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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鬼——by小梦蕉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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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晏从前只当他是酷爱夜行武功平平的富贵公子,唉声道:“完了。”
  时庭问:“完了,让天潢贵胄替你顶命,怕也活不长久了?”向晏摇头。
  时庭问:“完了,和怀王混在一起一年,要惹天子不悦了?”向晏又摇头。
  向晏说:“完了,都说怀王殿下难缠,欠此等人情日后我怎么还。”
  这一晚,时庭身体极为不适,他猜自己发烧了,可身体很沉,无法确认。混沌中,他听见向晏来了。向晏开始检查他身体,动作轻柔如清风拂过。
  “晏儿……”
  “哈?别突然改口啊。”向晏羞怯后退,可见时庭气若游丝,又主动靠近。
  “你明明答应让我这么叫了……”
  “我没有。”
  “晏儿耍赖……”
  “啊啊啊——不行,这样真的受不住。求你了殿下。”向晏跪坐在地,耷拉着脑袋。
  “那叫你主人?”时庭侧头想看他,却做不到,本以为自己快好了。
  “你不叫我向晏吗?”
  “那是在人前这么唤你,我就私下叫你主人。”
  “好吧……”
  “之前还死都不要。”
  “之前吗?”向晏埋着脸,颦眉苦笑。
  “外面怎么了……”时庭听外头有人吆喝,还有凿木声。
  “修葺屋子,不用担心。”
  “你不急着催我睡了?你是不是老等我睡了,偷偷去做木甲……”
  其实不是木甲,是他的身体吧。可时庭并不打算挑明,这样他就能拥有其他人偶没有的优待。况且如今,他也不怪他隐瞒了。
  “今天不做,我等殿下睡着再走。”时庭还不知这人除了青涩腼腆,也能温柔缱绻。
  “那你躺我边上等,我还不困……”
  “不要吧。”
  “你怕什么,我又动不了……该我怕你才……”时庭眼一沉,连东西也看不见了。恐惧袭来,这一刻是弦丝入骨,下一刻是断喙分尸,他切腹剥皮见自己身藏墨玉,他策马回京望那人头悬城门。
  床幔一落,向晏躺下。
  “魂魄在愈合,殿下再坚持一下!”
  “没能守护殿下,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殿下能保护我,我却不能保护殿下。
  后来我明白了,我从来只看着自己在乎的事,不看身边的人。我没能力,我没尽力,我改不了,我配不上……”


第021章 主人 狡猾鬼,摆出一副动辄得咎谁来怜见的模样
  时庭觉得自己睡了很久,通体舒畅。床幔掀开,向晏扶他坐起。记起昨夜,时庭徒然惆怅,问:“为什么我伤心了不流泪?”
  向晏一激灵,仓皇掖被角问:“是我照顾不周吗?殿下为什么要哭呢……”
  时庭道:“没有没有,我胡诌的。”心里却想:狡猾鬼,摆出一副动辄得咎谁来怜见的模样,看来已经找到应付我的对策了。
  他发现向晏今日穿得一本正经,头顶梳了个髻,露出后颈,又问:“你这一身,进宫了?”
  向晏愁道:“君上说,有臣子上奏要禁木甲被他挡下了。他让我先停下边境在造的机甲,以防被敌人操控。若木甲再出事,他怕自己拦不住,要我速速想对策。”
  “可查出那日暴徒来历?”
  “隗方。”
  时庭颔首道:“柔夷御法,隗方役鬼。木甲癫狂确实不似法术操纵,更像厉鬼附魂。而且隗方动机明显。”
  向晏问:“是为了让我们停造机甲,排除他们的军事威胁?”
  时庭道:“此乃其一,我猜这次暴动还有两个目的。一是恐吓百姓,令赤栏远离木甲。如今无论云聿如何安抚百姓,庙会一事已埋下忧患。二是杀你。木甲暴动你必然不会作壁上观,他们想借机除掉你,叫机甲之事日后无人能做,更无人敢做。
  兵力悬殊是他们当务之急,可若看得更远,他们应该还担心木甲拉开两国民生社稷的差距。”
  “起初我做木甲,可没想这么多。”向晏一声嗟叹。
  “你既已扬帆起航,就不能停下。一旦停下,隗方柔夷必会赶上,到时候赤栏就真危急了。我和我那天子哥哥都在你的船上,怕什么。”
  “哈哈哈……”向晏面有赧色。
  时庭道:“要挽回局面,只是提防不够,该主动出击,臣民才会真的安心。你可有想过如何防止木甲的非法操控?”
  “要想不让木甲被其他偃师操纵,不让其他鬼魂进入木甲……”向晏忽而兴奋道,“可以以法术签名!一种签名,就叫役使签名吧,能限定控制该木甲的偃师。还有另一种签名,专属签名,能指定可附身该木甲的鬼魂。”
  “那我要偷偷改了签名怎么办?”时庭一直以来都这样帮向晏完善想法。
  “那就让人改不了,用密语加密签名。偃师要设计独一无二、唯他能解的密语。密语不解,签名就不可改。这样一来,只要偃师签过名,木甲就该是安全的。”
  “不愧是主人,听起来似乎可行。”时庭还想思考是否有其他漏洞,忽然被向晏拧住胳膊。
  “你叫我什么?”
  “主人啊。”
  “谁是你主人。”
  时庭扶额道:“你做人不能这样的。你再食言,我要一天叫你晏儿,一天叫你主人了……”
  一掌落下。
  时庭惊醒。门外又有吆喝和凿木声。
  “晏儿?”
  “主人?”
  “向晏!”
  “向晏——”
  “向晏……”时庭撩开床幔,人确实不在了,怅然若失,好不习惯。
  身上纱布不知何时给拆了,他摸了摸胸口,没有刻字,兴许是用了涂漆还是什么的掩盖签名。他起身下床,活动四肢,感觉完全恢复了。他见身后有面镜子,于是上前去看,蓦然发现肩胛上刻了“晴远”二字。他阖上眼,想起了崖洞一战,以及那伴随了他十三年的身体。
  原来是梦。还说自己怎么就知道了向晏在隐瞒他人偶一事,当年他可是完全被蒙在鼓里呢。
  此时有人推门。时庭叹了一声,起身穿衣。
  “这么不想见我?我这双手虽不及他,但在赤栏你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晴远见时庭不答,也知他正伤心,安慰道,“你之前那身体也旧了,迟早是要换的。”
  “他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那日之后就没见到了。”对于向晏的不告而别,晴远安之若素。这两人相知多年也不曾见面,想来都很随性。
  时庭要出门,晴远拦道:“感觉怎样?”毕竟是他亲手所制,不能不顾。时庭问:“你对自己手艺不自信?”晴远道:“我的人偶当然没问题,我问的是你的魂魄。”
  “魂魄怎么了?”
  “你人偶被粉碎,又强行操纵庞大机括,魂魄四散,我与向晏用了三日才将你的魂魄收齐。魂魄集齐后,要寄于一牵肠挂肚之物才可愈合,可我们试了你府上很多东西都不行。愈合若失败,丧魄销魂,别说附身木甲了,就是做鬼都不可能。也不知他究竟是用了什么……”
  时庭回想这数日梦境,喃喃道:“若无牵肠挂肚之物,那牵肠挂肚之人呢?”
  时庭走出房间,见屋舍倾圮,全拜某人与何限打斗所赐。眼前的木甲熙来向往,将废弃的土木砖瓦清除出府,有的推车有的肩扛。
  他仰头,见一屋顶尚留半边,顶上搁了一张案几。案几前一少年盘腿而坐,背对着他。少年红衣白裘,束发银冠,一团意气。案台一侧,还坐了一老翁,举一大片芭蕉叶为少年遮阳。叶片有一臂之长,形如华盖。老人膝上搭了一张长长的单子,垂至屋檐下。
  少年问:“府上原本有几间房?”老翁道:“三十三间。”少年摇头道:“真寒碜。他在天子脚下那时候不都有九十九间吗,还说是怕天子忌惮才不敢上百。”少年又问:“府中木甲有多少?”老翁答:“算上小公子你,一百三十一件。”少年道:“那从前岂不是四人挤一屋?”
  老翁道:“经调查,所有木甲都表示想要有独立的房间,隔音要好。其中七成抱怨晚上听到过边上人的咯吱声。”少年问:“咯吱声是磨牙吗?”老翁答:“是木头在夜里会因湿燥寒温改形。”
  少年哦了一声,道:“可王府在城中,地是扩不来,只能建高楼大厦了。”老翁又道:“调查中五成木甲表示不愿爬楼,八成还要求坐北朝南……”
  时庭跃上屋顶,少年回过头,原来是向喻。他们兄弟二人背影有几分相似,模样个性却南辕北辙。
  时庭说:“你换身体了。”那藕色褥裙少女他看了也有十年,如今变回原来的样子,反有些不习惯。
  向喻挪位给时庭,说道:“晴远帮我做的新身体。他不是爱收向晏的人偶吗,我们就交换了。”
  时庭坐下,问老翁:“这位是?”
  “我是你师父。居然认不出来……”该老翁名唤元离,生前是魏阳第一剑客。他在向晏少年游历时便与之相识,得木甲白泽。后来他亲授时庭剑术,常随其左右,因是灵兽木甲,总被人误会是时庭的坐骑。
  “我怎么不记得师父之前有这么老。”
  “都死了那么多年,也差不多。芳信公子介绍他的偃师朋友给我,说还原了我本来的模样。”元离捻须道,“我看这老人身子很适合我,再没人敢逼我变身救人了。”
  时庭又问向喻:“你怎么操心起我家房子来。”他拿过案上的设计图纸,小声问:“你哥人呢?”
  “不知道。”向喻沉下眼。
  “这就不管你了?”
  向喻摇头。
  “那你就在这待着。你哥把我宅子打塌了,你没修好别想走。”
  “时庭……”向喻对着空无一物的案几道,“那日谢了。”
  设计图被放回案几,向喻哎呀一声,脑门给轻弹了一下。时庭道:“我认识你比认识你哥还久,你跟我客气。”
  时庭去鬼廊巷找芳信,芳信不在。问边上人,说应该去看机甲盖章了。时庭走前路过鬼廊巷中庭,见人们正在拆何限像,也不知拆了之后会新修何人的。
  悬崖上,侍卫们手持烙铁钢印,为八万机甲改签。百姓们自发筑起高台观看,把侍卫们的公事搞出了仪式感。
  高台上传来阵阵欢呼。此次向晏虽误打误撞解了自己签名,原因还是好色,惹得全城恐慌,更送时庭去鬼门关走了一圈,但结果总归是好的。军队至此完全受控于时庭,不再是兵变隐患,更无需再深藏崖底,可堂堂正正镇守边疆。
  高台上有两名陌生女子朝时庭摇手。时庭见芳信在她们身旁,便过去坐下。
  “殿下,我是白灼。”一个温婉可亲。
  “我是红烧。”另一个娇俏可人。
  时庭问:“你怎么拐了我家的木甲去。”他猜芳信应是在鹏鸟上,趁着他与向晏在驾驶舱里,去和二人套的近乎。
  芳信向后一靠,歪过头道:“要这么好看的姑娘附身在两条鱼上,也不知道老师什么品味。烧了正好,全让我改了,连名字也是。白濯,濯清涟而不染。红杏梢头,红梢。”
  “他人呢?”
  “走了。他说他把师徒关系转交给晴远,让我以后找晴远学去。”
  “怪我们公子无情,本以为能和殿下重聚……”白濯正抱憾,忽而惊道,“殿下,你脸怎么红了。”
  时庭疑惑地抬起头,正琢磨着,却听芳信道:“老师一直说他没用。”
  时庭道:“他以为向晏又有多大能耐。”芳信道:“那也只有怀王您才这么说。”她注视前方,八万大军单脚跺地,引得高台一震,响声如雷。
  百姓纷纷起立,拍手高呼。
  “晴远大人呢?怎么不见人?”
  “这里鱼龙混杂,总不能明目张胆站在台上号令大军。万一有居心叵测之人,不就当靶子打了。”
  “话说这晴远大人解何限签名,何限解向晏签名,怎么晴远大人当初就不能直接解了向晏签名?”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嘛。”
  “快看,有花!”
  远方有一处,或白或紫的野花覆在机甲表面,须臾之间,花开一片。时庭一见,猛然冲下高台。


第022章 元离 雪衣将军,快下来,这里有耗子,你怎么跑了
  两侧机甲林立,时庭觉得自己入了阆苑,有谒见仙君的忐忑。路旁侍卫纷纷下扶梯,时庭让他们停下待命。芳信携红梢白濯追来。四人走了一段路,见前方花团锦簇,离奇古怪。
  开花机甲的侍卫下来迎接,他身下的扶梯已鲜花盛开,一步一阵花雨。
  时庭问:“是你负责这一区的?”侍卫怯懦点头道:“刚才还好好的,盖完印就……”时庭检查火盆和印章,并无异样。他用剑刮去机甲上一大片花,只见木甲表面满是裂纹。
  他缓缓伸手,机甲猛然转身像要躲避,可转身后又岿然不动。
  “你们过来看这个。”红梢和芳信站在机甲身后,发现地上有只鸟。
  芳信道:“刚才这鸟一头撞上机甲,想来引发了机甲自动回身反击。”正说着,花朵在鸟身上盛放。
  “木甲鸟?为什么突然会飞来……”时庭蹲下,又伸手要检查。
  “殿下,不要。”
  时庭陡然回头,见说话的是白濯,心中期望落空。
  忽而轻风拂面,几人见万花随风而散,落在临近机甲上,全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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