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鬼——by小梦蕉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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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庭察觉有异,缓缓低下头。他探出手,神色由困惑转为惊奇。向晏咬牙强忍,纹丝不动,想死的心都有了。
“行会的人偶居然比向晏的还逼真?”时庭抬手举到向晏的衣带,迫不及待想要进一步确认。突然,手被紧紧抓住。
时庭狐疑地抬起头,半眯着眼,思忖眼前人偶反抗举动的意味。
就在这时,身后的女人偶攫出一符咒,贴在舞剑人偶背上。人偶中了符咒,转身提剑向时庭冲来。
向晏下意识拉开时庭推到地上。于是那把剑不偏不倚扎进他的血肉之躯。
时庭不会武功,只能大呼刺客,上前拉了向晏要逃。
向晏中了一剑,似乎清醒过来,盘算着此刻正是与时庭双双赴死,离开梦境的大好时机。于是心一横,双手反握,将胸口的剑抽出,要送时庭一程。
可惜他太低估梦境的真实。剑一拔出,血溅满了时庭的后背。他头一晕,栽倒在地。
“殿下殿下,向公子终于醒了!”
向晏眼皮动了动,迷糊中听见丫头这话,心里暗道不妙。他不敢睁眼,先摸了摸脸,干干净净,果然是彻底暴露。这下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怎么一见我来就把头转进去。”时庭来了。
“殿下早啊。”向晏缓缓翻过身,见时庭立在床头。丫头端了杯水来喂他,他失血过多,正是口渴,于是边喝边听时庭训道:
“你替我挡剑,我不甚感激,但你猛拔剑出来是什么意思,要我为你的死悔恨吗?”
向晏盯着眼前杯子,有点不好意思再喝王府的水了。他故作孱弱道:“这不是看殿下与我手无寸铁,就想是不是能用那剑应付一下……”
“你逗我呢。”时庭给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便把水撤了。时庭坐在床头,审问道:“说吧,为何要扮人偶混进我府上?”
向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答道:“前些日子宫中烟火大会,我那批人偶不是出事了嘛?虽说查明了是他人施的符咒,可还是有损声誉。这生意做不下去,我只好去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后来怀疑到行会,就跟着人偶到了王府。”
“行会栽赃嫁祸之举确实卑鄙。”时庭道。
“此事就是韦会长看我不顺眼,与行会其他人并无关系。”向晏记得从前不曾闹出此事,因而格外谨慎,生怕时庭贸贸然将行会一锅端了。
不过时庭并非等闲之辈,也不听他一面之辞,说:“这只是你的推测。此事既然发生在我府上,我自会派人彻查,到时候将真相公之于众,也算还你个人情。”
“谢殿下……咳……”向晏一起身,似乎又动到胸上的伤,渗出血来。丫头连忙扶他又躺下。
时庭道:“太医交待了得静养。你这几日都下不了床,我差人同向喻说一声,过几天再接你走。”
“什么?”向晏险些忘了又要起身。
“怎么,担心此事让天子知道?”
“我只怕叨扰了殿下。”向晏轻轻摇头,极力掩盖欣悦之色。
“你不担心,我还担心。”时庭道,“你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哪个王爷敢与你走得近。此事不可与他人说起。”
向晏点了头,乖乖让丫头掖好被角,美滋滋望着时庭。折腾了一圈,终于将一切拉回正轨。此时他下定决心,再也不操之过急,哪怕多在梦中待一阵再走也没关系。
时庭见他无端端乐呵,也微微回以一笑。他俯下身小声问道:“还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向公子。”
“殿下请说。”
“你那时候为什么会有感觉啊?”
向晏顿觉胸口一热,伤口又裂开了。
第093章 守护 你若是鬼,你这身衣服我也穿不了
“隗方贼寇常年犯我赤栏边境,朕想有木甲震慑隗方,驻守边城。”
今早向晏进了宫。他跪在殿前,仰望云聿,心底虽已知晓真相,可依旧为之动容。大概是云聿心中志向不假,只不过不是针对隗方,也不是为了赤栏罢了。
向晏问:“君上为何如此信任偃术?”云聿道:“朕不是信任偃术,是信任晏卿。”
向晏怅然一笑,心想:你自然信任,我就是你的化身。亏得当年自己还傻傻被这话收买了。
“君上过誉了。君上倘若习偃术,或许好过臣百倍。”
云聿摇头道:“你不会知道一个人若无天赋有多可怕。”
几下叩窗声中断了向晏的思绪。他一推开窗就见到一张怨灵面。他噌地站起,不小心伤口一抽,又捂着胸。
“你怎么了?”
向晏心想明知故问,答道:“前两天挨了一剑。”他说完窗子一合,时庭大摇大摆进了屋。
时庭道:“我说不见你在庭院,原来是禁不得风吹。可又拉人投湖,才被教训了?”
向晏一听投湖之事,一脸怍色,忙道:“那日全怪我,一定是什么脏东西附身,叫我魔怔了。要不我给你做个人偶赔罪?”
“谁要你的人偶……”
向晏心里嘀咕:明明收了我一屋子人偶,嘴上还说不要。
时庭又道:“前来找你的鬼,个个能得人偶。你用这来抵消,未免敷衍。”向晏问:“那你说要怎样,我都依你。”
时庭说:“下次你我起冲突,你听我的。”向晏知道时庭从未伤害过自己,想答应也无妨,便说一言为定。
“在画什么呢?”时庭负手弯腰盯着桌上图纸。向晏捻起一张道:“君上让我设计机甲,驻守边境。”
虽说向晏对当年的机甲设计烂熟于胸,但依旧将先前的草稿都画了一遍。他倒不是想有所改进,毕竟之前的机甲已经足以应付隗方军。与之相反,他在思考如何削弱机甲的威力,因为越强大的机甲叛变后越是难以对付。若是能让机甲刚好应付隗方,便最好了。
时庭道:“边境之地三河汇聚,你这机甲可趟水多深?”向晏摇头说不知,找了纸笔要记下。
时庭又道:“边境之城立于绝壁上,不时要行走栈道,机甲不可过于沉重,过于高大。”
向晏边记边道:“你对边境挺熟的嘛。”
时庭道:“算不上熟,仅是在书中读过而已。”向晏窃笑,怕不只是读过而已吧。他知道时庭好四方游历,但凡尚未去过之处,都会将书读出个洞来。
向晏道:“你这一说,到提醒了我。我在京师闭门造车,机甲到了边境说不定寸步难行,还是改日亲自去一趟的好。”
之后几日,时庭都在夜里前来寻向晏。时庭对木甲极有见地,向晏总将其视为知音,虚心请教。二人秉烛切磋,不知时辰。
时庭回回走时,还会默默留下几盒名贵的伤药。向晏用过药,伤势恢复得很快。他怕事情拖久了耽误时机,打算过两日就启程赶赴边境。
这夜,时庭像往常一样离去。可不久门外传来刀剑交错之声。
向晏记不得当年有这么一出,于是只推窗开了一条缝窥视。他见临姜举剑向着时庭,时庭败倒在地。
“边境危机四伏,他的伤又才好,你为何怂恿他去?”临姜锁眉不快。
“是他自己要去的。你若是担心,跟你们家主人去便是了。”
见临姜没有吱声,时庭寻衅道:“莫非你已经问过了?”
临姜一怒,赏了时庭左肩一剑。
“你就这点本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我劝你离他远点。待在他身边,只会添乱。”临姜说完转身离去。
时庭捂住肩头,露出一丝狼狈的苦笑。向晏抓起桌上时庭刚送他的伤药,准备出去,却见白泽慢悠悠踱了过来。
白泽衔了些草,在口中嚼烂,来到时庭跟前。时庭意会,揭开肩头的衣裳,接下白泽口中草药敷上。
“多谢。”
白泽懒散坐在一旁看时庭上药,赔礼道:“我们魏王脾气不好,又老觉得自己剑术天下无双,四处惹事,你别怪他。”
“君王嘛,谁都得让着他。”时庭轻笑道。
白泽嘿嘿一声,说:“是啊。当年他总闹着要与我比剑。他是王我是臣,我也只有让着他,结果他还真当我是手下败将。”
时庭听出些端倪,探问道:“莫非您是……元离元前辈?”
“你知道我?”
“当然,史书上都有记载,魏阳第一剑客。”
元离哈哈笑道:“虚名,虚名。”
时庭道:“前辈一身绝学,为何不同向晏要个适合的人偶。可是他欺负你,给了这头大白羊?”
元离耷拉着脑袋道:“没。公子当年可央求着要给我做人偶了,是我自己不肯。五百年了,我只想隐姓埋名过快活日子,愿魏王相安无事,两国不再相争。”时庭含笑意会。
“不过公子给我的这身木甲可暗藏玄机,一点不比人偶差。”元离说着幻化成人形,是他年轻时的模样。他拾起地上时庭落下的佩剑,在月下耍了一套剑术。那剑法行云流水,叫时庭可望不可及。
时庭起身抱拳道:“今日有幸见前辈使剑,就是多挨魏王几下也值得。”
元离抚了下剑,丢还与时庭道:“你这剑可是好剑啊。”
“可惜随了我。”时庭接剑,面有惭色。
元离问道:“我瞧你这骨骼是练武的料,为何不好好学剑?”
时庭抱憾道:“年少时学过些皮毛,只是后来弃了,如今再想学也晚了。”
“晚是晚,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元离道,“你若有心要学,我可以教你。”
“当真?”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前辈请讲。”
元离化作白泽走到时庭跟前,低声道:“日后由你保护公子,不要让魏王与隗方扯上关系。”
当年向晏还未造出鹏鸟,从京城去边境,马不停蹄也要花个十多日工夫。
此次向晏独自前往,随行只带了几只符咒木甲照料起居。原本风渚是要跟随的,却被向晏硬是安排在家中,说是他不在,总要有偃师当家。
这一晚,向晏伏案画图,听见有人敲门,急忙忙去应门。门外站着店家,端了一碗清粥和了几碟小菜。
“劳烦店家特地为我准备。”向晏笑道。
“公子京城来的,又舟车劳顿,吃不惯这里重口的面食很正常。城中正好有一户人家,也是无米不欢,我就买了些,让厨子熬了粥。”
向晏打赏了店家几枚碎银,就让木甲上来接下食盘。那店家直愣愣瞅着那木甲将食盘端去案几处。
“公子还要在此待上几日?”店家问。
“不好说,或许再待三日,或许明日就走。”
店家恭谨道:“之前付的房钱已用尽了,明日若是还要留,烦请公子下楼补上。”向晏答应了。
忽而背后有声响,向晏转头,发现木甲太矮,够不到台面,忙去帮木甲端上。等再回头之时店家已经离开了。
他又回身关门。就在这时,怨灵面乍现。他琢磨着这时庭来去无踪的,还挺有鬼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向晏嘴上这么问,其实已经等了他几日了。
“好奇你进展如何。”时庭一进屋,就去看案上图纸。
向晏在一旁坐下,端了粥去一股脑儿吃尽,生怕给时庭抢去。他见时庭风尘仆仆的模样,料定他这路上辛苦。想当年自己还以为他真是个鬼,一拍脑袋就能日行千里飘来看他。
“河谷水深我已经请船家探过,栈道承重也差挑夫去试了试。”向晏道。
时庭点了点头,问:“这是城防设计?”向晏说正是,又道:“路上途经边境五城,我都探了探情形,打算在城外围建立一环新城,安置机甲。”
“机甲行军相对缓慢,若是驻扎在城外营地,的确不妥。”时庭思忖道,“只是机甲围城,若是有人蓄意纵火,可就麻烦了。”
“确实需要注意。”向晏闻言搁下手中的碗,执笔做了些笔记。
向晏道:“如今唯一想不通的的便是这座悬崖之城。”他倾身推窗,下方深渊万丈。崖底的风逆袭而上,画稿四散飞起。他赶忙合窗,弯腰捡稿子。
时庭对着扑哧作响的窗子,皱眉道:“确实麻烦。这城中房屋临崖而建,无法再修城墙驻机甲。而峭壁之上有栈道通行,敌人若要潜入又不可不防——”
“唔……”
“你怎么了?”时庭回头,见向晏蜷缩在地,连忙扶起。
“肚子好疼……”
时庭发现向晏嘴唇青紫,立刻看了眼那碗吃得一干二净的粥。
此时两名黑衣人破门闯入,提刀而来。几只木甲上前阻拦,皆被打飞在墙上,摔得粉碎。
“你们还真算准了时间来。”时庭说完,亮剑应战。
几日不见,时庭的功夫真是大有进益。可虽说如此,他毕竟是临时抱佛脚,以一敌二,不消一会儿,就露了破绽。
渐渐的,黑衣人的武器上刀刀见血。十几招下来,时庭前后都被人架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寒风涌入。两名黑衣人齐齐松了剑。图纸撒出窗外,如雪片漫天。向晏跃身而下。
时庭二话不说,推开黑衣人,也跟他下去了。两黑衣人冲到窗边,见下方天黑水急,相视一眼,不敢贸然追逐。
寒夜漫漫。
过了不知多久,向晏终于恢复了意识。他见自己躺在一浅浅的崖洞中,天蒙蒙亮,下方能清楚听见急湍声。
身旁生了一堆火。时庭着单衣,在烤向晏的衣裳。而向晏身上披的那件是时庭的,已经干透,混着些许炭火和多年前时庭肉身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