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 番外篇——by虚骨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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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忖一会,拍板做了决定:“上去吧。走楼梯,不要探索了,三楼刚才的事恐怕也跟他有关系,既然他能打电话来……”
何云起停顿两秒:“那么张继应该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说出最后一句时,何云起犹豫片刻,以重新整理措辞。
他不想用“被他带走”或者是“在他手上”之类的充满威胁性的词语,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那么内向谦和的好孩子,会为了伤害自己的同班同学而布下这么一个局。
从三楼到五楼,明明只有两层楼梯,四次转角,一行人却走得格外艰难,两个孩子的心情如何,何云起没法揣测,通过手电微弱的光,他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担忧和恐惧。
朝夕相处的同学走到了这一步,实在是让人唏嘘。
五楼到了,这是医院的最后一层,也是最少有人能走到的一层,再往上就是医院的天台了。季晨仍旧叼着他的棒棒糖,刚才那根木杖已经被他重新拆卸,放入了背包里。他双手捧着平板,定定的看着他搜集来的医院平面图,纤长的手指按住一滑,将局部放大展示,他指了指远处散发着微光的房间:“那里,五楼会议室。你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里面了。”
两个孩子顶着胆怯向前缓步走去,何云起怕他们再有个三长两短,便跟在了他们后面,而此时,他却注意到了季晨的不对劲——
走廊的两边都是病房,病房的门有好有坏,好的看起来还算是个正常的木门,而已经损坏的则是露出各式各样的窟窿,更有甚者直接碎得只剩一半,这要是进门,都不知道是要跨过去,还是钻过去。
而有一扇门,在五楼一众残破不堪的病房门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医院的建筑和装潢大多是白色,即使废弃多年,这些沾满了灰的破旧木门,还是能看出些许白色的痕迹来,可偏偏在一众灰白色的门中,藏着一扇稍稍靠里的深红色的门,它看起来并不像病房的门,也不太像是卫生间,更像是杂物间之类的地方。
而季晨在路过那扇深红木门时,将视线移向了它,并且让视线停留了至少三秒。
何云起这才想起来,季晨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陪着他们寻找梁天的。
他不认识梁天,也不认识这三个半路杀出的孩子,硬要攀学长和后辈的关系也说不通,毕竟季晨毕业后他们才入学,是根本打不着照面的。
何云起虽然自来熟,但他绝对没自恋到这个地步,季晨与他不过两次照面,是不可能为了他而留下来忙前忙后到这个时间点的。
一天之中阴气最重的子时很快就要到了,而渡灵者要完成工作,绝对不会找一个一年之中鬼气最盛的日子,再从这个日子里找一个阴气最强的时辰。人为增加难度,嫌命长吗?
季晨拿起手机,大大的二十三出现在了屏幕上,他的眉不着痕迹地皱起,又飞快地平复,尽管如此,何云起还是能从这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察觉出,他有些焦急了。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虚掩的门缓缓打开。
伏在莫云泽背上的姑娘发出了惊惧的抽气声,没等少年托住她的手松开,她就连着挣了几下,一瘸一拐地跳了下来。一旁的男生赶紧揽住她的肩膀,怕她站立不稳摔了,更是为了拦着她,不让她往屋子里前进一步。
两人无法掩饰地颤抖,本就负伤在身的方巧巧更是如同筛糠。
何云起往前走了两步,将会议室的门打了个大开。
梁天正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那桌子怎么说也有十年没有清理过了,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夹杂着蜘蛛网,和其它叫不出名堂的垃圾碎屑。他歪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
除了身旁一盏还算明亮的应急灯,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强光电筒,强烈的白光,照在屋子正中间的人身上。
那人跪得笔直,连腰都不敢弯一下,而他的周围,是密密麻麻排成一圈的利刃,每一把都闪着森森的寒光。那些刀子就直直的插在那人的周围,将他包围在中间,构成了一个用刀刃搭建的囚笼。
被困在囚笼中的,正是突然失踪的张继。
这个三人中胆子最小的少年,已经被吓得一身冷汗、眼泪鼻涕满脸糊了。他的眼镜花了一片,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外伤,他脸上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珠不断颤动着,分明是在向上看着什么。
何云起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却发觉那上方竟悬着好几把锐利的刀子,那些刀被固定在一盏破旧的灯架上,已经锈迹斑斑的灯架不时向下落着碎屑,而固定住灯架的,是一根细小的、脆弱的、看起来就不结实的沾灰麻绳。
以刀架颈,如履薄冰。这八个字,就是张继此时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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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要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是不可能永远日更九千的!
第14章 城南(7)
“梁……梁天!你别……你别这样!是我们不好……”方巧巧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她双膝一软,完全顾不得自己腿上被磨出的大面积擦伤,直直地跪在了门口,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你们哪儿不好?”梁天歪了歪头,看向方巧巧的眼神却依旧冷漠,完全不像何云起熟悉的那个他,“说呀?”
“我……我们,我们作弊,我们进了重点班,我们抢了她的位置,是我们的错,都是我们的错!”方巧巧想要嚎啕大哭,又不敢哭得太过放肆。眼眶早就承载不住恐惧的泪水,她却依旧瞪着眼睛看着梁天,试图让自己的道歉和忏悔看起来更真诚,她在恐惧和克制之间来回摆动,极力寻求着达到稳定的平衡点,“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她……”
“哈哈……哈哈哈!”方巧巧的道歉被梁天悲凉的笑声打断了,梁天冷漠的眼睛下,是一张带着苦笑弧度的嘴,再加上他极其悲戚的眉宇,整张脸在白冷光的映照下更加阴森恐怖,“没想到什么?是没想到她会被你们三个挤出去,还是没想到她会就这么没了?”
“是我不好,我没劝住巧巧……”莫云泽打算将责任转移到自己身上,从而削减梁天对女孩的敌意,可他的话也没能说完,就再一次被梁天的歇斯底里打断。
“没劝住什么?嗯?”疯狂的少年从桌台上跳了下来,那破旧的桌台晃得厉害,连带着桌上的应急灯一起颤动起来,墙壁上顿时映出了一连串摇晃的影子。
“你是没劝住,你没劝住你自己,暧昧不明,让陈潇喜欢你!”梁天的第一指,指向了试图将方巧巧拉起来的莫云泽,仅仅一瞬,他完全没留给后者任何辩白的时间,一甩手指向了跪坐在地的女孩,咆哮道:“你呢!你他妈跑去学校论坛发帖,说陈潇休学两个月是怀了孩子要打胎!你当我瞎?!”
“我……”方巧巧和莫云泽握着的手突然就松开了,两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露出的难以置信倒是极其统一。
“你……你当初跟我说是陈潇缠着你不放的!”
“不是,巧巧,你听我说……”
梁天显然没空搭理他们的纠葛和矛盾,将目光刺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张继,冲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耳光,怒道:“你呢?你喜欢陈潇,就天天跟着骚扰,得不到,你就帮着方巧巧添油加醋的散播谣言,你是不是以为你拿左手写大字报,就没人看得出来那字是出自你这狗爪子?嗯?”
“我问你们错哪了,一整夜了,你们才想起来自己作弊?”梁天突然从肺腑里爆发出一阵笑声,他的表情扭曲得更加可怕,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足足十秒钟,他笑得快喘不上气来。
笑过之后,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定格,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眼睛是最先动起来的,随后是脑袋,他歪了歪头,将屋内一行人环视一遍,轻声道:“是,承认作弊,可比承认杀人,要轻松得多。”
一瞬间,这间会议室成为了梁天一个人的舞台,他在控诉,他在宣泄,没有任何人敢插嘴,也没有任何人敢让他停下。
何云起十分肯定,梁天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他从前从不是这样偏激的人,也曾听他提起过陈潇,那时的他提到这个人,面上没有任何仇怨的神色,只是带着悲伤和遗憾,他说这是自己的一位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只是已经不在了。
但何云起从没想过,这轻飘飘一声“不在了”背后,是他一年以来的隐忍,和往自己心头不断施压的层层重负。
陈潇死去,最难过的,最自责的,除了她的家人,就是离她最近的,与她朝夕相伴同桌梁天了。
“云哥,你知道吗……”梁天红着眼,突然看向何云起,他面对三人时暴戾的神色突然悲戚起来,眼眶里带了水光,与刚才张牙舞爪的他简直判若两人,“陈潇,她上个月来找我了,她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她说自己很痛苦……说自杀而死的人,根本入不了轮回,她每天都在……都在重复着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她说自己本来能活到八十岁,现在要每天重复一次自己死去的过程,直到她八十岁的那一秒!”
“我多想……她能回来,我知道不可能了,可是我……”梁天的眉毛因为暴怒,挤成了一个狠戾的形状,他像极了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的野兽,“我没来得及送她最后一程,我得让她安安心心的离开。一命换一命,我从一楼到五楼,设置了那么多的东西……哈哈,为什么还能让你们三个活到现在……为什么?”
何云起听着他的话,一时竟判断不出真假。
自杀确实是重罪,可是事情过去快一年了,如果陈潇真有冤屈无处申诉,早该在头七或者尾七就把事情交代清楚,绝不可能拖到一年之后,一年,能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足够让人忘记自己犯下的过错,甚至淡忘携手并肩的朋友。
可是当务之急是让梁天冷静下来,绝对不能让他做出傻事。他是个高二的学生,只有十七岁,处于高二的下半学期的他,马上就要进入高三,去面临人生的大挑战。
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绝对不能让他因为一时的偏激和冲动,而毁了自己的人生。
可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到底得从哪开始劝起……何云起的大脑飞快运转,灵光一闪,他斟酌着开了口:“梁天,我之前不是告诉你吗,我的眼睛,能看到你看不到的东西,你还记不记得?”
一旁的季晨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梁天闻言愣了愣,思忖几秒,他的眼睛突然放光,激动得声音都颤了起来,哆嗦道:“云哥!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能看见她!你能看见陈潇?真的吗?她过得好吗……她……”
“她说……”何云起往前稍稍走了两步,眼神有意无意地向着梁天的肩头望去,还侧了侧头,好像在聆听着什么,他尽可能地放缓语气,道:“她说……希望你,不要忘记她,不要忘记你们一起种的含羞草,还有……好好活着,考上大学,带着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含羞草……”梁天一愣,苍白的脸上骤然滑过两道水痕,他哽咽了,那一刻,他的表情,已经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他坚信自己等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而且就在他的身边。
对,就是这样,何云起又向前走了两步,试图对梁天进行进一步的安抚:“她就在你身边,她不希望你因为她而做错事,这样她会很自责,会没办法好好离开的。”
梁天的声音颤抖得拼不出一句囫囵话来,他哭道:“可是她,她告诉我她过得很不好,她走不了,她不能投胎转世,她是死在这间废弃医院的……如果,如果不让这三个人渣在这偿命,她根本无法离开!”
不行,又绕回来了,再这样下去,梁天恐怕会直接暴起,四个孩子的人生就算是彻底的毁在这了,得赶紧想想办法……
“陈潇就在这,我证明给你看。”
沉默许久的季晨突然开口,何云起猛地转身,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只见季晨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左手食指和拇指微微用力,轻轻地弹了一下戴在右手的黑曜石手串。
季晨的动作极小极快,在旁人看来,他就像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而已,手串在被他轻轻弹过之后,也跟着微微颤动了一下,一闪而逝,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察觉这细微的异动。
手串的珠子偏大,与季晨纤瘦的手腕格格不入,戴在他的手上,倒有种孩子偷了长辈东西玩的既视感,总而言之,根本不像是他的东西。
下一刻,寂静的室内起了风,是微风,是轻柔的带起一阵淡淡花香的微风,在室内一圈一圈的打着转,满屋子都是玉兰花清雅的气味。
在场的人可全都懵了,刚才险些翻脸的小情侣又被吓得抱在了一起,陈潇要是真回来了,这些害过她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他们想都不敢想!
“陈潇,你在的话,就把我左手边的第三扇窗户关上,轻轻地关上,不要摔。”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一旁的窗户,左手边,正数第三扇,那破旧的窗户正被与打得劈啪作响,而季晨话音刚落,破旧的窗户就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那窗扉慢慢地,被什么人一点一点地拉了回来。
“陈潇……陈潇,真的是你吗!你……”梁天手足无措,他赶紧摸了把脸,又局促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坐着的桌子有多脏。他手忙脚乱的在自己的裤子上拍了好一阵,才慢慢地走近那扇窗户,冲着空荡荡的窗边伸出了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