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白昼边界——by泠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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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的声音里还有浓浓的睡意,谢景迟突然感到阵阵负罪感涌上心头。
秦深这幅疲惫的样子提醒着他,自己刚对他做的事很过分也很任性。
“秦深。”
“嗯?”
得到回应后,谢景迟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你要不要到床上睡?”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高档病房应该会配备家属的看护床位,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
“你说什么?”
秦深的嗓音比往日里还要低沉,谢景迟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床很大。”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谢景迟语速飞快,中间好几个音节都被他吞了下去,“你这样睡很不舒服,不是吗?”
他不知道秦深究竟能不能明白自己委婉的歉意,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秦深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一点,“不用了,我有休息的地方,你不用勉强自己。”
说完他站起来,留谢景迟一个人在病房里盯着关上的房门,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意识到秦深不会再回来之后,谢景迟挫败地倒回床上,拉起被子挡住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7章
隔天早上七点半,蒋喻准时准点前来探病。
睡了太久,脑子还有点发飘的谢景迟迟钝地起床洗漱,回来发现秦深已经坐到他对面的位置。
不知在哪过了一夜的秦深新换的铁灰色西装不见一丝褶皱,格纹领带也严肃地系到喉咙口,全然不见半夜窝在病房沙发里的落魄倒霉相。
昨夜的事情可能在他那里彻底翻篇了,看他没事人一般的样子,谢景迟有一丢丢的恼火和挫败,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无理取闹。
“……谢景迟?”
沉浸在自己那点微妙情绪中的谢景迟回过神,发现蒋喻正在和自己说话。
“你的。”蒋喻把谢景迟的那份早餐递给他,是熬到看不见米粒的香菇牛肉粥。
谢景迟喝了口,不知是他和厨师谁的问题,他总觉得有股奇怪的苦味在舌根附近徘徊不去。
看他没什么胃口地用勺子在碗里搅了又搅,蒋喻就知道是不合他胃口,问他要不要换一份。
“不用了。”谢景迟简略地回答道。
蒋喻还想说些什么,谢景迟态度坚决地摇头,他就不再勉强。
搅了半天,碗里的粥卖相愈发地差,不喜欢浪费粮食的谢景迟捏着鼻子勉强自己喝完它。
“我要出院。”吃完了早餐,谢景迟小声地和秦深打起了商量。
正在用平板看文件的秦深闻言抬头,他的眼睛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下巴倒是刮得很干净。
大约和秦深始终给人一种漠不关心的感觉有关,即使此刻被他这么简单地凝视着,谢景迟都能感受到一股无言的压迫力。
谢景迟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个男人有一点洁癖。
在谢景迟喉咙口因为无措而发痒以前,秦深收回视线,“你要出院?”他的语气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顶多只是公事公办地和谢景迟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要这样做。
谢景迟略微有些紧张,早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他又量了一次体温,和晚上差不多,依旧是37度多一点。
退烧了是事实,低烧中也是事实,即便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笃定地回答道,“嗯,我要出院。”
“那我待会送你回去。”
秦深的语速不快,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确定谢景迟没有其他问题就继续看他的文件。
谢景迟转开脸望着窗外,蒋喻看看他又看看秦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做了一个当下来看最正确不过的决定,“那我去办出院的手续。”
身为董事长助理的蒋喻工作能力自然没话说,十分钟就办好了出院需要的全部手续。
秦家的司机在楼下等待,谢景迟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他标志性的秃头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车内空间很大,容纳五六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谢景迟和秦深离得很近,近得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十多公分外秦深的体温,很热很温暖,就和昨天晚上秦深抱他下楼时一样,让他有安全的感觉。
蒋喻占据着前排的副驾驶席,偶尔回头和秦深说些工作上的事情,他的声音很轻,落在谢景迟耳朵里如同蚊蚋飞舞。
根据蒋喻的汇报,秦深上午十点有一场会议,下午三点半与银行代表会面,晚上还需出席某慈善晚宴,身体力行地诠释了日理万机这个词。
本市早高峰交通的精髓乃是每一条路都堵得水泄不通,谢景迟大半张脸都陷在蒋喻带给他的那条格纹围巾里,围巾很软,他很累,在低烧和感冒药的双重功效下间歇性地陷入昏睡。
中途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看到耀泰百货标志性的紫荆花招牌,认出这是回七文山的路,本来就不是很高的兴致瞬间跌至谷底。
昨天夜里刮那么大的风,他原以为是寒潮逆袭要变天,结果却是艳阳万里的大晴天。
白色的云缀在一碧如洗的天边,明媚的阳光从斜四十五度角的地方照射进来,谢景迟不喜欢这么亮的光,不自觉往反方向躲了一下。
“不想回去?”
秦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谢景迟放在口袋里的手指缓慢地蜷缩起来,握成一个很松的拳头。
他不知道秦深到底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歪打正着的是,他的确不是很想回七文山那边。
不过这些他都不会告诉秦深。
秦深的时间和温情都是很宝贵的东西,而且需要用实际利益来换取。
从昨晚到今天他凭借他们之间有名无实的婚约向秦深提出了许多个要求,秦深都一一满足了他,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无止境地索取,所以最可能的答案是他连明年的份额都已透支干净。
见他不吭声,秦深嗯了一声,“又要去上次那个同学家里借住?”
云飘过来遮住太阳,谢景迟很明显感觉到脸颊上的热度消退了一点。
“可能吧。”他敷衍似的随口回答。
去陆栩家借住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提议,而且如果他真的和陆栩这样说了,陆栩肯定不会拒绝。
陆栩家是那种很普通的家庭,爸爸在外工作,妈妈是全职主妇,妹妹在他们学校的初中部就读,一家人幸福和美地生活在一起,完全就是谢景迟理想中的家庭构成。
他说不清自己和陆栩做这么久朋友到底是因为陆栩这个人本身还是因为他有一个这样完美的家庭。
他想得很远,没注意到秦深在用怎样的神情观察自己。
“在你病好以前你可以住我家,我家客房空着。”秦深用一种妥协似的口吻说着,“我除了晚上基本不会回来。”
完全没料到秦深会这样说,谢景迟眨眨眼睛。他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呆,因为秦深说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几年之间,他和秦深全部的交流仅限于节假日的礼节性会面,谁都不曾过分深入对方的生活。
秦深住在哪里,是否一个人,这些事情他一概不知,他只是在原地等待秦深偶尔的出现。
而且他隐约记得上一次听说自己要去住同学家,秦深是很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这么怕被他缠上,那为什么要邀请他踏足自己的私人空间?
秦深还在等待他的回答,并且没有像谢景迟想的那样立刻反悔——大概是话都说出口了,反悔不太好看。
“好吧。”谢景迟快速地看了秦深一眼,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秦深半闭着眼睛,过了很久才说,“没什么。”
剩下的一路上谢景迟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被同情的感觉没有他想得那么糟,但也不是很好,谢景迟想了很久,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
秦深觉得他很可怜,事实上他确实看起来有点可怜,所以即使打从心底不想,即使讨厌被不相干的人打扰,还是大发慈悲让他住进自己家。
压抑沉重的挤压着胸腔里的器官,谢景迟口袋里的手指攥紧,指甲深深地嵌进皮肤里,一直到他可以再度呼吸。
不堵车的话,医院离七文山只有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堵车的话需要加上一刻钟左右的误差。
阳光明媚的日子,环绕着山脚的湖水镜面一般熠熠生辉,然而谢景迟只能联想到深色大理石上湿漉漉的水雾和晾在窗户边永远干不了的画纸。
这栋金玉其外的屋子处处充满了潮湿的气息,像被湖底爬上来的东西入侵了一般不吉利。
谢明耀和方如君都不在家,佣人们看到他回来也只当没有看到,没有一个人主动和他打招呼。
谢景迟进到自己的房间,找到行李箱,简单地往里面装了几件衣服,然后是抑制剂和阻隔剂。
他蹲在地上尽可能把箱子里的东西摆得整齐一点,结果导致他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险些被自己的脚步绊倒。
箱子的大半空间被他琐碎的日常用品所占据,这一刻他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很快他就要到秦深家去借住了。
只要不在这里就好,他脱力似的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棉布光滑冰冷的触感贴着他薄薄的皮肤,洗涤剂清新的味道短暂地盖过外头湖水浓郁的腥气。
每个刮风的日子他都不敢打开窗户,他恐惧乃至厌恶那股气味,就像有什么在悄悄腐烂。
如果不是秦深打来电话问他好了没有,他想他很有可能就这样直接昏睡过去。
合上行李箱以前,他犹豫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把床头摆着的那只毛绒玩具抓在了手里。
上了年纪的毛绒水獭柔软的棕灰色长毛掉了大半,尾巴那一小块甚至已经秃了。
对上那原本混浊无光的小眼睛,谢景迟都快要想不起它曾经憨态可掬的样子。
谢景迟把它抱在怀里,细长的绒毛贴着他的脸颊,仿佛这样能够透过它细长的身躯从另一个早已不在的人那里获得安慰。
“我,我们要走了……”
无生命的玩具水獭安静地回望,一如过去的十几年,谁也不曾回应。
第8章
秦深家住南安路36号,早几年谢景迟还需要去音乐学院上课时就常路过这边,不过一直没有深入探访。
恭候多时的私人管家从谢景迟手里接过不大的行李箱。
这种高档公寓极其注重住户隐私,实施一户一梯制,来的路上蒋喻已将电梯密码告知过他。等待电梯的间隙,管家一边为他录入指纹数据一边问他对卧室有无偏好,比如床单的颜色和家具的朝向,他想了很久,最后空泛地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形容词。
“我知道了。”
十分钟后,谢景迟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巧克力,茫然地等待家政服务人员为他将客房收拾妥当。
他听到管家对他说可以进去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过于抽象的要求,管家交出了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
光亮的白色大理石地砖,深色的木质家具,四面的墙上贴着纹样典雅的香槟色壁纸。进门左手边是嵌入式衣柜,床在靠近窗台的位置,阳光在浅色的寝具上留下明亮的斑点。
二十四层的高度使得城市高楼林立的逼仄感豁然消散,天空一望无垠,边缘的云层泛着淡淡的灰色和红色。
他将要在这里住上一周。
回过神的谢景迟拉上窗帘,将多余的光照隔绝在外面。
他带来的行李管家已经整理好了,衣物送入衣柜,日用品放在床头的小抽屉里,只有书包还在外面。
沉甸甸的书包里装满了课本和陆栩给他打包的作业,他的成绩说好听一点是上升空间很大,说难听点就是无可救药的差,差到许多老师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他。
每科三到五张卷子,略过相对没那么糟糕的语文和英语,剩下的理科他每张挑着写了几道大题和选择题。
写题是很耗费心神的脑力工作,再加上全世界的感冒药都有同一种作用,那就是催眠,谢景迟写完最后一道算式,连午饭都懒得吃就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中途他被电话吵醒了一次。
“小迟,你在干嘛,怎么我打你电话半天都没人接。”
“秦……”谢景迟咽下后一个字,换上正确的称呼,“栩栩,我在睡觉。”
本来还没怎么样的陆栩听到他说自己正在睡觉,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
“这个点睡觉,我给你的卷子做了吗,做不完小心明天被班主任赶到外面去补。”
谢景迟闭了闭眼,“栩栩,停一停,我真的好累。”他停顿了一下,试图博取同情,“还有点低烧。”
“谢景迟,你说说你可怎么办啊,好不容易进步了一点,下次考试岂不是又要完蛋……哦我跟你说了吗,下周月考,考完开百日动员大会和家长会。”
陆栩喋喋不休说了很多,从周考成绩说到上课的重点,谢景迟都乖乖地听着,只可惜眼皮不断地下坠。
在陆栩口中他这半年来进步很大——如果从年级倒数前百上升到倒数一百五也是进步的话。
谢景迟把脸埋进柔软的羽毛枕头里,声音又轻又黏,“我也不知道,可能没法跟你读一所大学了吧。”
“你做什么白日梦,就你那点分连A大的门槛都碰不到。”陆栩气结,“你家里那么有钱……小迟,你就算跟他们关系不好总不能真去读个垃圾三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