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者说 番外篇——by虚骨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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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将手放在了门板上,一言不发,似乎在感应什么,屋内的烛火静静燃烧,将他的一袭白衣映照得微微昏黄,季晨的表情藏在烛光照不到的影子里,气氛在一瞬间严肃起来。
房门陈旧,锁也不算新,但所幸还能用,只要门能关上,包里余下的三张符箓,怎么着都够他们撑到天亮。季晨正盘算着天亮之后该如何解决这事,这次让这东西跑了,下次要再抓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们得重新理一理,现在这一大堆东西都太乱,有些事我也想不明白。”见季晨已经冷静下来,何云起便抓紧机会,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烛火摇曳,让这狭窄的屋子变得有了几分暖意,倒是营造了一个适合梳理和思考的氛围,“它为什么要选择梁天?它这么做,有什么企图么?”
“纯粹是巧合。”季晨的呼吸平复下来,他转过身,找了块还算稳固的桌子,随意掸掸灰尘,轻轻一跳就坐了上去,何云起看着他把白色制服尾端压在了沾满灰尘的台面上,忍不住提醒道:“你那一身白呢,不要紧?”
季晨却毫不在意,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道:“脏了洗,我累死了,让我坐会。”
何云起也不多纠缠这无关紧要的问题,也随便找了个台面坐了下来,正好与季晨面对着面。
少年交叠着修长的双腿,抬起白净的手腕又抹了把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补充道:“人心是脆弱的,而邪念常常趁虚而入。鬼迷心窍这个词,仔细想想还是有点意思的。梁天一直处于自责之中,他平时没什么朋友,对陈潇的死耿耿于怀,心理状况本身就不稳定,这时候更容易被邪灵蛊惑。”
“可他蛊惑梁天做什么呢?”何云起的目光停留在季晨捏着鼻梁的手指上,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嬉皮笑脸道:“哎,我也知道自己貌比潘安,但你也不用这样嘛……控制一下自己。”
“……”季晨翻着白眼,接过他递来的纸巾,低下头,将刚才残留的血渍清理干净,又捏了捏鼻梁道:“利用梁天设局,要命。”
第18章 城南(11)
“要命?要谁的命?”
“随便谁,只要是命。”季晨将带血渍的纸巾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吸了吸鼻子:“这世上有一种怨灵,当怨气不足以支撑它们的力量时,它们就会开始寻求其他捷径,将其他的灵体吞噬,让它们不得往生。”
季晨从包里拎出剩下的半瓶水,仰头灌了一口,又将水扔给了坐在对面的何云起,清了清嗓子道:“这间医院里的东西就是这样的,附近的灵体有来无回,又查不到任何的异象,大概是都被它封在了五楼的房间里。”
何云起接过他扔来的水,才想起自己已经没吃没喝的忙活了一整夜。他拧开了瓶盖,瓶子里还剩一小半水,也够喝个几口。可何先生一个二十六岁的大好青年,面对那将烛光映出细碎星光的半瓶水,竟不知为何犹豫起来。
季晨真是个神奇的人,令人好奇,想盯着他看,想追着他走,想从他身上挖掘出一个又一个“为什么”的答案……
可当他把自己喝过的水这么大剌剌的扔到自己面前时,一直自来熟的何云起,竟然一反常态的拘谨了起来。
这不好吧?太快了吧?虽然稳赚的是我没错……
“……你喝不喝?再不喝,嘴要脱皮了。”季晨看着已经盯着瓶盖走神的何云起,一脸疑惑地向前凑了凑,从他手中捻过那枚红色的瓶盖,借着烛光打量了一会:“没中奖。”
没等季晨把水瓶拿走,何云起就以最利索的架势,飞快仰起头,叼着瓶口,将最后的一点水喝了个干干净净,随后,便做贼心虚地把瓶子拧毛巾似的一扭,扔到了一旁的废弃杂物里。
“咳,谢谢,是快脱皮了。”何云起咧咧嘴,借着抬手一抹嘴的机会,迅速调整了自己不自然的表情,庆幸这烛影摇晃,光线昏黄,他脸上的表情才不至于被季晨看个一清二楚,“言归正传,言归正传啊,你刚才说那东西,把附近逗留的灵体都封在五楼的一个房间里,那既然吞噬一个灵体就可以变强一点,它干嘛还非得做储存罐似的把这些灵体关起来?来一个吃一个,稳赚不赔,风险还小。”
季晨闻言,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戏谑的笑容,这让他多了几分灵动,看起来更像个高中生了。
那是何云起从未看到过的表情,平时冷冰冰的模样看多了,他这么一笑,笑得青春年少的何先生心脏都快了半拍。
“那只能说明,这东西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控制欲极强,而且自信爆棚的自大者。他坚信自己的部署不会有差池,他认定了自己绝对能控制住局面。”季晨顿了顿,黑白分明的眼睛左右转转,满带思考的意味,“就像……西游记里的妖精,不集齐一家老小,不凑够天时地利,它是绝对不会动嘴吃唐僧肉的。”
“结果这妖精就翻车了?”何云起的嘴角,也不自觉的跟着季晨的笑容上扬起来。
“算是吧。我不确定它需要几条命,但是既然他能鼓动梁天这么一个高中生来设局,计算过成功几率的话,它所需要的灵体数量是一个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多几个也不亏。中元节,不是只有它的实力增强,被它囚禁的灵体也受到了亲人的祭拜,所以才一股脑的冲了出去,一个都没给它留下。”季晨的眼睛再次望向门上的符篆,似乎将全部的希望,都寄予那张薄薄的姜黄纸。
“那咱俩……岂不是把它得罪透了?”
门外怨灵蛊惑梁天辛辛苦苦设下的局,就这么被他俩给搅黄了。这家伙,不仅没能得到所缺的最后一个灵体,还把之前攒了许久的存货全都放跑了。
这感觉,就像它辛苦搭建了半年的多米诺骨牌,被俩冲进家里的熊孩子一人一脚踹了个稀碎,俩熊孩子不仅扮鬼脸嘲讽,还想要把它拖出来揍一顿。
“那是它自己蠢,凭什么就觉得梁天的行动万无一失?这种人,活着蠢,死了也不聪明。”季晨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门口的符篆,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看来他并不是百分百的相信自己设置的这一方暂时安全的天地能保一整夜的平安。
“所以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破地方?”何云起跟着吸了吸鼻子,这小房间本来就狭窄,再加上堆叠的各种废弃杂物,空气里都有一股霉变的腐烂味,就算它现在暂时是安全的,待久了也未免让人觉得不舒服。
“走不掉,那东西还在附近。”季晨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的无奈,“应该说,整个医院都是它的。”
“那怎么办?咱俩后半生就在这度过了?说实在的我有点害羞……”
“……”季晨眼看又要翻出白眼来了,好在他及时克制住自己,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淡淡道:“等天亮。”
何云起凑上前,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两人挨得很近,而何云起由于身高的优势,视角要稍高一些,他向下望去,季晨的模样正好映入眼底。
少年的睫毛长而密匝,被烛光晕上了一圈淡淡的金边,白色的制服沾了些灰,不知道在遇到自己之前,他又从哪个地方滚了出来,估摸着是破罐子破摔了,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坐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正灵活的敲打着屏幕,看样子是在尝试与谁取得联系,可惜的是,无论他的手动得多快,打了多少字,对话气泡后不断旋转的灰色螺旋,最终都会变成扎眼的红色叹号。
这次是真的,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了。
零点四十五。
就算现在是昼长夜短的夏季,要熬到天亮,起码还得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他们要留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废弃医院里,跟门外徘徊着的、伺机而动的,甚至可能会破门而入的恶灵作斗争。
要是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今夜,买个彩票都该中大奖了吧。
光秃秃的信号格彻底打消了季晨求援外界的念头,他将手机收进口袋,从包里取出刚才被他安置好的手串,随手一撸,将它重新戴在左手上,依旧是一副极其不搭的模样。
在不知道这玩意是个人之前,何云起只觉得它土气,可在知道来龙去脉之后,他就莫名的觉得这东西有那么点碍眼。
“晨晨,你要把你前辈……”何云起斟酌了用词,停顿两秒,“给请出来?”
“嗯。”季晨应了一声,将手串随意摩挲了一阵,他在用这样的方式,与这位寄居在其中的前辈沟通,可是无论他怎么触碰,手串都没有任何反应,周围也没有发生什么动静,季晨的眼里有了疑惑的神色,他凑近手串打量好一会,动手拍了拍它,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前辈是不是累了?”见他怎么也没法重现刚才的一幕,何云起居然开口替这串珠子说话,“刚才又是关窗户又是演戏的,现在大概是想休息休息?”
“不会的。”季晨停止了对“前辈”的骚扰,定定地思考了一会,他的眼睛飞快转了一轮,突然抬起头,看向刚才贴着姜黄符纸的门,像是要将视线穿过那枣红色的木门,去看清门外的情况。
手串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每一颗珠子间都在互相挤兑,互相摩擦,甚至有那么几颗还表现出了带头逃窜的意思,已经快要把他的手一同拉扯起来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何云起看向对面的人,少年根本没空搭理手上不断奔逃的珠串,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木门,将双唇抿得发白,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了黑曜石珠不停摩擦的撞击声。
这状况让何云起开口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而季晨的手,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抓住了一旁的旄节,指尖攥得过紧,以至于骨节突出分明,这个动作,不就是时刻准备战斗的意思么?
何云起赶紧跳下桌子,大跨一步,来到季晨身边,扯着他的手就往窗边靠去,何云起长话短说,急切道:“我刚看了,这里有晾晒杆,咱们翻……”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震天的爆裂声炸响在木门外,一阵巨大的气浪立刻掀了进来。
何云起只觉得浑身的皮肉都要被这气浪刮掉一层,更别说随着这气流一起袭来的,还有各种砖碴木屑,这些东西全都混在一起,暴风雨似的往他身上拍打。
紧握着的手被拆开了,须臾之间,天昏地暗,天旋地转。
何云起不知道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砸到了什么东西,磕到了什么地方,一双手胡乱在空中抓挠,等到他终于抓住了什么东西,暂时稳定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被悬在了四楼的窗外,他的手紧紧抓着的,正是那间杂物房外锈迹斑斑的晾晒杆。
视线向下投,何云起的瞳孔骤然紧缩。脚下,是这破旧医院低矮的四楼。而此时,这短短的楼层却被一层又一层,无限叠加,拉伸成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第19章 城南(12)
“这他妈……”何云起心里一惊,忍不住爆出一句脏话,刚刚还是四楼,现在怎么看都是四楼的无限平方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阳台外的晾晒杆爬满了陈年铁锈,手掌随意剐蹭一下,都会让锈渣不断的下落,可何云起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在他一边躲着不断下落的铁屑,想要重新攀着这摇摇欲坠的架子爬回去时,四楼破碎的窗户里缓慢的探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黑色的发丝,惨白的面庞,脸上两个带血的窟窿里嵌着混浊的眼球,灰白的眼白占据了眼眶所有的缝隙,甚至连一丝黑色都没给留下。而这样一双看不出任何活气的眼睛,镶在了一张布满皲裂的灰色的脸上。
它的脸很长很长,下巴就像楔子,正搭在窗沿上,与正下方吊着的奋力挣扎的何云起相望。
随后,那皱起的鼻子下方,一道裂缝扩大了,咧出了一个大概可以称为笑容的弧度。
那漆黑的笑容清晰地映在何云起瞪大的眼睛里,那一刻,他的呼吸随着这东西裂开的嘴定格了,心跳的轰鸣声像海浪一样翻涌而上,在鼓膜里聒噪的回响着,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何云起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怎么办……怎么办?松手吗?下面是万丈深渊,就算那深渊是幻影,从四楼松手落下去,不死也得半残,更不要说这地盘就是它的,如果不松手,爬上去呢?
他再一次抬起头,可这一次,那东西的已经近在咫尺。
人的最小有效视距是十厘米,十厘米之内,再清晰的东西都会变得模糊,而此时,它皴裂脱皮的,散着森森死气的灰白面孔,穿过了布满锈迹的晾晒杆,稳稳地停在了离何云起的眼睛十厘米的地方。
杂草似的毛发被风拍乱,一丝丝的挂在它脸上的裂纹里,没了黑色的瞳孔竟然闪出一丝喜悦的光,被皴裂包围的嘴缝已经咧到了耳朵,距离太近,何云起就是不想看清也不得不看清,那嘴里枯黄变型的牙齿,和比牙齿还大的齿缝,让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冲他喷来。
你他妈难道还想用口臭把人熏下去不成?!
何云起内心莫名火起,长得恶心就算了,手段比长相还恶心,他尽力别过头,躲开离他越来越近的脸,手心紧贴的长杆坑坑洼洼直硌手,可下一秒,那东西却连硌手的权利都不打算留给他,一阵沙哑的“咔咔”声传到了何云起的耳朵里,他用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长杆两边,连接着墙体的那对苍老的支撑杆已经承受不住,而且极有默契的,同时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