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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灵者说 番外篇——by虚骨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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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云起不再问了,点了点头,他挺直腰背,立在了原地。这几天来,他的目光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精神过,他的沮丧被梁樨的一席话一扫而空。即使是普通人,他也同样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派上大用场!
  他还活着,他是生者,这就很好。即使是普通人,他也能把自己变成一团火,将季晨的归途照亮。
  梁樨什么都没说,他却仿佛什么都明白。
  这位长辈对他的态度,与对江清远的态度并无二致。这背后的意思,心照不宣,不必多言。
  屋里能帮上忙的,加上梁樨也只有四个人。最后的一个角落,梁樨将另一只红烛缠上符纸,充作那一角的守卫军。一切打点妥当后,他缓缓踱回床边,定定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二十年了,这天还是得来,老胳膊老腿了,还得折腾。”梁樨这话像是说给谁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从怀里抽出了一张长形的符篆,往季晨的心口上一拍,厉声喝到:“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屋内便平白生起一阵狂风,轻巧一些的东西全都被高高卷起,在屋里盘旋出一道环形的轨迹。这风是阴冷的,狂风的中心却是屋内唯一的那张床。何云起定睛一看,床边的烛火安然平稳,根本没有受到风的影响。
  可风眼之外,狂风却越来越大,那风冰冷,卷着腥味呼啸而来时,仿佛要把他身上的毛孔全都豁开一条缝钻进去。何云起看了看其余的两位,又看了看那角落里缠着符纸的蜡烛,才发觉这风有偏向,就是冲着他这个最薄弱的角落里来的。
  何云起一咬牙,将身体挺得更直了。他常混迹的几个灵异论坛都曾提到,活人身上三把火,都在上半身,两把在两肩,一把在印堂,梁樨让他站在这,就是要用生人的阳气堵住角落,对抗邪物,这是他必须要做到的事,也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烛光将屋内的白墙映得通红,风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激烈,何云起使劲在狂风中撑开眼睛,盯着床上的动静。梁樨又抽出了一张符,拍在了前一张符的边上,这一拍,风声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低吼,像人被扎疼了发出的惊呼。
  何云起眨了眨被风吹得酸涩的眼睛,只这一秒的功夫,一道灰白的影子被狠狠甩了出来。梁樨捏着符的手死死掐着那半透明的东西,将它从季晨的心口生生地拔了出来,狠狠甩到了一旁的地上:“这东西是活的!旄节打不动,别硬抓,用封魂罐装!”
  梁采薇和江清远异口同声地应道:“好!”
  封魂罐?是秦弦用的那种吗?何云起来不及多想,冲着离他最近的江清远伸出了手:“前辈!也给我一个,不然他从我这跑了!”
  江清远二话没说,从兜里摸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罐便扔了过来,他的手很有准头,不偏不倚,只一下就将罐子砸进了何云起的怀中。就算有再强的好奇心,在这紧急关头,他也不会再仔细研究这玩意的结构了。
  这生灵没有怨气,却是难看的灰白,甚至有些发黑,这让何云起十分费解,可眼下顾不得细想太多了,梁樨将手中的旄节一横,往季晨身上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防护罩,一闪身踏进了刚才放着黄符红烛的角落里。
  这一屋子的符篆对灵体的影响很大,从这东西四处逃窜寻找出口的模样来看,它已经感受到了这一阵法带来的压迫和痛苦。乌云一般的灰白痕迹在屋内四处窜着,好几次往季晨的方向冲去,又被灵力十足的防护罩弹了回来,偶尔贴上墙壁时,那符篆便会发出微红的金光,将它重新往空地上拍去。
  生灵离体,本身就是极大的消耗,多转几圈,没准这能让它束手就擒。
  这东西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没几下就被它摸清了门道,四角不能窜,墙壁不能钻,各个角落都已经被符篆贴得满满当当,这要脱身恐怕难度不小。突然,那团灰白停了下来,静静地悬在空中。
  它明明是一团混沌,看不清哪是哪,可这么一停下,总让人觉得它有了眼睛,那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从那根本不存在的目光里,甚至还能感受到它的不甘和怨毒。
  “季家的人从来就没欠过你什么!”梁樨面上露出了阴沉的怒色,他厉声喝道,“是你自己心术不正,自毁前程!”
  屋内的风声突然尖锐起来,如同厉声的呼喝和反驳。这灵体明明是生灵,也没有怨气,为什么可以强大到这样的地步?何云起的心跳得极快,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罐子,与其他两人一样严阵以待。
  要是它突然冲过来……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季晨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情形。
  季晨年纪不大,个子小,还瘦巴巴的。
  八月的那个夜里,是季晨镇压了怨气缠身的温蕴,救了他第一次;城南妇幼,是季晨全程探路,排除机关,救了他第二次;医院里,梁采薇灵力耗尽的前一秒,是季晨把他扔出了危机四伏的病房,救了他第三次;为了不让他被抽去魂魄,只身一人与秦弦做交易,救了他第四次!
  他咬了咬牙,对自己说:何云起必须得为季晨奋不顾身地勇敢一次!
  手中的玻璃罐高高举起,正对着屋里那咆哮的灰色灵体。何云起的腰背,是前所未有的直直挺立。他不能永远只是季晨身后需要保护的普通人,他必须成为能助他一臂之力,与他携手同行的战士。
  正如他所想,灵体注意到了他所在的角落,立刻冲着他冲了过来,那一刻,屋内空气的流动都缓慢了起来。
  何云起猜到了。
  这里最薄弱,也没有灵力加持,如果是他,他也会选择这么一个角落进行击破。
  来吧!
  何云起摆好了架势,做好了一切迎战的准备,他佝偻着身子,稳住了下盘,以一个重心最稳的姿势立好,即使不安和害怕催使着心脏疯狂跳动,他也还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看清眼前的灵体的每一寸移动。
  灵体冲来的时候,何云起觉得心脏都要停了,他紧抓着手里的罐子,冲着面前的灰白云雾狠狠扑去。
  可那灵体的走向却骤然转变。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缠斗,什么都没有。它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拐了个弯,朝着一旁的窗户冲了过去。
  那扇窗上只贴了一张符。
  而绘制在上面的朱红色的图案,被纸张背后涂抹过多的浇水晕开了,断了一截。
  这个破绽要比何云起这个阳气旺盛的生人好对付得多!
  “不好!”随着守在那头江清远的一声惊呼,灵体居然顶着残破符咒的金光,直直从窗口撞了出去。
  随着一阵剧烈的破碎声,屋内的狂风骤然停下。
  窗帘被震裂,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屋内的光线顿时明朗,那窗帘背后的玻璃窗,经不住灵体的猛烈冲撞,竟然被撕出了一块巨大的蛛网般的裂痕。
  灵体逃走了。
  “别追了。”梁樨舒了一口气,叫住了打算开门冲出去的江清远,将床头的烛火吹灭,神色十分疲惫,但他的表情说不上遗憾,仿佛它的逃走也在他意料之中,“有些事,早就该告诉他,告诉你们了。”
  “我本以为灾难之后,可以风平浪静的一辈子了。”他把那几张符从季晨的心口摘了下来,又看了他一眼,苦笑出来,“终究是世事难料啊……”
  ※※※※※※※※※※※※※※※※※※※※
  应该或许可能还有最后一个最终副本了。


第84章 呼唤
  季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夕阳西下,窗外是一片橙红的黄昏。他借着窗外的光打量了周围,才发觉自己身处一间小小的屋子,屋里的东西并不破败,但款式看起来都很旧,都是些现在已经过时的摆设。
  他站起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坐着的并不是椅子,而是一张小小的,没有栏杆遮挡的婴儿床。
  再一抬头,这屋子里的陈设就变了模样,正上方悬着一些毛绒挂饰,周围放了不少玩具,都是些橡胶或布制的小玩偶。季晨低下头,看了看他坐着的婴儿床,突然意识到,这屋子是一件婴儿房。
  可孩子并不在这里。
  门外传来了几声婴儿的呓语,很轻,像羽毛轻轻拂过耳朵,稍不留意就会错漏,那孩子应该是梦见了什么,从酣睡中惊醒过来哼了两声,一个温柔的女声紧跟着响了起来,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声音,用“母亲”两个字再合适不过。
  轻缓的歌声忽远忽近,可不知为何,季晨就是被那悠扬的旋律所吸引,他慢慢地朝着门口走去,随着他的前进,那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走出门的那一刻,一个温暖的背影映在了他的眼里,那是一个母亲的背影,长发,穿着短袖,搂着怀里小小的孩子,她正笑着哼歌,哄那孩子入睡。
  她背对着季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她的视线始终流连在怀中婴儿的脸上。可季晨却仿佛能透过她的背影,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热度,像春日里融融的暖阳,不知为何,他觉得那阳光就照在他的身上。
  季晨喜欢这样温馨的家庭场景,这是他从没有过的经历,在看着别人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如果那是自己的母亲,那双手也蹭托起小小的需要人照顾的他……身后传来的轻微关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头,却发现将他送进这间屋子的门已经没了,那原本该是门的地方只剩下一堵空荡荡的墙。
  而他身体面向的正前方,一扇门缓缓打开。季晨疑惑地看了看门,又扭过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哄孩子入睡的女人,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
  他迈着步子,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当他走入下一个房间的瞬间,身后适时地响起一声轻微的“砰”。
  还是那间屋子,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壁纸换了新的,屋内的摆设更紧凑了,桌上的玩具种类多了好几倍,也已经出现一些需要动动脑子才能玩得动的积木和七巧板。比屋内装饰更让人在意的,是屋里背对着他的几个人,女人依旧是前一个房间里的女人,而她的身边却多了一个男人,两人坐在铺了泡沫拼图的地板上,中间夹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举着手里的玩具,一会碰碰男人,一会又碰碰女人,最后把自己都给逗乐了,“咯咯咯”的笑。他一笑,两边的大人也跟着笑。男人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手偶,把手套了进去,动了动手指,让活起来的玩偶和孩子手里的玩具打招呼。
  孩子稚嫩的咯咯声更雀跃了。
  季晨的嘴角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笑容。他跟着这孩子一起笑了。
  他看着这一家三口的背影,定定地发了好一阵的呆,等他反应过来时,眼前的三人又凭空消失了,只剩了空荡荡的屋子和面前敞开的房门。季晨叹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这扇门的背后,是一间宽广的客厅,屋子的正中间放着沙发,刚才见到的夫妻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各自捧着一本书。而他们的孩子趴在跟前的茶几上,正捏着半截蜡笔涂涂画画,季晨明明在他们身后,却能看清那孩子画上的内容。
  蓝天白云,绿树红花,草地上一个小男孩放着风筝,旁边的长椅上,一红一篮两个身影靠在一起,一如他们在沙发上相拥的模样。在小朋友的世界里,妈妈永远是一身红色的长裙,而爸爸一定是蓝色的一团,季晨记得他小时候就是这样靠着颜色来分辨性别。
  涂完了最后一笔,孩子拍了拍手,对着自己的大作评价起来:“好看!”
  “对,画的好,最好看了。”女人温柔的声音满带着宠爱的笑意,她放下了手里的书,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以后还会越画越好的,我们……”
  耳边突然起了一阵令人眩晕的翁鸣声,季晨听不清后文了,他低下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想把那天旋地转的画面从脑袋里揪出来。也不知这方法是不是真能奏效,当他松开手时,那烦人的声音没了,屋子里的人也没了。
  季晨很清楚,这大概是做了个梦,但梦是怎么开始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黄昏的太阳彻底沉入了地表,天色昏暗起来。屋子里的光线不好,但不远处的虚掩着的门里透出了微光。季晨跟着光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门,木门吱呀一声,却没惊动门里的人,他与他们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分割,即使他真走到了跟前,也不会被他们瞧见。
  这是一间书房。
  书柜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一旁的书桌上,身形瘦削的少年正伏案学习,整间屋子的光都集中在他的桌上,照亮了他的视野,沉甸甸的书本在桌上堆积,少年紧握着手中的笔,笔尖摩擦试卷发出轻微地沙沙声,屋里太静了,这声音成了书房里唯一的旋律。
  季晨往里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声放得很轻,没有惊扰桌边的人。当他走开后,那扇门再次被推开,还是刚才的女人,她的脚步也很轻。女人随着一阵奶香味缓缓地飘了进来,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了桌上,又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妈妈一会去接你爸爸下班,你乖乖的,注意休息,知道吗?”
  “嗯。”少年点了点头,放下笔,端起桌上的杯子就往嘴里灌,一旁的母亲赶紧出声制止,却没拦住,让孩子被结结实实的烫了一口。
  “快快快吐出来!吐杯子里!”
  原本安静的屋子突然喧闹起来,孩子将那一小口牛奶吐了出来,用力吸了吸气,吐着舌头:“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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