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鬼——by小梦蕉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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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干笑:“可如今就算这人偶巧夺天工,我的手也终究不是曾经那双手了。”
“总比投胎轮回好吧。若连才华都消失殆尽,那才叫可惜。”小玉点了点头,青槐却又记起了风渚。
二人坐了半晌,殊不知红烧白灼一直飘在身后观望。
白灼道:“他们好像很谈得来。”红烧道:“远远看还以为是小玉和风渚坐在一起呢。”
白灼摇尾道:“我倒觉得像公子。”
“他那蠢样,哪里像了。”红烧吐了串泡泡。
白灼道:“你没发现吗,小玉每次和风渚在一起都是说话的那一个,和公子在一起却会一直聆听。”
红烧恍然道:“好像是啊。公子每次都讲一大堆关于木甲的事,没完没了,无聊透了,也不知道小玉怎么忍得下去。”
白灼道:“你不懂,小玉表面冷淡的,其实可依赖公子了。是公子总是没空陪他,他才老怄气的。”
附魂工作终于结束,这时守卫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鹏鸟已经能载上所有留下的人与木甲,不必再有更多木甲抛弃身体了。坏消息是,鬼动力仍然不够,需要更多木甲离魂提供动力。
鹏鸟上怨声载道。有人道:“到底需要多少鬼动力才够?不会折腾了半天,最终还是不能飞吧。”
青槐站出道:“其实有偃师的木甲不用多虑,偃师们能照看你们的身体。”可他说完仍是无人响应。
青槐又道:“那么多低木已经放弃身体,我们又没什么损失。我这就下去,有谁愿意一起?”一些木甲开始和偃师讨论,但依旧没有人开口。
青槐回头道:“红烧白灼,你们同我一起去吧。他们也不是不愿尝试,只是总要有人身先士卒。下去以后我们选几个在一起的部件,一路还能聊天解闷。”白灼红烧异口同声答应。
他又转向小玉道:“我们很快就回来。你只管看着它们两个。我那人偶丢了也不要紧,兴许还能借此去换个标木。”
“我可以帮你直接扔掉。”小玉道。
“哈哈哈哈。木甲离魂!”
青槐唱罢,身体倒下,只留下一魂魄站在原地。那魂魄似乎不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垂下脸,急匆匆钻入鹏鸟。
“公子!”
“向晏……”
第005章 向喻 你颈项有斩首的痕迹
小玉本名向喻,死于一场大火,之后便附身在这人偶身上。人偶是他五岁时兄长所制。
向家累世官宦,祖父至相位,偏偏到了父亲那辈,担风袖月,优游于世,家道式微。
向喻幼年时,父母常远游,夜里每每思念母亲,便偷偷啜泣。一晚,原本在外的母亲来到床边。母亲道:“哥哥说你又哭又闹要见我,以后我托梦来陪你可好?”从那天起,向喻早早就寝,再不难过。等再大些,他发现兄长躲在床下操纵人偶,假扮母亲。识破骗局的他,觉得羞耻,不敢追究。如今想起,那人偶算不上精致,操纵手法也很拙略,兄长虽未变声,听起来并不像母亲,如果是个大人在白日,必能分辨。只不过,当年的人们从未见过以假乱真的人偶,兄长的人偶骗他那岁数的孩子已绰绰有余。
关于人偶,还有一件小事,向喻犹记至今。当时父母不在,家中兄长掌事。兄长既不懂持家,也不会照顾人。家仆见一家无主,偷盗之事时有发生。兄长极易信人,有几个家仆猾黠,将兄长吃得死死。终于有一天,家里东西给拿光了,家仆也走了散了。父母回来,却发现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处处都是贴有符咒的木甲,做饭的,扫地的。父亲见那人偶拈了支毛笔在给兰草掭灰,不断说“真好、真好”。
到了读书年纪,向喻与兄长入宫做天子伴读。他工于书画,尤精花鸟,被招入画院,但依旧孩子心性,时常溜出找兄长玩。兄长将人偶改作向喻模样,留在画院,以免受老师责罚。有一日,向喻收到同学留书,威胁要告发。兄长给向喻几只木甲,让他作小服低讨好同学。谁知对方不像其他孩子,不收贿赂,还回信将人偶破绽一一道出,甚是讨厌。兄长不服,回头改进数次,回回都被揭穿。
后来,京城来了一戏班。戏班四处云游,离开京城时,兄长也跟着走了,说戏班里有位傀儡师傅要追随。两年后,兄长归来,见向喻不擅长与女子相处,便将人偶整成了现在少女模样。再后来,兄长的鬼动力木甲风靡,不少鬼怪觊觎那人偶。兄长刻上自己名字,于是其他偃师不能操控,鬼怪没有他允许也不能附魂。
鹏鸟内部是另一个世界。内部空间狭窄,仅容一人匍匐穿行,为的是压缩鹏鸟体积,减少飞行阻力。空间虽小,对青槐这些鬼魂来说,并非障碍。他飘行其中,穿越各个区域,有的满是细密的齿轮,有的尽是纤长的杠杆。
有鬼魂附身的部件会散出黑色怨气,看得出大多数部件已被占领。尤其是几个靠窗的区域,能在飞行时观赏风景,早被抢光。想要连续三个部件空出,在一处聊天,是不可能了。
留下的部件大致有两种。第一种是热门区域空出的单独部件。区域本身是好的,但附近有鬼魂极难相处,大家都敬而远之。第二种是独处者偏爱的区域。总是一个位子有鬼,一个位子没鬼,隔开一位坐。你若走近两鬼中间的位子,扰了他们清静,不待附魂,便能感到来自两边的恨意。可位子不填满,鹏鸟便不能起飞,清静都是一时的。
青槐斟酌,这附魂时候大家是一个个进来的,出去时候也只能如此,不如选个离出口近的,到时候先出去,也不会让向喻他们在外等太久。
青槐附身到脚下一大齿轮。
附身后他意识到,部件们没有发声机括,鬼魂之间只能以魂魄交流,谓之魂交。每每相碰,说上一句。若要和远处的部件说话,就要请身边的部件一一传过去,有些不便,有些浪漫。
除了发声之外,魂魄们依靠灵力还是能看、能听、能感受。不过即便如此,附身部件后,魂魄原本的模样便看不见了。若身边人先于自己附魂,就很难猜出究竟是男是女,是善是恶。
“有符咒枷锁,没法启动啊!”右边传话的是个比青槐小一号的齿轮,姑且称作右齿轮。
“用点力!”青槐这才明白为何没人认领自己的大齿轮。齿轮大,需要使出更多怨气才能驱动。
“不行啊!”右齿轮这话也不知是他自己想说,还是传他身边齿轮的话。
“再使力!应该不是符咒的问题,是启动需要比一般转动更大的力。”青槐的话被齿轮们一一传下。大家知道不是符咒原因,顿时有了信心,不久齿轮呼呼转起。
右齿轮问:“符咒也散了!下面怎么办?”
“展翅,加速,朝上转向。”青槐大约算了算,“我们齿轮先加两倍速试试。”
齿轮们发力,部件上的怨气如千万只黑鸦飞起。青槐的话传出不久,窗边部件便回报说看到鹏鸟展翅,飞起来了。
青槐如释重负,向两边道:“麻烦窗边的朋友之后把看到的消息都往中间传。”
“为何你双腕血流不止?”左齿轮冷不丁问。他在青槐之前附身,见过青槐附魂前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
“鬼魂保留死时之相,你多半是失血过多而死。”左齿轮说。
“那奇怪了,割腕之伤不会愈合吗?要怎样才会血流不止?”青槐猜想,他是不是天生无法凝血,抑或是死时身处高温血流加速。
“是有办法的……”左齿轮异常自信,却没有接着说,换了话题又道,“你颈项有斩首的痕迹。”
“好像是吧……”青槐记得脖子上有圈伤痕,如条颈链。
“颈项上并无太多血迹,头应该是死后砍下的。”左齿轮看出青槐不晓得死因,于是提出推测。
“也对。你说鬼魂保留死时的模样,要我是斩首死的,应该是个无头鬼。”青槐又道,“为什么死后还要斩首。难道我这颗脑袋有什么好处,要呈于什么人不成?”
左齿轮并未回应,真是个话题终结者。
过了一会儿,鹏鸟平稳飞行。鬼魂们已都上手,自如操控自己的部件。旅途漫漫,有人提议玩一个游戏。每个人说一则故事,让身边的部件传下去。但故事要隐藏主角是谁,注重隐私。
起先,不少鬼说自己附魂的缘由。比如一名鬼因为不愿老死,附身木甲。又比如一名鬼生前被病痛折磨,附身木甲。也有不少附魂后的故事,比如附魂后一心复仇,附魂后隐姓埋名,附魂后再续前缘。
后来开始有说木甲与偃师故事的。这里的鬼魂大多没有固定的偃师,因而多是萍水相逢的故事。有木甲被不相识的偃师所救,有木甲为不相识的偃师牺牲,也有木甲被信任的偃师利用,或者木甲将信任自己的偃师欺骗。偶尔一两个曾有专属偃师的木甲,说完故事引来一阵羡嫉。
轮到左齿轮了。青槐是第一个传下这故事的。
从前有个小孩,出生便有不治隐疾,问了一个又一个大夫,都说长不到五岁。终于有一天,母亲亲手将孩子闷死在怀中。
小孩醒来,发现自己附身人偶。原来母亲并未放弃自己,而是用尽所有积蓄,请偃师做了个人偶。小孩有了副丑陋的大人身体,但思想仍是小孩的思想。小孩尝试与同龄人玩,却总因外貌遭嘲讽。大人们与小孩接触,也只觉他愚蠢。为了保护自己,小孩只有避免和人接触。
很快,人偶开始崩坏。当初那偃师骗完钱,早没了踪影。小孩又无法自己离魂。过了半年人偶彻底散架,魂魄飞了出来。母亲不肯放弃,带小孩去找第二个偃师,希望求得新身体,正常孩子的身体。
有了第一个偃师的经历,母亲十分谨慎,她找到偃师行会里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可找那偃师的人实在太多了,只能选拔最优秀的魂魄为之做人偶。于是,大人与大人比,小孩与小孩比,男子与男子比,女子与女子比。其他孩子竭尽全力展现自己,小孩没有才艺没有心机,根本争不过。
见母亲失落,小孩便躲在协会偷偷看书,学会了附魂离魂之术。小孩挑了行会里最好的人偶附身,还将其他孩子换了个遍。得到幸福的魂魄被放入不幸的身体,不幸的魂魄获得了幸福。
没多久,此事暴露。不少受害者指证小孩。偃师将小孩逼出身体。对小孩的魂魄,偃师没有办法。但他报了官,将母亲处死,以此诛心。小孩想报仇,苦于找不到称心的办法。
小孩跟随游魂们来到第三个偃师的家,都说第二个偃师最怕他。本以为是名厉害角色,没想到不过是没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这人还很好骗,骗得夜夜为鬼魂们做人偶。小孩很快从第三个偃师那里得到了一副身体,比行会里任何一个人偶都好。
终于有一天,小孩找到了报复第二个偃师的办法。偃师有个刚会说话的幼子。小孩将其杀死,困在不能言语的丑陋木甲中。又找了理由,求第三个偃师给自己做了和那幼子一样的人偶,每过一段时间便将自己再做大一些。第二个偃师一家全被蒙混过去,对小孩百般疼爱。
随着年龄渐长,人偶和当年的小孩越来越像。第二个偃师有所察觉,十分恐慌,质问小孩,小孩坦白了一切。偃师要将他碎尸万段,妻子却坚决阻止,因为有了感情。偃师要小孩说出亲生子下落。小孩说:“你不是会处理自己的失败之作吗?去那些地方找找吧。”说完离开了。
本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小孩在第三个偃师家里和木甲们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想第三个偃师尽惹祸端。一次偃师外出,家中遭大火,数百只木甲烧尽,魂魄四散。几日后,小孩和家中其他魂魄游荡到城门口,看到了第三个偃师的头。
第006章 偃师与人偶 你你你没羞没臊!
左齿轮的故事讲完,部件上的怨气都重了些。
青槐道:“我这里有个轻松的故事,真实事件改编。”他自己没有过去,所幸来前和白灼闲聊过,于是说了白灼主人的故事:
从前有个偃师,他的朋友死了。偃师不愿朋友伤心,偷偷将他做成人偶。这朋友心思缜密,偃师必须竭尽全力把人偶做得逼真,才不会被发现。
人偶醒来那日,浑身裹满纱布,身体动弹不得。偃师睡在身旁,手握木工刀。偃师解释:“你受了很重的伤,体无完肤,必须用纱布全包住。你骨头都断了,我切木头固定你肢体,你一时动不了。”简单的人偶最快也要制作十天,偃师无法让朋友的魂魄四处游荡,于是先将其附魂到未成形的人偶上,用纱布掩饰。
每晚,偃师用符咒让人偶昏睡。他抚摸人偶的脸,削骨,上妆,然后衣裳尽褪,观察身体,这处磨一磨,那处切一切。他做工极细,细到描绘血管的青色,雕琢每一条疤痕。
人偶卧床数日,偃师都喂他喝粥。人偶问:“为什么我吃东西没味道?”偃师说:“你身体尚未恢复,我让人做得清淡。”发现自己只让人偶能进食,却忘了味觉,偃师赶紧回头研究。不久,人偶吃上了美味的饭菜。
一次,人偶想起往事,问:“为什么我伤心了不会流泪?”偃师可怜答:“是我照顾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哭呢?”人偶说照顾得很好,总算应付过去。偃师又研究起眼泪。
终于,人偶做好了。拆了纱布的人偶与偃师道别,活蹦乱跳回自己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