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后我飞升——by烽烟

　　这少年观面相不过十五六岁大，脸上的神情却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逃亡多日令他几乎一夜中成长。
　　站在最外围的无我看起来年龄大些，二十出头的样子，全身被一件黑色的罩袍遮住，隐约可见内里穿的是白衣。
　　他抱手而立，脚下也不是随意站着——面朝地上的道人，足履却向着空处随时准备赶路，一幅风尘仆仆、低调而警惕的样子。
　　只是他背负一柄重剑，特征极为明显，即使罩袍挡住了脸，也能被人一眼认出。
　　他听见道人的传唤，便垂下手，往对方身边走去。
　　这一举动激起旁边几人下意识的反应，他们或握紧手中兵器，紧紧盯着靠近的青年。
　　无我一晃神，忽然觉得几个师弟妹看起来有些陌生。
　　他是躺在地上的那位道人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八荒门当之无愧的大师兄，默认为掌门继任者。
　　无我是少见的单五行修士，他是一个火法雷修，一手/雷罡真焱令知其名的天魔莫不闻风丧胆——
　　修界之中，修仙者和天魔一直在混战。
　　八荒门是正道赫赫有名的大宗，扛起抵抗天魔的旗帜，门下弟子八百，一宗守一城，庇佑超过十万芸芸众生。
　　无我迟迟不晋心动，他是那种仿佛天生情感缺乏的人，从小被掌门捡到，八荒门就是他的全部。
　　在宗门里的生活十分单调，他半点心动的灵感都无，于是掌门赶他出宗历练。
　　他刚出宗就遇见宁辜，对方正在渡心动期雷劫，被一只心魔缠上而不自知，其心境许是有很大漏洞，一直脱不了身。
　　无我养护的真火为雷属，不惧天雷，毫不犹豫上前帮忙。
　　宁辜告诉无我，他全家为天魔所害，这是他修仙的动力，也是他恨得深了，才叫心魔钻了空子。
　　之后两人结伴而行，交谈发觉彼此志趣相投，干脆一起干了一件大事——刺杀魔主！
　　宁辜在外表现得很偏执，他毫不遮掩对天魔的恨意；无我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内心也是一个疯狂的人。
　　二人一拍即合，一个心动一个抱丹就敢境界至少相当于合道期的魔主的麻烦。
　　他们选定的是一只蕴魔，解释来基本等于心魔的加强版，惑人五感，不以战力见长，大约十年前被一位道君所伤，正在隐匿养伤，宁辜在遭灭门时得知它的藏身之处。
　　无我的雷火光明正大，对天魔克制极强；宁辜修剑，其剑金气炽盛，两人联手威力还要翻倍，他们就这样莽上门去，居然成功得手。
　　——那蕴魔被道君杀至崩解边缘，十年修养下情况只是恶化。
　　消灭蕴魔后，无我只觉畅快至极，一下升入心动；宁辜却一下子丢失人生意义，消沉不少，境界都差点跌落。
　　无我提议他加入八荒门，一起继续斩杀天魔——他可以不相信宁辜关于自己身世的说辞，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宁辜对天魔怀有跟他一样的感觉。
　　宁辜一个野生的散修，修为都这么高了，也不好拜入宗门，无我……给他走了条捷径。
　　——回八荒门时无我带着一个貌若好女的男修，说是自己的道侣，同时自身修为已至心动。
　　八荒门屹立多年不倒的秘诀在于护宗大阵，整个八荒门的属地都被隐藏在空间的罅隙中，招收的弟子需经过问心试炼，天魔通不过测试，根本寻不见八荒门。
　　所以对陌生人全宗上下都有些警惕，但这也是大师兄所信任的人，于是他们都放下芥蒂祝福师兄，掌门还为他们主持结契。
　　好光景没几日，就在大师兄结契不多时，天魔找上门了。
　　毫无防备的八荒门被天魔感染大半，掌门忍痛放弃八荒门，令护宗大阵自毁，带着四个亲传弟子逃离。
　　这时无我的新道侣果然消失不见踪影，师徒一行人还不断被追杀，直到无我终于发现身上被道侣下的标记，自损修为将之消去。
　　这令其他弟子怎能不恨？！
　　他要怎么做？无我想。不仅是他自己对宁辜这个人的判断，他还有雷罡真焱，这种雷火对魔气有感应，天魔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宁辜并不是其他人想的那样，但他的消失确实不好解释。
　　“无深啊，师父没事，咳咳咳……”生命垂危的道人一手摸寻到肩膀上，安慰地拍拍少年的手背，一边吩咐无我，“无我，咳咳，再靠近点，师父够不着你。”
　　无我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兜帽下的脸距离师父不到一尺。
　　他刚伸手想拭去道人唇边血迹，手便被一股大力掣住。
　　“我把八荒门咳咳咳，的掌门之位交给你。”道人哆哆嗦嗦地从手下褪下一个戒指，就要往无我手上戴。
　　无我下意识往后缩——他的心境没那么容易被打击到，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他发现自己还是产生了几分怀疑。
　　他的手却被牢牢抓住，直到左手无名指被彻底戴上戒指为止。
　　“师父！”“师父！！”这次不仅是无深，站在一旁的无忧、无守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无深离无我最近，眼神中充满仇恨地瞪视他一眼。
　　“不得无礼！……”道人加重语气训斥道，“快点来拜你们大师兄咳，今后就是，咳咳，掌门了。”
　　“师父，不可……”无深仍在犹疑。
　　“这是师父的遗愿，咳……无我，我知道不怪你，八荒门，咳咳，本来也该交给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堕落成魔……”道人看着无我指上刚套上去的戒指，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知道无我雷罡真焱的效用，并不怀疑大弟子的判断。
　　“拜见掌门师兄！”无深咽下满心不甘，咬牙对无我低下了头。
　　无忧和无守一直皱着眉关，也说出了口，“参见掌门师兄。”
　　命悬一线的道人见几个弟子都松了口，不禁放松下来，于是吐息越来越弱，直到近乎呓语，“好……你们快逃吧……”
　　说着就没了气息。
　　无忧和无守凑近身，“师父……”无忧是一位姑娘，喊出这一句时泪水夺眶而出。
　　“师父你先睡一会儿，我们马上就走！”跪在地上的少年全身一颤，似是接受不了，伏下身就要扛起尚有余温的躯体。
　　背后不确定还有无追兵，他们时间紧迫，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无我却阻止了他。无深手上明明抓得很牢，却不自觉松开了手，被无我夺取道人的躯体。
　　“你想干什么！”无深恨声道，他本想直呼无我之名，但对方现在是掌门，而他不愿叫无我“掌门”，干脆不称呼了，只因这一切皆由无我起。
　　他该做什么？无我指尖燃起了一捧幽蓝的火，掌门的身体被那火苗一舔就被吞噬，不到两息只余一把灰烬，无我将之装进一只玉盒，扔给无深。
　　“大师兄不要！”无忧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假思索就要冲到无我身边阻止他，但被无守阻下。
　　无守箍住无忧的腰，将她困在原地，眼睛发红地盯着无我。
　　无深失声地接住玉盒。
　　“走吧。”无我像是什么也没干一样，平静地迈向丛林深处。
　　三个师弟妹彼此搀扶着，缀在无我身后，不肯靠近，又不敢远离。
　　忽地，无我顿住脚步，本来神情平静，恍若戴了一张面具，这张面具上出现一丝裂缝。
　　他猛然拔起身后巨剑，使了一个控剑诀扔给身后三人，“你们走！”一同扔过去的还有刚刚戴上的掌门戒指。
　　无深、无忧、无守三人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反应极快地接受师兄的好意，分毫未耽搁地御剑飞离。
　　无我这才转过身，凝视着从枝叶深处中缓步走出来的人影。
　　宁辜昳丽的脸上挂着一个冰冷的微笑，“无我，好久不见。”
　　……
　　无我被宁辜带到一处华丽的宫殿之中，魔气缭绕，如烟似霞。
　　他这次绝不会错认——宁辜是一只彻彻底底的天魔，其魔气之深，至少是魔主的水平，可他分明不久前还是人类。
　　宁辜好整以暇地讲述了一个新版本的故事。
　　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由修士转化的天魔，魔气在他体内似乎发生了变异，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人类和天魔形态中切换。
　　宁家世世代代对抗天魔，在开战前，他们对付天魔就很有一套，宁辜在新生一代中更是天赋卓绝。
　　因为身处一线战场，宁家人陆陆续续陨落了，宁辜逐渐变成领头人物，扛起了所有责任，远远超过自身极限的责任，本家的，还有整个战线的——
　　在一次全面交战中，修士方一触即溃，着手撤离，他义不容辞殿后。
　　其实当时只要有一个哪怕心动期的修士留下来帮他，他都能勉强扛过去，可惜没有。那些人以为他死在战场上后“夸赞”：宁家满门英烈！
　　无我终于知道他对宁辜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对方的确深恨天魔。
　　宁辜只是没说，他对修士抱有同样的敌意。
　　故事讲完了，无我的三个师弟妹也被押来，身上捆着缚灵锁，下了禁制，被当做器物一样扔在大厅中，激起一阵沉闷的声响。
　　“无我，来陪我吧，当天魔。”宁辜笑着，语气无情，透出一丝杀意，“不然我就杀了他们，如何？”
　　“掌门师兄不可。”无深神色微变，立即出声，毫不犹豫地阻止无我成魔。
　　尽管掌门戒指现在在他手上，但他现在倒唤无我“掌门”。
　　不可堕落成魔……这是他们师父的遗志。
　　他要……怎么办？无我垂下眼睫，面容安宁，却是有些茫然。
　　宁辜观察了一会儿他的反应，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好吧，我改变主意了。我可以放过他们，但是只能放走两个。”
　　这其实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很好奇无我会怎么选。
　　师兄妹四人闻言俱是表情凝重。
　　无我回忆了一下他和师弟妹的关系。
　　修魔之战时间太久，波及太广，修界随时可以捡到孤儿。
　　无我、无深、无忧都是这么入门的，三人一同长大，又没有别的亲人，情分非比寻常。
　　无我、无深的资质都很高，无我不问世事，修为进境迅速；无深聪慧，很小就开始帮着师父打理门中事务。
　　此二人皆有问道之姿，而无忧资质一般，这辈子估计心动期到顶，但师父对她的期望仅仅是“无忧”罢了。
　　无守则是因为天资出众，家族送来拜入宗门，师徒四人相依为命许久，师父本来不想收他，但碍于门规还是收进座下——修士与天魔之间的斗争局势紧张，八荒门必须尽己所能培养弟子。
　　无守咬牙，腮部发抖，尝试了好几次终于说出口：“掌门师兄，我留下吧。”论师兄妹四人的关系，答案似乎很明显，他主动开这个口，为大家保全体面。
　　无忧闭上眼，轻轻地抽泣，眼角鼻尖通红，不像修仙者，倒像凡人。
　　天魔在玩弄、折磨他们，而他们无法反抗。
　　“我要你说出口。”宁辜直视无我的双眼。
　　无我毫不犹豫地开口：“无守留下，无深、无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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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辜把无我囚在宫殿中，封住他的修为，然后好似忘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好在心动期可以完全辟谷，无我安静地待在大厅中，实在空乏就打坐一段时间。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掌门，跟我们走。”无深传音，他声音未变，看起来还是那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
　　无忧跟在一旁，默不作声，她变了很多。
　　事情出乎预料地顺利，三人就这么离开了宁辜的宫殿。
　　无深请来道君，解开无我身上的封禁。
　　然后他向无我提出了一个请求。
　　虽然同为“劫”，但雷法对天魔极为克制。修界最顶尖的阵法大家齐聚一堂，花费数年研究出一个大阵——千劫收光大阵——用以对付宁辜。
　　宁辜那种完全变为修士的能力可以赋予别的天魔，宁辜不除，修界看不到希望。
　　他被道君牵制住，无深和无忧才顺利将无我救出。
　　千劫收光大阵……本来用五行灵物也可布下，但修士与天魔对战多年，五行灵物资源早已枯竭，只能指望五个修五行雷法的修士祭阵。
　　而偌大一个修界，竟找不出除无我外第二个修火雷的心动期修士。
　　——这便是无深的请求，请无我祭阵。
　　无我并未一口应下，他在阵前久久无语。
　　他在想，他和宁辜是结过契的正经道侣，如果他投进去，而目的是杀宁辜，他会不会被雷劈……思绪飘远了。
　　“掌门师兄，如果可以，我希望站在那里的人是我。”无深很认真地和无我说道，嘴角划过一抹苦笑。
　　他修的是纯正的雷法，修界八成人都是如此。
　　无忧泪眼盈盈地望向两位师兄，她的面容有了愁苦相，只是一双眼仍然明亮清澈，泪光动人。
　　闻言，无我轻叹了一声，就要往阵中缺的那一角走去。
　　只见一道凌厉的剑光劈下，无我下意识躲开，却是远离了大阵。
　　又是一道剑光扫过，无我看清挥剑之人，竟是宁辜！
　　这道剑光却不是对无我刺来——毕竟宁辜的目的只是让无我别去祭阵、牺牲自我——而是冲着无深、无忧去。
　　无深、无忧修为都没达到心动期，宁辜虽然魔气有折损，但魔主之威不是两个抱丹期可匹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