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门严禁谈恋爱——by月神的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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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睡觉的时辰,三人轮着守夜,今夜正好是轮到了白歌行。钟清将灯留给了他,叮嘱了两句,自己与云玦回船篷休息。
白歌行眼见着云玦也进去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自己在船头坐下。自打被收拾过后,他再也没敢去招那条龙,他心想,畜生就是畜生啊。夜深了,他一个人坐在船头开始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他后仰着躺了下来,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一旁摆着那只咸菜坛子。十六岁的少年看着这浩渺的江天,莫名开始有些想家,就在这时,身后的帘子忽然被揭开,白歌行透过余光看见是云玦走了出来,浑身一个激灵,他刷一下蹿坐了起来。
“你你你干嘛?”少年立刻做好了防备的动作,自从上回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后,他见到这条龙就下意识冒冷汗,“你你别过来啊!”
云玦没理他,一把将东西扔了过去,一句话没说又转身回了船篷。
白歌行等他走后,这才看了眼地上的那东西,灯光打过去,发现是件厚实的外套,他轻轻“哎?”了一声,有些诧异地再次看了看那船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船上所有人都睡了过去。船篷中,钟清支着手臂坐靠在一旁睡着,云玦睡在他身边。船篷外,白歌行身上裹着外套趴在甲板上,看似是坐着守夜,实则呼噜声清晰可闻,船早就失去了方向,在江面上随波逐流。
白歌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山洞中,他看见一个男人正在用铁锹挖一个巨大的洞。
白歌行在洞外站了会儿,因为看不真切,他鬼神使差地走了进去。
男人终于挖好了洞,他放下了铁锹,自己躺了进去。白歌行够过去看,那男人原本闭着眼睛,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睁开了双眼,他对着正趴在那上面的白歌行喊道,“帮我把土盖上!”
白歌行至此终于看清了那男人的脸,他愣住了,“爹?”
男人望着白歌行,那张脸与白歌行记忆的父亲长得很是相似,但又有些不同,模模糊糊的,与其说像是某一个人,倒不如说酷似朝天宗这五百年来历代的先祖,所有的影子重重叠叠,最终变成了这张脸。
男人再次大声地对着白歌行喊道:“帮我把土盖上!”
白歌行只听见那幽幽的喊声从洞底传来,下一刻,山洞中忽然出现了一团又一团的火焰,白歌行抬头望去,一束火焰正好冲着他的脸而来,猝不及防的他立刻下意识地往后退。
白歌行从古怪的梦中惊醒了过来,同一个瞬间,他感觉到眼前一阵风掀起来,他下意识滚落在一旁,抬头看向原来他躺着的位置,一支两尺长的白羽金箭钉在了甲板上,铮的一声,整条船都震动了下。
白歌行猛地扭头往外看去,江面上列阵排开无数艘黑漆大船,船帆高耸入云,带着黄金面具的修士站在甲板上,长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黑夜隐去了上面的三个大字。
白歌行摔坐在地半晌,立刻跑进了船篷,“喂!醒醒!我们碰到打劫的了!”
云玦早在那支箭射过来时就睁开了眼睛,他已经起身往外走,钟清却仍是睡着。白歌行立马过去推他,钟清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白歌行道:“你快醒醒啊!”
钟清被推得不耐烦,道:“打劫就打劫啊,正好还能换艘船。”
白歌行道:“对方好像来头很大,估计是道门的人!”
“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道门的人?”
白歌行提高声音道:“真的!我一眼看去整个江上乌压压的都是船,估计有好几万艘。”
钟清一听就知道这人在夸大其词,道:“你知道好几万艘船是什么概念吗?”
白歌行道:“你起来看看啊!”
钟清终于不堪其扰,他坐了起来,一把起身掀开帘子往外走,“我说哪……”下一刻他忽然没有了声音,灯点了起来,连岸彻亮一片,钟清略显呆怔地看着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船舰,以及那群正在望着他的修士,光照亮了那些船上悬挂挂着的旗帆以及那上面的三个大字:朝天宗。
云玦攥了下手,身上有灵力轻荡开,白歌行也跟了出来,站在钟清身边道:“这这、这不行就跑吧。”
钟清看向云玦,“你看不出这是什么宗门?”
白歌行已经慌了,“我爹说世上的宗门都不是好东西,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朝天宗的修士望着那艘船,他们也早就察觉到了那气机的古怪,江上的水浪一层层掀开,为首的船上那朝天宗修士终于开口问道:“来者何人?”
钟清忽然猛地一脚将白歌行给踹了出去,“别动手!自己人!朝天宗的!”
白歌行猝不及防被钟清踹了一脚,差点没能收住,他堪堪站在了甲板上,一抬起头就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正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人脸上的面具。
等会儿,面具?朝天宗?
白歌行盯着那些戴着黄金面具、状似幽灵的修士,忽然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些旗帆,当他看清那绝迹人间五百年之久的四象图腾时,他整个人都愣了,“这怎么可能?”
那为首的船上的走出来了一个修士,中年人模样,没戴面具,穿着身中规中矩的玄色道袍,隔着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
钟清三人所乘坐的船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船下似乎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缓缓地潜行。云玦敏锐地盯着一片水面,一头巨大的黑色蛟龙浮出了水面,它慢慢地抬高了头颅,所有的船只都隐在了他投下的阴影中,黑暗中,江潮如涌。
白歌行震惊地看着那条黑色巨蛟,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有黑色蛟龙,身长五百尺,鹿角鲸齿,双瞳如电,名龙章。”
世代守护着朝天宗的黑色蛟龙稍微低下了些头颅,半阖着眼眸,与那船上的少年对视。
白歌行大气也不没出一口,直勾勾地仰着头盯着它,“巨蛟龙章。”
名叫“龙章”的黑色蛟龙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将眼前的船只拍得粉身碎骨,它望着那个少年,久久没有动作,它低下头去,白歌行有如下意识一般,慢慢地伸出手,试探似的轻轻地摸了摸那些坚硬的鳞甲。蛟龙忽然眯了下眼睛,宛如蛇一样,它锐利又危险地盯着白歌行,最终又缓缓地睁开了,任由白歌行继续摸着自己。
对面船上的朝天宗修士见到这一幕似乎很是惊异,面具遮去了他们的表情,中年修士身旁的人道:“莫非是少宗主?”
中年修士道:“接他们上船。”
第98章
说来也是巧, 原来这苦铜山是朝天宗的地盘。自从道门兴起了出海寻龙的狂潮后,朝天宗也开始派人建造大船, 那群猎头将人卖向苦铜山,人转了几手,最终的买主原来正是朝天宗。朝天宗命人在苦铜山一带砍斫木头, 为的就是修建出海的船只, 负责督管此事的人正是朝天宗的内宗弟子,屈行,即那名不戴面具的中年修士。
屈行带着巨蛟龙章奉宗门之命镇守苦铜山, 恰好钟清等人的船只飘荡至此,为他们所撞见。当时钟清等人自称是朝天宗弟子, 被屈行一眼看穿,他正准备让这些人在巨蛟口中自生自灭,可谁知世代守护朝天宗弟子的巨蛟龙章却主动对白歌行示好, 这证明了白歌行是朝天宗嫡传血脉。
屈行虽然身为内宗弟子,但多年来一直在外,没怎么见过朝天宗年轻一辈的弟子。他依着白歌行的血脉与他的年纪,误把他当做了朝天宗如今的少宗主——按辈分来说是白歌行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总之是他的先祖之一。
当钟清三人终于意识到这竟然是五百年前的道门时,三个人都惊了,这事情太过离奇, 说出来没人敢信, 见对方认错了人, 这三人立刻顺水推舟演了起来。
屈行带着三人回了苦铜山临时修建的住所, 当白歌行站在阶前望着那堪称天宫的殿宇阁楼时, 他咋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这是住人的地方?”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吧?
屈行还以为是白歌行不太满意,道:“自然比不上少宗主平日住的地方,还请少宗主先屈就两日。”
白歌行知道自己家祖上曾经阔过,但是他直到现在他才理解这句话,我家祖上真的是阔过,太他妈阔了!
钟清与云玦自称是白歌行的朋友,也跟着他一同进去,钟清在一旁默默打量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倒不是没见过有钱的宗门,可这未免太过了些,谁又能想得到仅仅几年不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将散作轻烟。白歌行走过去时,朝天宗修士自觉壁立两侧,钟清看了看他们年轻的脸庞,五百年前的人与事,这还当真是匪夷所思。
屈行将白歌行认作是少宗主后,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长辈对晚辈的亲昵。原来按照辈分而言,白歌行所假扮的朝天宗少主是他的侄子,同天衡宗不一样,朝天宗一向是血缘来维系正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传承更像是天都府。
白歌行一进殿,屈行让他坐在上座,白歌行刚坐下,忽然间他一把拉住了屈行,道:“你们要小心那四大宗门,他们不久后会背叛朝天宗,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除掉他们!”
屈行微微一愣,钟清与云玦在一旁差点想要扶额。
屈行问道:“什么?”
白歌行道:“除掉四大宗门。”
屈行似乎不知道怎么接上这个话,道:“少宗主,此话从何说起啊?”
白歌行道:“他们一定会背叛我们。”
屈行:“……”
名叫“阳乾”的大殿中,屈行有事先行离开,于是只剩下了白歌行、钟清以及云玦。屈行刚一离开,白歌行立刻两眼放光地去摸那殿中的装饰,全是一流的法器、灵石,他站了起来冲到了殿门的位置,又猛地停了下来,倒退着仰头看着那穹顶的宏伟漆画,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表达他这一刻的心境,“四象图,我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场景。”那个圆滚滚的咸菜坛子被摆在案上,白歌行忽然回头看了过去。
钟清与云玦已经在案旁分坐下,咸菜坛子旁摆着两三盘点心,钟清随口拾起一块正要放在嘴里,白歌行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这里是朝天宗啊!”
钟清被他吓得点心差点没掉地上,他看了眼白歌行,道:“我知道这里是朝天宗。”
“你敢相信吗?这里竟然真的是朝天宗啊!”
钟清抬手轻拨开他死命抓着自己的手,道:“我相信啊。”他说着话又朝着点心伸出手去。
白歌行又一把拽住了钟清,“朝天宗啊!”
钟清手中的点心再次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看向白歌行,“是朝天宗,不是,你先冷静下行吗?”
白歌行蹲下了身,“行我冷静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什么没见过。”他敛了自己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案上的雕花,过了会儿,他抬手抹了把自己的嘴,抿着没说话,
钟清试探性地看了看他,确定他没什么过激的动作,他又看向那盘点心,第三次伸出了手。果然就在他刚碰到那点心的一瞬间,白歌行忽然跟松鼠似的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剧烈地摇了起来,钟清半边身体被他拉拽地直癫痫晃荡。
钟清:“……”
白歌行摇完就逃,钟清刚松了口气,忽然白歌行又从后面伸出个头来,“朝天宗啊!”他喊完就跑,没过一会儿,整个大殿里都回响着他的大喊大叫声。
钟清:“……”
年纪轻轻的,又疯了一个。
云玦坐在对面望着这一切,钟清叹道:“还是你比较乖。”
云玦已经习惯了钟清这么说话,也不说什么,道:“刚刚那个朝天宗修士一直在看我们。”
钟清知道他说的是屈行,道:“不意外。”白歌行对外声称他们二人是自己的朋友,可两人这一身气质摆明了不是普通人,点眼是必然的。
云玦问道:“朝天宗是怎么亡的?”
钟清吃着点心,动作忽然一顿,道:“这个事情我曾经问过我师叔,也就是你师叔,四大宗门内部对这件事一直都是讳莫如深,真真假假的传了几百年,也说不清了。大概就是四大宗门合力灭了朝天宗,不过从大家的态度能看出来,在当年的事情中,四大宗门扮演的角色恐怕不怎么正派,或者也可以说不怎么光彩。”
钟清说话间又看了眼远处殿中的白歌行,少年正在观察挂在墙上的长剑,专心致志的,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正如每一个人都会想做的那样,如果有机会回到过去,一定要改变那些已经发生的悲剧。但事情其实并非如此简单,朝天宗是一夕之间覆灭的,却又绝不会真的是一夕覆灭的。这个宗门曾经统治了道门数千年,从世上建立道门起,这群修士的名字就一直如影随形,每一页道史上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哪怕四大宗门竭尽全力将这些删得干干净净,后来人只要有心,仍是可以从故纸堆中窥见这辉煌宗门的一角,这样的庞然大物,又怎么会被一击击垮?
在历史上,朝天宗曾经矗立数千年不倒,当世从无对手,四大宗门不过是其附庸,白歌行认为,只要先下手为强除去四大宗门,自然就能避免一切悲剧的发生,可事情并非如此。数千年的辉煌奠定了朝天宗在道门前所未有的地位,它拥有世上最强的修士,最厉害的法器,最恐怖的威慑力,但同样它也有着世上最激烈的派系斗争,最多的沉疴与暗疾,这是一个从诞生起就无比傲慢的宗门,每一代都有无数的少年天才横空出世,让整个宗门凌驾在世俗之上的同时也置身于风暴之中,而这一切的矛盾与辉煌都在五百年前——覆灭的前夕达到了巅峰。这是一辆真正的架着八匹马在天空中飞速奔行的长车,只需要一点刺激,这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继而一切在分崩离析中幻灭。而这个导火索,正是那场轰轰烈烈的“出海寻龙”浪潮,四大宗门则是那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