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 番外篇——by虚骨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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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潇,梁天很想你,你可以跟他握握手吗?”季晨盯着窗边,手指不着痕迹地又弹了一下手串,叮嘱道:“一下就好,别怕,他的阳气伤不了你。”
一听可能会伤了陈潇,梁天立刻往后退了三四步,甚至将双手背到了身后,比刚才刚加的局促了,他瞪大眼睛,看了许久,也没能找见他熟悉的影子。这使得他只能求助于一旁的何云起和季晨。
季晨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道:“陈潇说,她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我……我会的!”
“不要再吃冷掉的早餐了。”
“好!”
“记得你们的含羞草,别养死了。”
“没死,没有死,在我的阳台,种得很好,很茂盛!”
“还有……”季晨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这三个人,每年清明和中元,都必须在家,面朝东南方,默念着陈潇的名字给她磕头赎罪。”
何云起趁热打铁,生出了一股班主任的气势来,冲着地上的三个劈头盖脸就是一声断喝:“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磕头,这就……这就磕!对不起!对不起陈潇!”方巧巧都被吓傻了,立刻冲着窗户跪好,顾不得地上有多脏,使劲地磕着头。
余下的两个男生见她都磕上了,赶紧有样学样,张继原本被困在刀子阵里,此刻被梁天威胁着挪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窗子前,磕得那陈旧的木制地板“咣咣”作响。
季晨飞快地扫了一遍跪成了一排的三人,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偷偷地捻了捻手串中的一颗珠子,屋内顿时狂风大作,吓得三个孩子抱在一起,一时哭嚎声四起,张继更是连哭带喊的快把“对不起”三个字嚎成歌了。
还是你厉害。何云起看了季晨一眼,又瞥了瞥飘在身旁的白影,默默地舒了口气。
季晨慢悠悠地开口:“陈潇问你们,当初那件事,你们三个,到底是谁起的头?谁害她害得最狠?现在全都说明白。”
跪着的三人抬起头,互相看看,方巧巧磕得太狠,白净的额头上都红得突出一块来,正眼冒金星呢,一听季晨的话,便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把自己身边搀着自己的莫云泽推了个踉跄,指着他哭诉道:“是他!他告诉我陈潇喜欢他,我……我当时也喜欢他,我才这么做的!我没想过!我没指名道姓!我就说了高一(3)班的某某女生!我不知道会有人把陈潇的名字给戳出来!”
“巧巧你说的什么……”莫云泽一把被推得坐在地上,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小女友,他自认为是这件事里过错最小的,怎么突然就被自己人拦了一道?可这毕竟是自己的女朋友,怎么也不能把气撒她身上。
少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左右气不过,最后竟从地上捡起了碎石块,冲着一旁还在使劲磕头的张继砸了过去,怒骂着:“抖出陈潇名字的明明是他这个田鸡,那号都是他上网买的!头像是他自己拍的!”
“我……?!”张继的反应倒是十分迅猛,一闪就躲开了莫云泽的攻击,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推了推已经碎得全是裂痕的黑框镜,理直气壮道:“你他妈让我给你打掩护,你两个妹子双线操作的时候,怎么就想起我了呢?陈潇……她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就上赶着去贴人家,当时你和巧巧还没在一起呢!我怎么就不能去帮她出口气……”
“你他妈还敢提我女朋友?!”莫云泽急切地冲上前去,对着张继就是一拳,把他那碎得跟窗花似的眼镜打飞出去,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厮打在一起,谁也不服谁,都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
空气中突然传出“啪”“啪”两声,间隔极短,就像一只手在一瞬间打了两个耳光。莫云泽和张继都愣住了,不过一会,两人的脸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出巴掌印来,红艳艳的甚是扎眼。
“什么东西……”脸颊肿的火辣辣的,莫云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挥出的拳头刚到一半,就硬生生的定在了原地,瞪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竟分不清是害怕还是震惊。
“陈潇!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是我的错!”张继的反应比莫云泽快多了,他一把撒开揪着的衣领,自己先给自己来了两巴掌,硬是把另外半边脸也打肿了,眼看着血泪混了满脸,他却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余下两人一看,立刻双双跪下,跟着张继一起自扇耳光,一边打一边哭一边道歉,狼狈不堪。
面对他们这一番鸡飞狗跳的乱斗,季晨只是在一旁静静围观,既不制止,也不劝导,任由这几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指责、互相唾弃。
恐惧面前,多和善的面具都能被扯下来,多难听的言语都能一句赶一句的往外冒。
“差不多了……”何云起凑到季晨的耳边轻声提醒着,并拿出手机让他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三十,也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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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更一下
第15章 城南(8)
事情结束了。
何云起找了好几辆出租车,分别送走了梁天和剩下的几位。
给孩子的父母报了平安后,何云起觉得自己这事算是办完了,至于后续还会有多少破烂事,他现在头大得很不愿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的船总不能沉了不是?
“哎我说……”何云起正给老于发消息,让他赶紧快马加鞭来接驾。他刚想回头问问季晨要不要顺个路一起走,却发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少年,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医院的门口,正在组装他的木杖。
何云起直接把刚编辑了一半的短信删了,三步并两步地跑回了门口。
季晨把木杖组装到最后一步,将一个大约半个手臂长的,毛茸茸的部分,从包里拿了出来,利索地装在了木杖的最顶端。
这玩意有点眼熟,何云起细想想,这可不就是那天夜里季晨站在墙上震慑温蕴时用到的……鸡毛掸子吗?
“这叫旄节。”季晨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没等他开口询问,就先介绍起来,“古时使臣出使别国,都要带上它。”
“所以晨晨要去哪外交呢?”光从语气就能猜到,说这话的人正堆着一张真诚得过了头的笑脸。
季晨:“……”
何云起不是不知道这玩意叫什么,那天夜里骚扰了老于之后,他就去网上查了些资料,充实了自己的知识面。
旄节,说白了就是个信物,从先秦开始就是证明来访者使臣身份的一个物件,这东西也不知道是渡灵者自己做的,还是统一发放的,总之是人手一根,形态不一而已。
如果说渡灵者是使臣,倒也不是不行,他们确实担负了沟通阴阳的职责,持节而行显得更加庄重。
而这玩意在季晨的手里,就不只是单纯的使臣信物了。何云起相信,只要季晨愿意,他用这东西串了七八个怨灵撒孜然做烧烤都不是问题。
“有件事我挺好奇……”见季晨因为刚才的逗弄不再搭理他,越挫越勇的何先生立刻开辟了一个全新的话头,“你怎么知道梁天总是忘了吃早餐?他每次都得同桌提醒,这事他跟我说过,可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季学长……还真在学校里安插了小迷妹?”
季晨终于忍无可忍,冲他翻了个白眼,医院门口不像室内那样昏暗,雨已经停了。
七月十五,雨过之后月光皎洁而明亮,少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足足五秒没说话,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倒是将他白皙的脸衬得更加标致了。
等心情平复之后,季晨重新睁开眼,淡淡道:“因为我见过陈潇,她是我送走的。”
一年前,陈潇还活着,她和梁天一样,在行知中学读书,就在当时的高一(3)班。
行知中学每学年招收十五个班,前四个是重点班。不是陈潇不够努力,而是实在天分有限。在考试焦虑恶性循环的影响下,她的成绩起伏很大,最差的时候,甚至可以落到班级排名榜的倒数。
高中生这个群体非常特殊,他们时而活泼,时而沉郁,注意力转移得很快,情感也没什么定性。
当压力达到一定的程度,又无法排解时,人们就会本能地寻找其他载体来转移注意力。
当时的陈潇也是如此,她的考试成绩一落再落,家人给的压力一加再加,正当她茫然绝望的时候,楼下班级的莫云泽正巧出现在她的面前。
季晨在与她共情时,准确地从这段相处之中感觉到了她的悸动,莫云泽的每一次出现,都让她心跳加速、呼吸加快……至少在她给出的这个片段里,季晨感知到了她的幸福。那颗心里藏着一只躁动的,名为青春的小鹿。它在奔跑跳跃,在不安分地顶撞着她的心房。
可他们最终也没有在一起。
莫云泽长得帅气,肤色白皙,身材纤长结实,学习还算过得去,篮球却打得相当好,每周的两次体育课,都能在篮球场上看见他腾跃的身影。
不用想也知道,这类男生在高中阶段是极其受欢迎的。慢慢的,陈潇也发现了,她心仪的白马王子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等待上马的公主,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更不可能是最后一个。
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情,让陈潇的情绪一度陷入低落,她的身体并不好,在高一上学期还因病请假了一个多月。这点梁天是知道的,他还在那一个多月里去看望过她,两人是同桌,梁天最初的示好也只是基于良好的教养。
而梁天不知道的是,整个班级里,只有他去看过自己生病的同桌。从第一个周末开始,梁天捧着果篮敲响了陈潇的病房门,正如各种学生时期的满分记叙文一样,这位好同桌不仅带来了问候,还给她带来了各科的补习资料,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给她把这周的重点补上。
正是这个契机让他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在陈潇“失恋”的这段时间里,梁天一直陪伴着她,两人本就是知心好友,梁天的绅士和细心更是家族遗传,他当然察觉到了朋友的不对劲,更是想着办法让她振作,哄她开心。
“你别忘了,我们下个学期还要一起比赛,你这次小考进步了五名,我才进步一名,是我输了,我请你去吃火锅!”陈潇视野里的梁天笑得无比诚挚,他捡起桌上的排名表,毕恭毕敬地给女孩呈了过来。
“大学霸,你真要请?我进步五名才到三十,你进步一名,你上面就只剩‘高一(3)班月考排名’几个大字了,你还上哪进步,你确定了要请我吃饭?”
“说到做到,放学就去,不来……就是你怂。”少年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揉乱了女孩的刘海。女孩一边叫骂着,一边把草稿本冲着落荒而逃的少年砸了过去,那段回忆就像是透过轻纱的阳光,带着新鲜的朝露,清爽而动人。
可是在高一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前,陈潇在网上看到了一则消息,来自他们学校的论坛。
主题:“[询问]高一(3)有个女孩子,挺漂亮的,听说休过学,有人知道她是谁吗?”
回复:“她啊,差生!成绩差的不行了,还赖在重点班不走呢。”
回复:“听说她休学那段时间,同班根本就没人去看她,你说说人缘得多少差[滑稽]。”
回复:“为什么休学?[疑问]”
回复:“谁知道……我见过她纠缠7班的班草,没准是自己主动有了什么……你们懂?住个院嘛~”
……
季晨说到这里,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陈潇的视野,看着看着,就模糊了。”
陈潇的心是痛苦的,虽然帖子里没有任何人明示她的名字,可各种旁敲侧击的暗示,各种阴阳怪气的指责,都像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冲刷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如果仅仅是网络上的波折,陈潇大可以关机断网,不听不看不问,转移注意力去忙自己的事情。
可学校这样的小地方哪有什么新鲜事,果不其然,仅仅一周,陈潇的传闻就闹了个沸沸扬扬,同班的同学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怪异,从她踏进班级的那一秒开始,所有人都躲着她,但不是躲瘟疫那样的躲法,而是一边躲着她,脸上还要带着不阴不阳的笑意,明明已经明目张胆地抱成了一团嚼舌根子,还要用手挡着嘴一副怕她看出来的模样。
一时间,整个校园就变成了灌满水的冰窖,每个人都站在陈潇的身后,他们不动手,就只是齐齐的站成了一排,齐刷刷往前走,不断逼近,直到被孤立的人承受不住,自己选择跳下去。
每个人的脸上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但无论你怎么读,都能从这些表情里读出同一种情绪——嫌弃。
谁也没动手,谁也没伤人,校园的日常永远是欢声笑语,你说过的话,我议论过的事,转头就忘。
可高一下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失利,却让这在校园中疯传许久的谣言变成了“事实”。
“你看看,成绩更差了,谁知道打胎影不影响脑袋啊?”
“你傻吗,人家是本来就蠢,现在失血过多大脑供血不足了,可不就更差了!”
……
闲言碎语铺天盖地,那些不知本意不明缘由的攻击,全都变成了冰窖里陡然生出的尖刺,一道又一道,将她刺了个贯穿。
但是没人会在乎一个谈资的死活,除了梁天。
陈潇最后的几段回忆里,几乎只剩下梁天一个人的身影,她在逃避一切可能伤害她的人,包括已经被传言影响并开始给她施加压力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