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鬼——by小梦蕉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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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真这么想,就尽管尝试吧。”
向晏不理会抚星泼的冷水,翻过身去,合上眼。
第095章 奔月 他们还说见我衣衫不整,你给我老实交代
向晏听到有人喊自己。他睁开眼,见时庭浑身缠着纱布躺在床上,开口就问他:“你的伤怎样?”
这不是记忆,是在延续上一个梦。
胸口依旧隐隐做痛,向晏说我没事,略显慌张。时庭余光一扫,警惕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向晏往身后一藏。
“拿出来。”
向晏呈上木工刀,说:“你骨头断了,医师嘱咐我切木头固定肢体。”
时庭猜疑道:“不会又想拿来寻短见吧?”
“不是!”向晏咯咯直笑。
时庭见他如此反应,总算是信了。他也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便哼了一声:“之前明明还捅了自己一刀。你到底想做什么?”
向晏琢磨着自己一次投湖,一次拔剑,如今连剪子都使上了,可谓百口莫辩。时庭见他不愿同自己说,便揶揄一句放过他。
“还以为你想陪我去死呢。”
“替我挡下昆吾丝的恩情,我就是将命还了也不为过。”向晏却认真答了。
“我帮你挡弦丝不是之后的事吗?”
“呃是啊……”向晏心想这人真是难缠,改口问道,“殿下感觉如何?”
时庭一听这称呼,这才想起自己已暴露了身份,转眼就端出王爷架势,不满道:“糟透了。谁把我缠成这样的?完全无法动弹,连知觉也没了。”
“昆吾丝削筋断骨,不缠住你就散了。”
时庭放弃了挣扎。向晏接着探问:“殿下真的讨厌人偶?”
“突然问这做什么?”
“因为先前见王府上收藏了许多人偶。”
这个问题向晏憋在心里很久了,碍于先前在家不能揭穿时庭。时庭也知道再也瞒不了他,于是和盘托出。
“我小时候在宫廷画院待过几年。那时画师布置完功课就会出去和琴师棋师品茗,两三个时辰才回来。画院里有位同学画得很快,总是寥寥数笔就溜出去玩。不过班上同学一直都没发现,因为他座位上总是有人。
有次我画到一半到屋外透气,正巧那同学出来上茅房。我意外发现进去的是他本人,出来的却是个模样相似的人偶。那人偶虽做工精良,但仔细一看,还是能分辨得出。我对此事十分兴趣,便暗地里留书给他,扬言要告发。
次日他回了信,说要送我木甲,想掩我的口。我有意捉弄,决意不收,更在信中指出人偶诸多不足之处。没想到第二天,他又带人偶来了,而这回是改进过的,摆明了要与我较量。
自此我便不断留书,每每将人偶破绽道出,他就会在隔日带来解决了破绽的人偶,甚是好玩。
可突然有一天,他没有带人偶来,中途也没有溜出去玩,一言不发画了一天的画。这样过了好些天,我终于忍不住找他,这才得知他兄长离家出走了。
他告诉我,先前他溜出去,都是找兄长玩去了,人偶也都是兄长给他做的。从那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如今算来,都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
“你居然是当年那挑衅之人……”
“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呢。”时庭笑了笑,此事可一直是他心底的小秘密。
“既然如此,为何一开始要对我说讨厌人偶?”
“你即便回家了,也还一心做木甲,没有陪向喻不是吗?他像从前那样来找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我就想替他教训你一下,没想到……”
时庭欲言又止,向晏嗯了一声,好奇下文,时庭却说了句没什么,就将他打发了。
向晏心中一阵唏嘘。当年自己千方百计隐瞒,就是以为时庭讨厌人偶,不想让他面对自己成为人偶之事,没想到倒头来竟是个误会。只是如今即便知道了事实,他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一旦说了,一切又完全不同了。
向晏悉心照料了时庭大半月,人偶终于做好了。时庭不能在向家多待,于是一拆纱布,就回王府住了。
这一夜向晏掮着他的木匣,爬上王府屋顶。双脚刚一沾地,就听背后人声道:“翻我们家墙做什么?”
“哈,殿下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出来练练剑。”
向晏摆手道:“不成不成,你大病初愈,过些日子再练。”他夺过剑,把人推入房中,心想:一不看着就想练剑。这人偶还不完善,若是出了纰漏可怎么办,等下赶紧检查一下筋骨先。
时庭道:“今日太医来看,说把不到我的脉,奇怪……”向晏心中一咯噔,说:“什……什么太医啊。神医说了没事就没事。”时庭道:“我也这么觉得,是云聿非要带人来看。”
不会是抚星要施什么计谋吧!
向晏扶时庭躺回床上,小声问道:“君上来做什么……”
时庭道:“他嘴上说探望,实则是来质问我上元节之事。”他伸出手,向晏将剑递还与他。他用剑点了点向晏胸口又道:“他问我何时重拾了剑术,又是何时与你走在一起了。”
向晏这才撂下心来,确定来的不是抚星,是当年的云聿。他还记得仙童曾提到抚星作为云聿时一心要拆散他和时庭,如今定是发觉了,才有所行动。只是抚星究竟是为何要多此一举,明明只要让他臣服于自己,推行偃术不就够了吗?他着实想不通。
不过有趣的是,向晏并不记得当年时庭对他提过此事。想来是因从前他不知道习剑一事,时庭便对他三缄其口。毕竟当年他一心向着云聿,若是开口提起,恐怕要伤二人感情。
时庭一边拔剑收剑玩一边道:“他很惊讶,还说一向谨小慎微的你,怎么会在庙会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是打算打破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怀王形象吗?”
向晏扑哧一笑:“原来君上也知道骄奢淫逸是殿下的伪装。”
时庭喔了一声,讶然道:“你平日里拉着向喻对我敬而远之,我还以为就你看不出。”
“我当然知道殿下是为了明哲保身。只是知道了也还得摆出个姿态,不是吗?”向晏心虚一笑。其实从前他是真不知道。
时庭让向晏替他把剑搁好,又道:“他还警告我,若再有行动,就送我离京。”
向晏闻言,不由感伤即将到来的别离。他起身将剑挂在床头,沉声道:“君意难改,若是真要贬谪,倒不如坦坦荡荡做自己。”时庭凝望向晏,微微一笑,此言正和他意。
向晏回身坐在床头,时庭促狭道:“你最近是不是天天夜里都溜到我房里。”
“我哪有……”
“下人可是说这些日子夜里老来人,一身黑衣半臂。”
这一说,向晏无力反驳。这全京城就他一人这般装束,他还自以为平日的衣裳做夜行黑衣正合适。
“来看我的?”时庭勾了勾他的小指。
“哦……”向晏装作没留意,让他勾住。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向晏正竭力想编个理由,却猝不及防被时庭揽到身上。时庭凑在耳边道:“他们还说见我衣衫不整,你给我老实交代。”
“闲言碎语岂能当真。”向晏一脸怍色。
“这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上回亲眼见了你那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不得不怀疑。”时庭一个翻身,将向晏压住亲吻。
“谁……喜欢……”向晏趁着空隙辩驳,可同时又不自主回应。
二人闹了片刻,向晏醉眼迷离,轻轻推了推时庭,小声道:“我回去了。”再不走梦会醒的。
时庭故意恼道:“言而无信。明明答应过会听我的。”
向晏想他先前确实是答应了的,于是垂下眼,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犹豫不决。他思来想去,又给亲迷糊了,心底满是期待与侥幸,仿佛正抚过一面完美无瑕的窗纸,即将捅破。
刹那间,刺眼的阳光透过眼帘。他睁开眼,又见地上树影斑驳。
梦又醒了。心中满是遗憾。果然愿望不能成真呐。
向晏再次回到梦中。此刻他身处移动酒楼,手里拎了几坛酒。酒楼人声鼎沸,他兴奋不已,好久没来此地畅饮了。
移动酒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楼只聊风花雪月,二楼只论内外时事,三楼只谈偃甲奇术。向晏要上三楼,走到半途,忽又放慢脚步,听一旁酒客议论。
“话说天子终于对怀王忍无可忍,将他贬去边境了。”
“怀王这些年穷奢极欲搜刮民财,是该送去那种地方关着。”
“可怀王素来如此行事,天子都不予理会。比起其他几位兢兢业业的王爷,怀王该是天子最不屑下手的一位。为何事到如今突然贬黜,这其中想必另有隐情。”
“有传言这移动酒楼是怀王暗中出资,记在一夏姓富少名下。移动酒楼一出现,怀王就卷铺盖离京,难道真是巧合?”
“可天子不是最好木甲偃术,为何对移动酒楼一事迁怒怀王?”
“你想这移动酒楼是谁设计的,必然是向晏。怀王能得到向晏的设计,交情想必非同一般。这夺了天子所好,不是明摆的挑衅嘛。”
“可向晏不挺洁身自好的吗?他对怀王总是退避三舍,怎么会把设计图给了他?”
“向晏的胞弟向喻不是和怀王走得近嘛。没准是他偷了兄长的图纸相赠。”
“那这怀王也是冤枉了点。”
“我看也不冤。就算不是向晏亲手给的图纸,这怀王愿建移动酒楼,就是有反抗之心。”
“这么说来也不对。向晏在边境驻扎了一万机甲大军。如今天子派怀王驻守究竟是贬谪还是交付兵权啊。”
“确实奇怪,天子之意难以揣度啊。”
向晏来到三楼,见风渚手揣图纸,凝望远方。他唤了一声。风渚回头道:“老师!酒买好啦。”
风渚起身帮忙接了酒,又道:“马上就要过玄冥湖了,你看见鹏鸟了吗?同学们一大早已经迫不及待去湖边等着,就等你去庆祝了。”
这一层窗口聚了不少人,都期盼着观望向晏的新作鹏鸟。那一日鹏鸟将载百姓环绕京畿,可谓一场盛事。听人说天尚未亮,玄冥湖畔已经排了一圈人等候鹏鸟的首航。
傍晚时分,最后一趟飞行结束。鹏鸟停泊在湖边,待游人渐渐散去。时至二更,鹏鸟又启动了。有人见它划破夜空,往边境方向驶去。
向晏独坐在驾驶舱内。本就不擅长深夜飞行的他,又许久没有操作鹏鸟,一路颠簸不已,自己都快开吐了。到了四更之时,他总算瞧见边境的悬崖了。
想起上一回飞行至此,还是他作为青槐的时候,当时他首次抵达边境,和其他低木一样满怀重生的希望,一心投奔他们的怀王。
夜幕下的边境之城,漆黑安谧,不见半点日后的繁华之貌。
鹏鸟盘旋几周,找了一处落下。这时时庭正带了几名随从,策马赶来。他们仰望那空中巨物,肃然起敬。
向晏从鹏鸟中跳下,边跑边道:“殿下快来,跟我看看这飞行甲。”时庭刚一下马,就被他拉了去。
他们坐到驾驶舱中,鹏鸟再度启航。
向晏乐道:“你看你那些随从们像蚂蚁一样小。”他侧过头,见坐在副驾的时庭并未望向窗外,而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贬黜后的时庭一直没见过向晏,言语间尽是委屈。
向晏好声哄道:“有鹏鸟日行千里,我隔三差五就能来边境了。”
时庭追问:“隔三差五是多久。”
向晏说:“五日?”
“三日。”
“那可累人了。”
“我也可以飞去找你。”
向晏侧头嘻嘻一笑:“那殿下要来试试?”他起身让时庭坐下,简单教了几下。时庭对驾驶极有悟性,三两下便上手,让向晏去副驾上玩去了。
时庭问:“想去哪里?”向晏道:“去天边转转吧。”
鹏鸟一路上行,冲破云层。寂空无垠星斗满天都唯他们二人独享。
向晏道:“再往上是不是会抵达天界呢?”时庭当时一无所知,只当是玩笑,接道:“说不定能遇上神仙。”
他们持续飞行,直至来到一处,天边有异象。遥远的边界上一片溢彩流光,与他们周遭静谧的夜空截然不同。
时庭琢磨天边是什么,正打算向那处探索,忽然仰头倒下。他背后贴了一个符咒。向晏立在身后。
向晏停泊了鹏鸟,从随身木匣中取出工具,解开时庭衣裳,打开胸口,取出那枚墨玉带勾。
他走出舱门,小心踏入云端,心中默念,不会摔下去不会摔下去,果真得以凌云漫步。
他紧揣墨玉,兴奋地迈进云朵之中。他一路狂奔,往那奇妙的边界冲去,可刹那间,手心一空。
他回过头。那枚墨玉飘在空中,没有随他过来。对面依旧是漆黑的夜,与他所处的琉璃幻境界限分明。
“怎么只有我过来了。”向晏施法,唤出时庭的魂魄。他伸手去拉,时庭却被撞倒在地,一脸莫名。
时庭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向晏想要如何,但他痛恨眼前将他们隔开的无形边界。他不断努力,可一次又一次疼痛倒地,总是撞不破。
难道抚星没有骗人,他真是带不走的梦中人?向晏绝望地低下头。时庭静静在对面望着他,似乎说了什么,但他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