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观察日记——by停止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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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森知道他的同类们并不是不吃人就会死,也不会真正的饿死,大家吃人,可能只是为了听一下这种生物临死前的惨叫,见识一下他们挣扎的模样,仅此而已。
还有一点,饥饿感实在太难熬了,即使不会饿死,饥饿感也折磨着每一只野兽,让他们无时无刻想要发狂。森也是如此,他由投影得到的身体又瘦又小,浑身的毛脏得打缕,皮贴在骨头上,只能偷偷吃一些别人剩下的残骸。
后来森路过了那方池塘,就是在很久以前留下来的那一个。池塘大概是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投影过来的,水面上有倒错的树影,森拖着尾巴走到池塘边。
一张又瘦又尖的脸冒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那还他倒映在水面上的脸,森后退了几步,有慢慢上前,盯着池塘里的自己。
很丑,以他自己的眼光来看。
脸上的毛脏脏的,打着卷,因为太瘦了,简直不成狐型,一双红色的眼睛从眼眶里凸出来,森朝水中的倒影呲了呲牙,还是丑。
他站在池塘边上看了许久,这是他的第一次自我觉醒,他意识到自己的丑陋,因为无能和软弱而显露出来的丑陋。
第二天,森参加了第一次夺食,就是在群兽聚集在一起撕咬的时候扑上去,不要命一样咬住不放,喉咙里发出震慑的声音,疯狂甩着头退出来,众兽一看他这个模样,哄然大笑。
森成了他们的新玩具,说实话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弱还这么凶的,那狐狸饿得像只瘦狗一样,由尾巴倒着拎起来只能徒劳地摆动四肢,嘶嘶地哈气,众兽玩了好几天,觉得实在很有趣。
四五天后,这只狐狸终于在一次被拎着尾巴捉弄的时候,翻上来咬了抓着他的恶兽一口——他最近吃得比以前多,有了些气力,牙齿又尖,当场把那只恶兽的手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块。
众兽万分没想到他能反抗成功,在他们眼里,这只狐狸和其他被吃掉的投影没什么区别,众兽哗然,被咬了的恶兽勃然大怒,拎着他的尾巴就往地上抡,森浑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丝毫没有缓冲,这一下把他摔得眼冒金星,感觉头都要被撞裂了。
兴奋的叫声在下一秒响起,森感觉到从未感受到的、无法想象的剧痛,他凄厉地惨叫一声,手和脚无助地在空气中划动着——那只被他惹怒的恶兽生生把他的眼睛挖了出来。
这应该是镜像世界里最热闹的一天,恶兽们头一回欺凌了自己的同族,九尾狐的眼睛被投进池塘里,发出两下沉闷的声响,九尾狐蜷在地上,把只剩下两个血洞的脸埋在怀里,待所有恶兽都离去之后,摸索着来到了池塘边上。
水面倒映着狐狸的脸,狐狸什么也看不到了,对于那些被撕咬之后才惨死的投影,狐狸从未产生过同情,更算不上有恻隐之心。
现在相似的事情降临到他的身上,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可怜他,理应是如此。
狐狸的脸上流下两道血泪来。
他找了一个山洞自己蜷起来,也不再去吃东西了,无论怎么样都死不了,只是无止境的饥饿感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森每天都感觉自己要死了,下一天的太阳又照常升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它失去了眼睛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森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被挖了眼睛。”
一个声音道,这个声音非常空旷,就像山洞自己在发出声响,不……应该是更大的事物,就像世界在说话一样。
“能治好么?”
另一个问话声音很年轻,听起来冷冷的,森的耳朵动了动。
“被取走了眼睛,哪有回来的道理。”那个声音回答他。
“我的一只眼睛分给他,可以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没有起伏,反复毫不可惜自己的一只眼睛。那个空旷的声音没有回答他,过了一小会儿,年轻人发出痛苦的低喘,他竭力压着不要发出声音,而急促的呼吸声出卖了他。
森可以感受到光了,他睁开眼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美丽到罕见的九尾白狐,他的毛发雪白,有血红色的眼睛——只剩下一只了。
两只红色眼睛对望着,森看着他,像是被他的样貌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我的哥哥。
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狐狸心里想道。
第112章
森从未思考过为什么会有另外一只毫不相干的狐狸愿意把自己的一只眼睛给他, 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优雅的生物,身上的皮毛犹如雪一般,一丝杂色都没有,颈下的毛发犹为蓬松, 眼神冷冷的, 打量着刚刚重获光明的森。
生活在镜像世界里, 森见到的生物无一不是样貌狰狞,他们就像生活在深海里的鱼,反正这里没人会在意别人样貌如何, 全都随便长长算了,偶尔有一两只长得还可以的, 抢食的时候也面目扭曲。见到他之后,森第一次对“美丽”有了概念。
他的名字也叫森,为了区分两个一模一样的彼此,狐狸很自然地叫他哥哥。森深知自己的恶劣,后来发生的事情也一一证明了他的恶劣,如果看到其他美丽的灵兽或人, 他会嫉妒, 会恨不得立刻将这份美丽夺取过来,但是第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 他并没有这种感觉。
也许因为他那时正透过哥哥的眼睛审视他,看到的只有让他自惭形秽的美丽。
狐狸是哥哥在镜像世界的投影, 他来自一个超乎狐狸想象的世界, 狐狸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世界是残缺的, 在这里,无论是吃人的,还是被吃的, 无一不是投影,无一不是低劣的复制品。他们是意外诞生的,就像潮湿的角落发出来的一块青苔。
哥哥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不爱说话,狐狸倒是变了许多。他们得了烛阴的庇护,镜像世界无人不敬畏烛阴。狐狸不再吃不到东西,也开始细心地整理自己的毛发,外表逐渐和哥哥趋同。
后来眼睛成了他们身上唯一的区别,两只狐狸共享一双眼睛,哥哥的左眼嵌在弟弟原本空荡荡的眼眶之中。
狐狸意外地发现哥哥很喜欢一种花,那是别的世界不小心投影过来的一小片草地,那种话小小白白的,花开时在花茎上挂了一整串,说不是多好看,倒也不怎么难看。狐狸注意到哥哥喜欢这种花是因为他每次都蹲在那片草地等他,然后带着他去烛龙那里,或者两只狐狸蹲在池塘边上发呆。
哥哥在和烛阴商讨什么事情,狐狸一句也听不懂。哥哥也从来没有显露出对那些花的喜爱,一切都是狐狸自己猜的,有一天哥哥告诉他这种花叫风铃草,狐狸趴在地上,很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哥哥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闲话,于是一声不吭地蹲着,不再开口了。
他就是这样,无论弟弟说了几百遍“喜欢你”、“永远和哥哥在一起”,也毫无触动。对于这个便宜弟弟一些占便宜的举动,比如用头顶着他的下颚用力蹭,或者用自己的9条尾巴缠住他的尾巴以致打上了死结,哥哥的表情也毫无波澜,不制止也不纵容。
狐狸也不怎么管他和烛龙要做什么,他觉得如果以后的日子都这样过,就很好。虽然镜像世界里的恶兽日夜都在期盼“门”的开启。
他也不关心什么是“门”,更不关心“门”通往哪里,虽然他是镜像世界里的住民,但这一切好像和他无关,直到烛龙第一次尝试着把“门”装在他的眼睛里。
狐狸痛得满地打滚,好像又一次被挖了眼睛,他凄惨地大喊:“好痛!好痛!哥哥救我!”
哥哥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阻止烛龙,“门”的安装整整持续了一天,狐狸感觉自己要死了,并不单单因为那种痛苦太过强烈,而是因为,哥哥完全不管他。
完全不怜惜他,也不安慰他,更没有叫烛龙停下来,他就这么舍得他这样痛,狐狸浑身是痛出来的冷汗,心想他再也不要认他了,谁认谁是狗。
狐狸终于得以从烛龙那里离开的时候,他的右眼眶也不再是空荡荡的了,那里被嵌上了另外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其实看不见东西,只有哥哥给他的眼睛能看见,狐狸不知道那有什么用,他已被折磨得神智模糊,拖着身体找了个山洞蜷在里面。不知道过了多久,哥哥找到他,低下头舔了舔他头上的毛。
狐狸小声道:“走开。”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于是哥哥便默默地走开了。
狐狸觉得他更讨厌了一点,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讨厌。
等他捱过了那阵子痛,起身望去,哥哥正蹲在洞口,尾巴垂在地上,外面正斜斜地下着细雨,哥哥的身影映在淡淡的雨幕之上,他回过头,不知道因为寒冷还是痛苦的残余,他的身体微微地发着颤,眨眼间,他左眼的金色光芒闪了几下。后来的日子就像在做梦,双生九尾狐成了连接镜像世界和原初世界的门,狐狸到达了哥哥诞生的那个世界。
他无法描述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个世界的感受——就像一个天生的盲人突然复明,他生在一个残缺的世界,看到一整片绵延不断的草原都会感觉震惊,更谬论那些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在镜像世界只配作为被猎杀的食物竟然占领了这个世界并组建起了社会!他们肆无忌惮地行走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安居乐业,夜夜笙歌!
狐狸几乎是扑向了这个世界,他挑选好看的皮囊去抛头露脸,在人类的拥护之中得意忘形而流连忘返,偶尔有几个真情实意得过了头,他只觉得好笑,甩了甩尾巴将这些追捧抛向脑后。
哥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在他身边,自从成为了“门”之后,他几乎不再约束他,除了几次玩得太过,其他时候几乎是纵容到溺爱的程度。狐狸有时候喝了人间的酒,他千杯不倒,却装成酊酩大醉的样子抱着他的腰假哭:“哥哥,我说的都是气话,我永远不会不理你……别赶我走!”
他永远都对那句出自他口的唯一一句重话耿耿于怀,虽然当时他实在是太痛了,但他认定那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哥哥的心里,哥哥不可能不在乎。
这个时候哥哥温柔得像个假象,手抚弄着他柔软的头发,低声回答道:“不会赶你走。”
弟弟就会安心地像真的喝醉了那样在他怀里睡去。
其实他心里都清楚,成为“门”之后,他们的寿命都不会太久,成为共存于两个世界的双生九尾狐,是烛阴和哥哥的交易,哥哥不舍得他那么快死去。
分别不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死在一起才是。
第113章
蒋悦看着狐狸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它那称得上纯真的动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分出一条尾巴绕到身前,盖在自己的爪子上,仰望着这个人类,他轻声道: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 觉得这里实在太好了, 这实在是一个……”
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形容的词句,“这实在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世界。你应该忘了,镜像世界的生活有多无聊, 总而言之,我一头扎进来, 那时候每天都像喝多了一样,头重脚轻的……说实话,能被人类那样喜爱,我感到非常幸福,因为在那之前,除了哥哥, 没有人爱过我。”
蒋悦的心在他沉缓的语气中慢慢跳动着, 狐狸继续道:“这个世界如此完整,我时常不忍让它就这么迎来结局, 可是夫诸……”
“一切都是不可逆的,为什么人类可以拥有这一切, 我觉得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当镜像世界里连一个像样的太阳都没有的时候, 活着却已经变成人类的权利了。”
他慢慢地眨了眨异瞳的眼睛, 金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问道:“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九尾狐纯白的灵境之中掠起风,那风像来自广阔的草原或者海洋, 使狐狸洁净的毛发轻轻摆动着,它就像一只一直生活在森林深处、不谙世事的动物一样,以纯净的目光看着蒋悦,蒋悦与它对视着,良久,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至少,没有人该死。”
“哈哈哈哈。”狐狸笑起来,他的样貌太过耀眼了,让人无法想象他是从泥沼一样的世界生长起来的,他的眼睛弯着,像只被精心豢养的宠物,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讥诮地笑道:“夫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纯白的空间,自然之风簌簌而过,穿过蒋悦柔软的发丝,穿过少年略显孱弱的身体,狐狸满脸都是嘲弄的表情:“你们屠杀异己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在同胞相残的时候,怎么不见举刀子的人出来说一句‘没有人该死’呢?”
“要论义正言辞,我们确实是比不上人类,现在,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吧……”
狐狸的声调渐渐变了,蒋悦浑身绷紧,九尾灵境骤然陷入黑暗。灵境外,长江大桥。
S级警戒使聚集在大桥周边的观众被紧急疏散,刑朗一行人眼见着江面上的“门”逐渐扩散。长江大桥之下的江面原本是覃城的夜晚最闪耀的地方,它位于覃城最繁华的地带,汇集了这座不夜城所有闪耀的灯火。
而现在,那个巨大的黑洞就像被打翻的墨水,黑沉沉的江面再也看不见任何波澜,奔涌的江水变成了一滩死水,而它们很快就会上岸,吞噬这座城市。
刑朗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棘手的场景,自从他上任以来,不能说经手的每个事件都能游刃有余,至少人间安定几十年,灵兽管理局集结了一众资深的前辈,接手的同龄人们也无不齐心协力,即使在强周期,这个系统也永远是刑朗心里的一颗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