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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鬼——by小梦蕉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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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快帮我砍掉!”烟儿被时庭扶着跪下,双手搁地,闭上眼。鸨儿帮忙摁住烟儿,时庭挥剑,一阵钻心刺骨之痛。
  那客人滚下楼,摔得鼻青脸肿,踉跄逃跑。时庭跃至跟前,道:“是你把花症传染给人偶的。”
  人偶们纷纷掏出自己帕子来替烟儿止血。鸨儿道:“混帐东西,今日先把你手砍了赔烟儿,再把人烧了祭昭昭。”
  时庭将那人扣在地上,向身边客人借了双筷子,掀开那人衣裳,四处试探。那人脸上身上都无异样,唯独手上有反应。
  “你今天可去看过盖章?家中可有人在护卫队?”那人只是摇头。
  烟儿止了血,见昭昭下楼,独自蹲在一处,便让鸨儿搀着下去看看。只见地上有一白瓷盒,昭昭说是刚才怀王掀那人衣裳时滚出的。鸨儿见昭昭只剩魂魄,烟儿又没了手,俯身去捡瓷盒,不想被烟儿劝住。
  烟儿问那人:“这可是你的?”那人啐道:“是怎么了,这不是天寒起了冻疮,用了些手膏嘛。”
  时庭抽了烟儿腰间的巾帕,俯身他脚边药膏包起,投给那人道:“你把这涂在楼梯上。”那人照做,果真长了菇。
  全城侍卫出动,收缴返生膏。这返生膏混入坊间面脂手膏,不单治疗冻疮一流,更有润肤奇效。这两日刚入三九天,买的人突然增多,又有商家促销,于是凡有人的家中都有一两盒。侍卫们将收来的返生膏装入麻袋,打算一并送往无人之地掩埋。
  有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侍卫从一户人家出来。其余侍卫见了,都过来笑话他。
  “让你收手膏,你去收堆布做什么?你看你那麻袋,一下就装满了。”一侍卫说完要替他扔掉。
  “哎!这不能拿走。”年轻侍卫转身护住他的破布。几人见他年纪小好逗,一拥而上,故意与他抢。
  “玩什么呢。”
  “没有!”侍卫们见时庭来,负手站成一排。
  时庭盯着那袋布,年轻侍卫忙解释:“刚才我去了一户人家,有对老夫妻。老爷爷是人偶,老奶奶是人。老爷爷听我说老奶奶用的香膏有问题,就让老奶奶以湿布擦全身,让我也拿去销毁。”
  时庭若有所思,对侍卫道:“你们也照他的话做,但凡碰过香膏的,一概用湿布擦净。不单是人,凡是非木制物,像瓷器一类的,也都擦一遍。然后将布统一销毁。”
  “殿下,城中那么多人家,这样多耽误事,不如先把返生膏都收了。”
  时庭摇头道:“返生膏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全城,大家自会警惕,可残留在人身上的返生膏却防不胜防。
  这传播花疫之人为何不将返生膏直接掺入木甲香膏,而刻意选择人用手膏?倘或是木甲香膏,木甲一用便出事,容易防备。反之人用了手膏,既看不出变化,残留了也不知,只会传给更多人。最后真正传播花疫的并非是你们收的膏药,而是人。”
  “可恶,居然把我们人当作疫病的传播者!”侍卫们愤愤不平,转头去执行任务。年轻侍卫也要离开,却被时庭叫住。
  “你的手怎么了?”时庭见他手缠绷带。
  “刚才不小心染了花症,已经切净了。”
  “人偶没有义务执行这任务,太危险了。让他们去就好,你回去待命。”
  “不,殿下让我留下吧!我亲手烧了我姐姐……我不想再看更多木甲丧命了……”人偶侍卫低头落了两滴泪,又道,“再说这任务让人执行并不一定比人偶好。他们中若有人在任务中不小心沾染,也无法及时知道,还可能传给更多人。”
  时庭伸手搭在他肩头问:“你叫什么名字?”人偶侍卫愣了一下,肩头的手收紧。
  忽然,后头有人唤时庭,时庭一回头,人偶侍卫便行了个礼跑了。
  晴远上前道:“我听说疫情扩散得很快。找到药了吗?”他脸上多了条血痕,头冠也有些歪,真是难得一见。
  时庭摇头。晴远不信,又问:“这么多店都没有?”时庭道:“我只问了一家。”
  “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我试试。”
  时庭道:“就那里吧,现在一个客人也没有。”晴远顺他手指方向一看,微微蹙眉。
  时至今日,晴远才知道原来娃馆并不似他想的俗气肮脏。这里的人偶都是专门定制的高级货,比人漂亮许多。若有洁癖的,多花些钱,还能让人偶换上自己专用的机括。不过虽说客人的体验变好了,人偶的地位待遇却还和从前的人没什么两样。
  “看你这样子,是第一次来?”时庭将桃枝交还晴远。
  “柔夷术法戒色。破一次戒,伤一分修为。”
  时庭窃笑,晴远问他笑什么。时庭说:“我没笑你。我只是终于明白为何向晏勤练法术,还是比你差那么多。”晴远愕然。时庭又道:“原来不怪他笨,怪我。”
  晴远撂下脸,戴上桃枝,加了一道法术,把时庭拉入幻境,也不多加解释。
  “晴云远岫,这些商品和幽域之水相似,你可能会感兴趣。”
  一博古架出现在二人跟前,向上穿入云雾之中。架上置了各式各样灵膏仙药。时庭取下一罐丹丸,写着「返生膏解药」。他笑这世上还有给木甲口服的丸子,摇头放回去。晴远取来一瓷瓶,见上面写着「忧郁之水」,心想这莫非是毒药,也放了回去。他们寻了很久,没有一样像幽域之水。
  上方有声道:“晴云远岫,有人找。”说罢,脚下现出一条白玉大道,道上写:「偃方楼船·三」。
  二人沿路走进一酒楼,陈设奢华,座无虚席。一层已有十几桌,上下似乎还各有几层。桌前坐的皆是样貌精致的高级人偶与锦衣华服的偃师。他们身前菜色道道有新意,样样有意境。怪不得近来赤栏人都流行说,“我那一顿吃得和偃方人偶一样好”,又或者说,“你这人做得还不如偃方人偶”。
  不过这酒楼最引人之处还不在此,而是四面环绕的京都全景。除却远方绵延的雪山,时庭眼前所见和十年前他带兵来时,简直是两座城。极目远眺,尽是通天琼楼,神佛雕像。还有多处脚手架,仍在筑新楼。
  远处有艘楼船在佛像胸前慢慢驶过,时庭这才想起自己所在的酒楼也在一艘楼船上。景色缓缓漂移。
  有侍者上前领二人进厢房,房中坐了一人。那人虽在厢房中,服饰倒比外头客人差了一大截。想来因是商贾,虽不差钱,地位却远不如偃师,在偃方不许穿华服。
  商人道:“听说你们在找幽域之水?”晴远点头。
  商人取出一白瓷盒和一天目釉瓷瓶。他将瓷盒中的返生膏涂于手心,手心顷刻开花。他眉头紧锁,忍住花症之痛,将瓷瓶中的幽域之水倒于手心。待花谢去,他取帕子擦净手,又展开给二人看手心生根留下的印迹。
  晴远看出此人真心想做这单生意,便问他怎么卖。商人递上幽域之水,晴远接下,瞬间与时庭移至另一处。
  四周空无一物,唯有一张二三人高的琉璃算盘。算盘左侧云烟缭绕,不见尽头,也不晓得有多少算轴。
  天上有声问:“有多少小型木甲需要幽域之水?”
  晴远问时庭:“城中百姓多少?”
  时庭说:“两百万。”话音一落,算珠上下窜动。
  天上声又问:“多少中型木甲?”
  晴远答:“八万。”算珠又动。
  “多少大型木甲?”
  晴远答“一台”,又对时庭道:“既然是估算。先算黑龙一只。”
  “多少超大型木甲?”
  晴远答:“一台。”时庭知他指的是鹏鸟。
  天上再无声传来,二人读了读算盘,竟用了九根轴子。晴远将幽域之水放在地上,二人又回到楼船。
  晴远看时庭,时庭摇头,这笔钱他拿不出。
  商人道:“除了偃方,再也没谁能供应你们需要的量了,怀王殿下。”时庭皱眉,眼前人为何对他们的身份了如指掌。他想起之前卖药郎与他所说偃方发放桃枝之事,悬心这一装置不单单只为牟利。
  时庭道:“偃方独占幽域寒泉,又定如此高价,要他国如何是好。赤栏敌不过这次花疫,木甲也不要想再做了。我们今日虽落后于偃方,但好歹是偃术起源。没了赤栏这一对手竞争,偃方就不怕固步自封?”
  “怀王言重,偃方无意针对赤栏。我这里有一提议,怀王不妨一听。”商人竖起一根手指道,“我能将幽域之水的价格降至一成,只要您让天子答应赤栏恢复与偃方木材牛皮出口,且调价至五成。”
  “这样的决定你能做?”
  “我是受了能做决定之人的委托。不知怀王意下如何?”
  “没兴趣。”时庭起身离席。
  商人也起身道:“怀王先不必着急做决定,此提议三日之内有效。”时庭顿了一下,仍旧离开。
  晴远在背后问:“为何不同他讲价?”
  时庭道:“讲到多少?八成?偃方三四年前向赤栏柔夷大量采购木材牛皮,我们两国表面上赚了不少,却不想偃方为何对自己土地上的资源一点不碰。若他日赤栏柔夷的材料都耗尽了,他们便要坐地起价。不可。”
  晴远道:“既然如此,我捎信去柔夷探探口风。寒泉毕竟在柔夷疆土上,兴许有办法。”时庭转身,作揖道:“就全指望大祭司了。”
  当晚,晴远回去。烟儿来找时庭,说了半宿话,从幽域之水到偃方楼船。
  二更时分,时庭兴起要烟儿脱衣服,说要看他的签名。烟儿本是答应了,后来听说签名是在那处,又推说断了手不便。
  时庭不答应,强行要看,吓得烟儿上蹿下跳。戏闹之间,符箓飞了一床,看得烟儿惴惴不安。此时,时庭在他耳边道,娃馆人偶都不签名的。烟儿一听,居然晕了过去。
  翌日一早,侍卫长燕还冲进屋里,还带着先前那年轻的人偶侍卫。时庭捡衣裳给烟儿披上,却听到急报:“水,水污染了!有些人听说手膏有问题,用水洗了手,拦也拦不住。”


第024章 侍卫与猫 时庭弯腰抱起猫,手心一软,居然被撒娇了
  时庭同燕还来到就近一户人家。一青年正吃力打水,水井里外都爬满藤蔓,还在不断生长。青年刚将水桶从井中拉起,桶便绽裂,坠入井中。青年沮丧坐到地上,人偶侍卫上前说没事,拾起手边的瓢,拴石头绑于绳下,再打一回。
  青年唉声道:“我是照大人你的指示盥洗的,怎么水还成这样了。”
  燕还道:“地下水相通,一口井感染,连通的水道都遭殃。”人偶侍卫打来水,将手小心藏在衣袖里,捧瓢来给他们看,井水浑浊不堪。
  青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这腐物蓄毒,可怎么喝啊。”
  这时,屋里走出一标木,说:“城外那条溪与井水不相连。我去看看。”
  时庭见标木右边袖子空荡荡,道:“我们去。若水还未污染,就给你们带一些回来。”
  三人骑马去溪边。栈道上有名浣衣女朝他们跑来。她手中木盆突然碎裂,衣裳散了一地。木盆一路滴水,在她身后洒了一条蜿蜒的花路。
  浣衣女喘道:“流浪低木……”时庭策马赶去。
  崖上这条溪流,每年雨水充沛之时,溪水会从崖上坠落,挂一道瀑布。冬天水少,只有零星的水花,但今年水还没到崖边就断了。只见上游布满荆棘,腐叶顺流而下,在一转弯处囤积。
  “让你们洗!洗啊!”两位浣衣女正被三名流浪低木摁在地上欺负。其中一个挣扎逃脱,却被扬起的搓衣板击打头部数下。女子不堪其辱,步入溪中,荆棘缠身,低木再不敢追她。
  时庭上前制服低木,人偶侍卫帮他把三人捆住。燕还救下荆棘中的女子。女子获救后,举盆发疯似的朝岸上泼水。低木拔腿就跑,时庭被他们一推,来不及躲闪。
  “哗啦——”水止不住泼来,周围草地瞬间变绿长高,直到燕还将女子击晕。
  时庭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偶侍卫。侍卫抱胸蜷缩,又冷又怕。他感到头发被撩起,忙道:“别碰……”
  “我又不像你这么蠢。”时庭说着,将他湿发一缕缕全削了。人偶侍卫背后衣裳也湿了,正要脱,却听一声喝令:“你别动。”
  时庭对燕还道:“你来,给他脱了。”燕还上前动手,人偶侍卫咿呀推托,想是因边上人多。时庭脱下外衣,给他遮挡。
  “好了殿下。”燕还起身,将湿衣点火烧了。他见时庭把自己的外衣扔在人偶侍卫身上,又问:“这几个低木怎么处理?”
  “带去崖洞。”
  “崖洞?是要将他们关押起来?”
  “对,不止他们。尽量把未感染的木甲都送去崖洞,隔离人和木甲,直到花疫清了为止。还有,加派城门把守,凡出城者,人与人偶,一律严查。”燕还领命。
  有低木忿忿道:“为什么关我们不关人!”
  还有低木质疑:“那么多木甲待在一起,万一爆发花症不是逃都逃不出来……”
  燕还踹了他们两脚。“怀王关爱你们呢。水都污染了,关人你们就能安全吗?”
  时庭在人偶侍卫身边坐下,问:“刚才为什么替我挡?”他瞅他一头短发,松松垮垮裹着自己衣裳,都不敢正眼看自己。
  “尽本职而已。”
  “喔?你在提醒我你们老大没尽责。”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他不来救我,反而是你这人偶上来?”时庭伸出戴手套的那只手,轻声道:“因为你知道我不能碰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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