个也是。”
秦深很安静地听江渐春说,说到很失望那里,他搭在桌上的手指很轻地点了两下。
倘若有对他极为熟悉的人在场,应当能看出这是他心情欠佳的前兆。
“我原以为我那便宜外孙稍微有点骨气,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和我那失败的儿子一样的屈从本能、软弱不堪。”
江渐春嗤笑一声,终于说明了今夜把秦深叫来的真正意图,“秦董,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留了一份遗嘱,这份小家子气的遗嘱里用婚姻作为继承条件,把我的外孙绑在了你的身边。”
他摩挲着自己的翡翠扳指——这大约是他潜意识里的一个习惯,翡翠扳指的一面被磨得格外得光,在苍老粗糙的指腹下泛着温润水灵的光。
“什么遗嘱?”秦深开口说话,语气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
“原来你还不知道?”江渐春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听你之前所说,既然那孩子不是什么合适的对象,你们二人的婚约也只不过是口头上的约定,那么我作为那孩子的长辈,能劳烦你放了他么?虽然不是什么有用之才,好歹也是我江渐春的外孙……”
“我和您不一样。”秦深叹了口气,终于打断了江渐春的滔滔不绝。
鲜少被人这样当面驳斥的江渐春不悦地盯着他。
秦深从座位上站起来,“我确实没有养育孩子的经验,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愿意让他去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场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会面没有什么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江老,您秘书发来的那些东西我都看了,我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至于剩下的……”
秦深无奈地弯起唇角,笑意却没有进入到眼睛里,“如果谢景迟愿意跟您走,那么我不会挽留他。”
第38章
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谢景迟很难得早上七点就出现在了餐厅里。
平时不用去学校的日子他都至少睡到九点,今天这么早,管家很明显吃了一惊。
按照他本人的说法,快要考试了,还是去学校跟同学一起复习比较有氛围。
临到出门的时候,管家问他中午回不回来吃饭,如果回来的话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正在思考今天穿哪双鞋的谢景迟犹豫了一会,“中午我和同学一起吃,就不回来了。”
教室后排的倒计时正式变成了个位数,毕业的日子临在眼前。
五月的第三轮复习结束,六月起学校将正式停止授课并不再强制到校,每天只安排老师负责答疑。
一上午时间,谢景迟做了三套卷子,途中陆栩不断往他这边瞟。
都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谢景迟大大方方地把卷子摊开给他看。
“哦。”看清楚他都写了些什么,陆栩满脸复杂,一脚踢在桌子上,“小坏蛋,小骗子,看我天天给你操心很有意思是不是?”
他恨恨地骂道,话里狠劲没有多少,反而全是委屈。
“栩栩……”谢景迟想说两句好话跟他道歉,谁知陆栩直接背了过去,拒绝跟他再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冷战一直持续到中午放学以后,陆栩拿起书包怒气冲冲地走了,谢景迟在后面叫了他好多声都不回头。
确定陆栩不会这么简单原谅自己,谢景迟打发掉看热闹的其他同学,也离开了教室。
都跟管家说了不回来吃,他本想随便打包点什么吃的东西带回家,谁知刚出校门就被人拦住了。
“有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吗?”谢景迟没有靠太近,两人中间隔着至少两米以上的距离。
“我下周就走了,走之前想跟你见一面。”拦在他前面的中年人,或者说江敛同他比了个手势,“我的车停在那边,上车以后我们再慢慢说。”
谢景迟还是一脸警惕,说什么都不肯靠近。
江敛无奈地笑了下,“不会把你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我真的就是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他们僵持得有点久,旁边经过的其他同学和学校门房都起了疑心。
学校保安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只要谢景迟受到威胁,他们就会集体冲上来制服面前的中年人。
“江先生,我要回去了。”
江敛还是没有让开,“你好歹也是……怎么说你都该叫我一声舅舅,舅舅请你吃个饭,是很过分的事情吗?”
舅舅。谢景迟把这两个字在舌尖过了一遍,“我没有舅舅。”他带几分讥讽地说,与此同时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只要江敛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他就会直接报警。
江敛的目光缓缓从他脸上滑过,“那……你想知道江行云的事情吗?我都可以告诉你。”
谢景迟盯着他看了很久,神色从戒备到迷茫。
“……最多两个小时。”他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
江敛松了口气,为他拉开车门,“吃个饭而已,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的。”
为了和他见面,江敛甚至连司机都没有带,一切亲力亲为。
谢景迟不愿承认,没在车里看到那位乖戾暴躁的老人,心里竟然悄悄地松了口气。
“你外公他还在生气,所以只有我来了。”
大约是有读心的特异功能,江敛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最温和的说法。
“哦。”
盯着江敛刚毅俊朗的侧脸,谢景迟还是感到非常的困惑。
他不知道上次电话里他都那样不客气了,这位年轻一些的江先生还坚持要和他见面。
如果真的对他有几分善意,那么当年他离家出走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为什么没有人来带他走?
为什么都对他不闻不问了整整十八年,现在却要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面前。
江敛把谈话的位置选在一家还算高档的粤菜馆。
休息日的中午来用餐的客人很多,服务员将他们带到半开放的小隔间。
帘子放下后,嘈杂的人声远离,小隔间里瞬间安静下来。谢景迟百无聊赖地望着落地窗外波光闪烁的湖泊,忽然面前被人放了一本厚重的菜谱。
“想吃什么自己点。”
谢景迟没怎么跟他客气,挑自己喜欢吃的点了几样就把菜单交还给江敛。
看清他到底点了哪些菜,江敛愣在原地。
谢景迟不明白他怎么这副反应,“有你过敏或者不吃的东西?过敏的话我就……”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不,不是的。”反应过来的江敛摆手制止了他打算取消点单的行为。
谢景迟还是很疑惑地望着他,他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是……是因为你跟你爸爸……口味很相似。”
这下轮到谢景迟说不出话了。
江敛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大麦茶,慢慢给他解释道,“以前我读高中的时候,你爸爸他还在读初中,中午我经常穿过两个校区去找他,后来他上了高中,我大学是在国外读的……所以那段时间我比家里的保姆还清楚他的口味。”
谢景迟低下头好掩饰自己的心虚。他手指拨弄了一下尾端镶银丝的乌木筷子,“我不知道。”他生硬地说,“从来没人告诉我。”
直到这一刻他才确实地感觉到,面前的人确实和江行云一同生活过很多很多年,而不是什么随便编出来骗他的谎言。
有关江行云,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每个人都知道江行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知道江行云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而他身上流着江行云的血,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了解江行云的那个人。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羞愧和痛苦。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江敛哑然片刻,生硬地将话题扯开,“谢……我能叫你小迟吗?”
他的眼里含着几分卑微的希冀,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愧疚。
谢景迟一点都不想知道背后的原因。
太奇怪了,明明另一位江先生就差直言自己没有他这么丢人的外孙,怎么这位江先生一副巴不得和他扯上关系的样子?
“随你便好了。”
江敛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短暂地露出几分笑容,“小迟,你要毕业了是吧。”
就像一个笨拙的长辈,谢景迟想。
虽然笨拙,但并不算很惹人讨厌。
“嗯。”
“我看过你的成绩单。”对于调查过他这点江敛倒是毫不遮掩,“如果你想申请国外的学校,我可以送你……”他试探性地说。
“我故意考那么差的。”谢景迟打断了他,“我成绩很好,不至于连大学都考不上。”
他知晓自己是因为在陆栩那里碰了钉子而迁怒眼前的人,可他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他骗了陆栩这么多年,陆栩生气、不原谅他都是他应得的,和眼前的人没什么关系……可能还是有的,如果这个人能早一点找到他,他何须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江敛哑然,“我不是……为什么?”
看清眼前男人脸上的愧疚,谢景迟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堵住了。
他侧过脸,低声说,“不这样的话,我可能连正常的高中都没法上。”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他很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分数一模一样的成绩单,由谢煊带回来和由他带回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
谢煊的优秀是包括谢明耀在内许多人乐于见到的。
一个家族不需要两个继承人,尤其上一个如此的万众瞩目,所以谢景迟的优秀只会为他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长大后谢景迟才回味过来,江行云死后谢明耀依旧送他去音乐学院学钢琴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谢景迟只需要做一个沉溺于风花雪月的的柔弱Omega,等待着谢明耀施舍给他被安排好的婚姻和将来就足够了。
至于再多的东西,谢景迟不配拥有。
小学的时候他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想像谢煊一样得到父亲的夸奖,得到的却只有一句冷冰冰的、不带太多感情的“不错”。
他困惑了很久,直到听见佣人们私底下的谈话。佣人们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认为他妄图取代大少爷的行径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他试着放逐自己,试着真的去做一摊浑浑噩噩的烂泥,可是他做不到,他还是想要那些离他太过遥远的东西。
所以在初二那年,他撕掉了自己五门满分的成绩单,再也没有试图展露过任何锋芒。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保护自己的方法。
越长大他就越能清晰地感知到谢明耀在防备他。
他有什么可防备的?他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江敛急切地想要抓谢景迟的手,“小迟,我知道我之前做得不好,但是从现在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愿意负担你大学里的开支……”
“不用了,江先生,我从没想过要倚靠任何人。”谢景迟轻巧地避开了他,“你大概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确实想一走了之。”
在他最开始的设想里,他要考去很远的地方,断绝和这边的所有联系,开始新的生活。
为了这个计划,他存了很久的钱,还投了一部分到股市里,现在卡里的数字已经很好看了。
除此之外,他应该还可以拿到奖学金,这样的话到研究生毕业为止他都可以负担自己的一切日常开支。
这是他想过很久的,不那么富裕却自由自在的日子。
“现在你不想了吗?”被拒绝了的江敛颓然地坐回位置上。
“我……”他咬住嘴唇。他想要离开谢明耀和方如君,离开那个冷漠虚假的家庭,去过自由的日子,这一点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可是他不想离开那个人。
真奇怪啊。明明在第一次见到秦深的那天,他站出来对着所有人大声反抗这荒诞无稽的婚约。
他是人,不是可以随意转手的廉价礼物,他曾认为就算天下人死绝,他也绝不可能和那个叫秦深的Alpha在一起。
“人都是会变的,我也是。”最终,他这样说道。
江敛眼中浮现出谢景迟看不懂的悲伤神色,“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