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 番外篇——by虚骨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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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打不开,门锁住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季晨敏锐地察觉到,手中冰冷的门把手在动,他赶紧松开手,往后撤了几步,谨慎地盯着那逐渐颤动起来的圆形把手。
寂静的楼道里,金属相互摩擦的细微声音格外扎耳。
咔哒,咔咔咔哒……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周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密闭的走廊里竟凭空起了风,从背后来,贴着耳侧,向着紧闭的门扉呼啸而去,风声与金属声的博弈中,骤然破出一道细微的破裂声,那声音极轻,一闪而过,却实实在在地传到了季晨的耳朵里。
不好!
十二点到。季晨腕上的手串开始剧烈颤动,一副要从他手上飞逃出去的架势。下一秒,面前的木门轰然炸裂,震动伴随着巨大的碰撞声,掀起一阵猛烈的气浪,季晨急忙闪身,却还是被森冷的气流掀了起来。
失重的感觉十分不妙,他的身体被气浪拍向空中,又被重重的甩了下来,一片混乱中,他瞥见无数灰白的光圈汇到了一起,聚成了一条汹涌的河,前赴后继地朝着一切可以冲破的缝隙挤去。
五楼的窗户齐齐刷刷的,碎出了一大片清脆的爆裂声,灰白的浓雾飞快散去,季晨看见,在已经碎裂的门背后,一个高大的黑影静默地矗立,它带着一身的死气,注视着在空中被打得翻腾的季晨,缓缓抬起了手。
轰——
一阵急促的风呼啸而来,身旁的石块被那气流砸的弹跳了起来,季晨在地上猛地打了个滚,后背倏地悬了空,他的身体再一次失重……
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板被砸出一个大洞,一抬头,就能透过脑袋上的窟窿,看见五楼的天花板。
连着两次从高处坠落实在是让人吃不消,季晨摔在四楼的承重墙边,他一手撑着旄节,一手扶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慢慢挪出了那堆满了碎石和砖块的角落。
陈旧脆弱的墙体一模就簌簌地往下掉灰。
嘴里弥漫了一股血腥味,季晨抬手一擦鼻子,使劲呸了一声,也懒得管那口血水到底吐到哪去。他抬起头,透过四楼天花板上的大洞,看向了五楼的走廊。视角有限,季晨没能看到什么,但他很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东西的逼近,它正逡巡着,朝四楼的楼梯间走去。
图什么?怨灵明明可以不用走楼梯,它却偏要走,就为了让能感知他存在的人体会这种威胁步步逼近而自己束手无策的绝望么?那东西,已经开始冲着自己来了。
黑曜石串在季晨细瘦的手腕上颤动,珠子与珠子之间不停地挨挤磨蹭,像是一群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的人,随着那东西的不断逼近,手串的震颤越来越强烈。
“怂。”季晨心里暗骂一声,不耐烦地按住手串,走廊昏暗极了,加上还未落定的灰尘,他根本看不清那鬼东西到底在什么地方,更不要提出手制服。
四周很静,静得几乎能听到烟尘落地的声音,季晨慢慢地向远离楼梯口的方向挪动,小心地避开了脚下的碎石、木板,和一切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他贴着承重墙,顾不得一身白衣被灰黄的墙壁磨脏,他要到另一侧的病房门口去。
短短几米,季晨花了快五分钟才抵达,走廊依旧寂静无声,而从刚才起一直颤动的手串,居然在他换了地方之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季晨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走廊的墙壁,他可以确定,那东西就在与自己一墙之隔的楼梯口。
少年胸膛里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这东西的诡谲和强大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上头将这个任务交给他时,只说城南妇幼有大片灵体滞留,可没说有这么个狠角色操控。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季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包里还带着些东西,只要能找到一个房门还带着锁的屋子,就能再拖延一段时间。但是现在这东西近在咫尺,是不可能在此时将他叫出来帮忙的,可如果自己一间一间的找,等找到了怕是人都凉透了!
少年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尽力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大脑飞快的运转着,怎么跑,怎么逃?每一条路似乎都被堵死,每一个方案都算不上安全可信。
与自己搏斗了许久,季晨的眉宇间的急迫和焦虑竟慢慢平复了。
他重新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将手串小心地摘下来,放在了背包的夹层里,动作轻缓,仿佛将一件珍视已久的宝物重新珍藏起来。他的视线在背包上流连许久,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外表的帆布层上,哄孩子似的拍了拍。
下一秒,他手指用力,将玉佩生生扯了下来,与刚才收纳手串时的温和完全不同,这一下,是带着视死如归的壮烈感。他将那枚玉佩包在掌心里,又一把抓住一旁的旄节。
季晨的眼神狠厉起来,他撑起身体,抬脚,用力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踩了过去。
突然,浓重的黑暗里窜出一双手,一只扯住他背在身后的背包,另一只揽住了他的腰,生生打断他还未迈出的步子,将他拖到入最近的拐角杂物间里。
第17章 城南(10)
“停停停……停!”何云起刚把人捞回来,脸上就被这小鬼重重地来了一拳,鼻梁一酸差点喷泪,他赶紧松开手,忙不迭地解释道:“是我!”
“你怎么……”季晨还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他身体紧绷,攥着玉佩的手已经用力到几乎痉挛,他一偏头,将目光停在了面前紧闭的门上,这扇门上有锁,而且看起来还能用!
全然不顾被他一拳打得脸肿的何先生,季晨飞快地翻了翻身前的背包,从里面找出一张还算平整的符篆。
他一手拿着符篆,一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喷雾瓶,他控制着颤抖的手,捏着喷雾瓶飞快地摇了摇,胡乱喷了一阵后,将那画着朱红线条的黄纸“啪”的一声拍在了门背上。
何云起也就见了季晨两次,但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模样。
杂物间极其狭小,窄到季晨只需要伸出手就能摸到门,往后退两步就能靠到窗的地步。而那扇唯一的窗子,此时竟然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来。隔着灰蒙蒙的窗子,只能看到混成一片的纯粹的黑色,察觉不到一丝细微的光。
“你还好么……”等了大概一分钟,何云起才稍稍感觉出季晨的放松,少年的身体终于连同情绪一起慢慢舒缓了下来,可狭小的空间里,依然充斥着他因紧张而粗重的呼吸声,他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中耗光了。
屋内光线太过昏暗,好在何云起刚刚进来时就已经点了一只蜡烛,一灯如豆,好歹有光,总算能照亮这一方天地,能帮助他们看清屋内的东西。
这蜡烛是他刚才从那三个孩子那顺来的,收在身上还没捂热呢,就已经派上用场了。
“你非得跟过来做什么……”季晨的语气比何云起想象中的要激动得多,少年艰难地避开堆放得乱七八糟的杂物,飞快地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人,目光炯炯,神色复杂。
屋内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额头晶亮的汗珠,以及腮边一抹被胡乱擦过的血渍。
何云起一愣,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两人挨得非常近,他没费什么功夫,就碰到了季晨的脸颊,那块血渍还没干透,显然是不久前弄上去的。何云起皱了皱眉,语气突然低沉了几度:“怎么回事?”
意外的是季晨并没有拍开他的手,只是在被他碰到了脸后,不自然地偏开头躲了躲,深吸了口气道:“小问题而已……”尽管他轻描淡写,可偏开脑袋后微微颤动睫毛,还是被烛光原封不动地,在脸上映出闪烁的影子。
何云起察觉到他的不安,便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极有礼貌的向后退了小半步,与他稍稍拉开距离:“门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季晨却没有要正面回答的意思,他一皱眉,展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再一次把问题绕回了何云起身上:“你为什么就非得跟着我来,那东西……”
“就是梁天梦里告诉他陈潇死不瞑目,要他设局害人的东西,是吗?”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季晨的眼里流露出些许诧异,他愣了几秒,还是咬了咬下唇,道:“对,我就是来收拾他的,可是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凶。”
大概一周前,季晨接到了上头派来的任务。
城南区妇幼保健院,一座在都市传说里矗立了十年的鬼楼,在近段时间频繁出现异象。据常年在城南区监测的渡灵者反映,这间医院因为报废许久,荒无人烟,所以经常会有路过的灵体进进出出,将它当作一个暂时停靠的休憩点。
然而自从进入鬼月,这间医院的灵体测量就出现了问题。
曾有大量的灵体在鬼月初进入了医院,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如果它们盘踞在医院里,根据检测的反馈也应该能察觉到它们存在的痕迹,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那些灵体,无论是独自徘徊的,还是成群结队的,只要进入了这间医院,就统统凭空蒸发了。
这显然不合逻辑,也有悖常理。
在收到了上头提供的一系列资料后,季晨接受了委托,原因倒是十分简单,因为这单子给的报酬十分丰厚。
但季晨没想到的是,这躲在城南妇幼里的东西会这么棘手。
下午时分,他来到废弃医院,不幸撞上了来这里寻找客户的何云起。此处的“不幸”二字是季晨的原话,他完全没有顾虑到这“不幸”的另一方就站在他的面前,自顾自地讲述起来。
在得知何云起的目的后,季晨就明白了彼此并不是一伙的,不过既然有人在这里丢失,就必须把这个要素也考虑在行动计划之内。如果能把人先清理出建筑,那么接下来的事情都会好解决得多。
“梁天设的这个局,从一楼到三楼,一共安放了五处机关。除了三楼会拽人的绳子……”季晨从包里扯出了一截沾满了灰的麻绳头,“这是我在三楼手术室的门缝里扯出来的。”
“还有一楼厕所旁边挖的坑底垫了了铁签的陷阱,二楼转角拉的细钢丝,四楼楼梯上涂的洗洁精……”说到这里,季晨顿了顿,语气变得低沉,“别看这些看起来都没什么要紧,在这么昏暗又让人感到不安的地方,你洒一地钉子都可能危及人命。”
难怪从一开始,季晨就一直在强调这楼里没有东西,这样可以避免除他以外的人为了找人而四处乱翻乱走,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机关的存在,并且在机关触发之前就将它们全都清理掉的?
季晨从背包的夹层里拿出了手串,答案在这。
无论看几次,那东西都不像是他的东西。
那手串的珠子太大,款式也不年轻,甚至可以说老气,一溜黑色的珠子中间居然还夹着一颗菩提子,更恐怖的是菩提子上还串了个红色的穗子,这奇异的搭配,绝不可能受二十岁年轻人的喜欢。
“这是……”何云起不好直接说这玩意不好看,万一季晨真有什么独特的审美需求,他这么直接吐槽只会给自己带来尴尬。
季晨将它戴上,轻轻地转了转手腕:“是我的一位前辈。”
前辈?手串是前辈的东西?前辈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上?这难道是所谓的……
“我刚开始入行时,什么都不会,瞎打瞎闹的,是前辈教导了我很多东西,但是他已经走了两年了。”季晨适时说出的下半句,打断了何云起越来越远、越来越天马行空的联想。这个“走”,应该就是去世了吧?
眼见着话题突然伤感起来,何云起赶紧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
季晨却没有表现出过多伤感,反而抬头看了何云起一眼,又指了指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语气略微松快道:“这个……就是我的前辈了。刚才在楼里的一切,包括五楼与梁天对峙的‘陈潇’,打那几个小孩耳光的手,都是他。”
空气沉寂了一两秒,何云起有点理不过来,他发现自从遇见了眼前这人之后,大脑经常会进入一些莫名其妙的死机状态,常常需要理好几遍,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的主人,已经走了两年,但是他还没彻底离开,就留在了这手串里?”
“对的。”
何云起脱口而出:“那他岂不是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了?”
“啊?”季晨就没想过何云起得知这件事之后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他本来都准备好将自己驱使前辈解决机关的事继续道来,硬是被面前的人一句话噎回了肚子里。少年思索了一会,一本正经道:“我平时也不带着它,这玩意太土了,它平时没事干的时候,也会自己出去走走的,天亮了就回来。”
噢,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觉得它土,原来这位前辈是被放养的。何云起那颗莫名其妙悬空的心,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肚子里。
那么刚才的机关,大多是让季晨驱使这位前辈解决掉了,还没来得及解决掉的三楼,正好就让方巧巧踩了个正着,好在两人一番惊险的齐心协力,才将她那条小命给捡了回来。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门口那东西身上了。
它为什么要进入梁天的梦中,假托陈潇的身份,唆使梁天为它设这场随时会害人性命的局?这和他刚才在医院外看到的那堆叠成云一涌而出的灵体有没有什么联系?
在他思考的空档里,季晨已经转过身,开始查看房门的情况。荒芜了十年,这老旧的门上早已爬满灰尘和蜘蛛网,随便一动弹就是阵阵烟尘,如果是呼吸道脆弱些,根本就没办法在这地方苟活超过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