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本尊不是白泽——by游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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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道,消?”
浮黎从未料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他的眼中骤然一空,一字一顿地喃喃重复着,脸色瞬间就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接着,是一片长久的死寂,像是暴雨前的过分宁静,充满窒息的压抑感。整个室内只有黄疏朗细若游丝的呼吸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哈哈哈,好一个身死道消!”浮黎突然近乎癫狂地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些许痛苦和释然。
他一面笑,一面攥紧了拳头,并不尖利的指甲强行刺进血肉里,剜出了一道狰狞的血疤。混沌魔神的身躯比金石更强悍,因此鲜少会受伤。而一旦受伤,必定会痛地死去活来。
此时此刻,掌间的疼痛将浮黎撕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这不可能!另一半却冷静地诉说着事实。
其实他心中一直明镜似的。他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突兀,如此不甘心……
曾经他和鸿钧对峙的当头,鸿钧说过:“浮黎,天生大道,三千魔神,百种劫难。当你愈接近天道,你就愈发现天道无情。它不会容忍任何魔神的挑衅,包括你我。”
当时他还嗤笑鸿钧的杞人忧天,但心中总归是把话听进去了。只是他从来不曾惧怕劫数,渡过了,便继续潇洒;渡不过,了此一生也无妨。反正他活得够久了,一直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唯二牵挂的,也不过就是后山藏的一洞金玉法器和从小养大的三宝——或许现在该称三清了。现在这些俱已消失,他孑然一身,更是破罐子破摔。
可他没想到,这劫是来了,却没应到他身上。
量劫之所以为量劫,和天劫大有不同。天劫易渡,是个妖便渡过,有的甚至还能想出种种法子规避天劫。量劫则不然,便是你深埋三千丈、禁制五百许,也能将你劈地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天地间再无此人。
浮黎闭关前,不过是在洞府中下了个普通禁制,连天劫都挡不住,更罔论这种灭绝众生的量劫。
所以此时此刻,浮黎除了懊恼,还有不解。
他十分想问一句:连天道之子鸿钧都死了……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3章 造化玉碟?!
“咯咯咯!咯咯咯咯!”突然,一阵古怪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室内响起。
浮黎一看,眼前哪还有什么黄疏朗的身影!
只余一只趴伏在地,呈作揖状的橙黄小鼠。这小鼠头顶三缕灰毛,像是安了个高频震动仪般,不住发抖,那古怪的咯咯声正是上下牙齿磕碰发出的!
“你化成原型做什么?”浮黎蹙眉,不知道自己很丑吗。
黄疏朗看着浮黎一脸嫌弃又无辜的样子,心道他如果打得过,就上爪挠花这张脸!但显然,他是打不过的。也只好涕泪横流,眼巴巴地瞅浮黎:“吱吱,威,威压……”
想来是怕到极致,连人话也说不清了。
浮黎微微一怔,这才发觉自己情绪翻涌间,竟是不经意放出了威压。属于上古魔神的威压一出,这小妖怪没白眼一翻晕过去都算好的了!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收回威压,轻嗤:“啧,现在的小妖怪,怎连这点威压都受不住。”
怎么,还指望他承认错误不成,他混沌魔神的失误能叫失误?
但他还想让这小妖带他熟悉熟悉当下环境,欺负过头就不太美妙了。故振袖抛出一青色玉瓶,打算采取怀柔政策,道:“吃下,把你那原型收回去。”
这青玉瓶中所装,乃他亲自制作的糖丸。由须弥木、扶桑花、崖香、冻台冷泉混两大勺玉芙蕖蜜浆,熬煮七七四十九天凝成。以往,这些糖丸是三清幼时最爱吃的,有护元固本、养气补灵之效。
连素来最喜毛团子的天宝,都舍不得分给嗷嗷叫的毛团们。在鸿钧开坛讲道的日子里,他闲来无事便做了一大堆。没想到,人是等不到了,就只能便宜这小妖了。
黄鼠狼用爪子刨开木塞,囫囵吞了一粒下去。
“……”呕。
哪怕这糖丸入口即化,一线入喉,他还是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像是掺了醪糟水的胡萝卜混大蒜汁儿,简直要了妖命!
但浮黎给的糖丸也确是有效的,不消片刻,他便觉得内丹处一股热流涌动,连震荡不已的灵台都平静下来,甚至卡在瓶颈的境界隐隐有突破迹象!
他心头一喜,暗自道:眼前这位虽然凶了点,但八成是位久不入世的大能。如今丹道式微,他竟随随便便就掏出这般神效的丹药,实在阔绰!这大腿啊,我黄疏朗先抱为敬!
想到这儿,黄疏朗立马抖了抖毛重新化作人形。
只见干瘪瘦削的男子颤抖着匍匐在另一名仙人之姿的男子脚下。此情此景,若是抛去皮相不谈,叫不知情的旁人瞧见,定是会感叹一句白日宣淫,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多谢——”
“别客套。我且问你一句,当今的灵修皆如你一般?”
但凡靠灵气修炼的都可称一句灵修。但严格来说,浮黎并非灵修,他由混沌元气所化,修炼靠的是天地精气,灵气倒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只是几个量劫过去,如他一般的魔神早已消匿无踪,剩下的便都是些灵修了。
黄鼠狼不解道:“如我一般什么?”
“弱。”
“……哈哈。也不是,只不过打七百年前《允许不同种族通婚条例》的实施,上古流传下来的纯种血脉越来越驳杂。在灵气越发稀薄的境况下,大家哪怕修炼再勤,也还是修为平平的居多……”
七百年前竟是不许自由相恋!比他还霸道……
浮黎心道:要是祖龙那淫1乱的老臭虫来到当时的修界,可不得憋坏了不成!
要他说,喜欢就是喜欢,哪还有种族之分,甚至连男女之别也是要不得的。若他喜欢的,便是生了四只脚、七八条胳膊,受千人唾弃、万人辱骂,他也照样喜欢。
“你说,现下的灵修都修为平平?”浮黎听到这话有些蠢蠢欲动。
他对故人是没什么指望了,便是再厉害,又有谁能逃过量劫呢?说来惭愧,他如今也唯有一小小夙愿——便是登顶修界。
这夙愿在混沌没达成,在梦中也没达成,在这修为平平的修界,还不能够得偿所愿?毕竟好说歹说,他也算是所有灵修的老前辈,老前辈的小小诉求,一点都不过分吧?
黄疏朗毫无防备,趁机吹捧道:“正是,连我都是黄鼠狼一族的伯叔级长辈了。但我的修为也不过百年,比起您,那是大大的不如啊!更别提那些刚化形不久的灵修了,估计您一根指头都能碾死!”
闻言,浮黎咧嘴一笑,意味深长地冲黄疏朗招手道:“带我去见见比你更厉害的灵修。”
顿了顿,复又想到这小妖不知他身份,怕是心有不愿。他不喜欢勉强人,便拿出一瓶糖丸道:“办得好,这就归你了。”
黄疏朗眼一亮,还以为是自己的彩虹屁发挥作用了,忙道:“好嘞,我发个消息给他们!”
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金属长片。手指一碰,也不知触动了什么阵法,那长片竟冒出了明亮的白光。
浮黎看到这长片,目光一凛,接着脑袋就突然开始剧烈抽痛起来,心道:不会吧……造化玉碟?!
造化玉碟由混沌青莲的莲心化成,是天道之子鸿钧的法器,也是他毕生难以忘却的噩梦——
他曾因好奇生为灵体的鸿钧和无形的天道究竟是如何沟通的,便潜入三十三天外的紫霄宫将造化玉碟顺了出来。可谁知,他的灵识甫一进入玉碟,便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来回撕扯!他想逃,却被无所不在的天道意识禁锢在了玉碟之中。
那滋味,就像是无数针梭在脑袋里穿刺,将他的脑髓都捣成了稀烂的浆糊!再用巨斧把他的脑袋劈开一条裂缝,将脑浆倒出来又灌回去,如此反复,无止无休。
疼,真的好疼!
最后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逃脱的,醒来时便躺在了君山的卧榻上了。
此后,他再不接近紫霄宫。
所以放眼混沌,他唯一忌惮的就是这造化玉碟!
而此刻,眼前小妖竟拿出了造化玉碟般的秘宝,怎能不叫他忧心。
但他惯会隐藏情绪,于是面上仍不显,沉着冷静地看着黄疏朗的手指在其上戳戳点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手中的,能给我瞧瞧吗?”
黄疏朗道了一句“当然可以啊”就将法器递给浮黎。
浮黎接过法器,也学着黄疏朗的样子用手去戳。
谁料,光屏一亮起,映入眼帘的竟是只深棕色的肥硕黄鼠狼!那黄鼠狼的一对豆豆眼迸射凶光,仿佛要越出光屏的禁锢向他扑杀而来!
浮黎的呼吸微不可查地一滞。
他心中结印,瞬息成诀。一道灭咒就顺着触及光屏的指尖,打入了长片中,光屏骤然一黑!
浮黎复又试探几回,发现那一脸凶相的黄鼠狼果真不见了踪影,遂将长片抛还。
啧,原是小小的封印法器,着实吓他一跳。
替你灭了,不必多谢。
黄疏朗毫无所觉地将长片揣回兜里,道:“我已经发信息给他们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浮黎点头,率先开门,却听“嘭咚”两声,摔进来两个人影。
“……”什么毛病。
浮黎想:女娲着实湮灭太早,都没能好好教养这些后人。前脚才坏人洞府,后脚就做出听墙角这般事。
张桂芬像个大青虫似的在地上蠕动了两下,撑着手爬起来,讪笑道:“哈哈,哈哈,我这不是有点急吗?毕竟三清观好歹也是个百年古观,虽说没什么香火,但神像就这么坏了也不太好是吧?”
黄疏朗这才想起张桂芬有事找他,忙问:“不是,三清观怎么了?”
张桂芬瞥了一眼浮黎,见他没什么异动,才有些惴惴不安道:“这个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三清像倒了。”
黄疏朗松了一口气,道:“倒了就扶起来啊。”
张桂芬补充:“碎了。”
“……”
寂静了一瞬后,黄疏朗的怒号几乎要把房顶掀翻:“你说什么?!三清像碎了?什么时候,怎么碎的?谁干的?!”
张桂芬面色尴尬,心道:就是你身边一脸事不关己的这位,你刚认做爷爷的这位!
但她到底不敢直说,不然一下得罪了两个人,只好小幅度地斜眼看浮黎。原本至少端正的五官这么一斜眼,竟平白生出几分猥琐来。
黄疏朗活了几百年,哪还能不懂这个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
但知道又如何,他现在是巴不得自己不知道!思前想后,黄疏朗还是觉得小命重要,于是他大手一挥:“咳咳,三清像的事日后再说,我先带……您如何称呼?”
“浮黎。”
“那我先带浮……带您去见见人。”黄疏朗斟酌又斟酌,还是不敢直呼其姓名,依旧毕恭毕敬地伸出一手为浮黎开道,腰低得恨不得垂到地上去。
浮黎在混沌的排场比这大多了,故而受的一派心安理得。
他本身倒不是喜欢刻意显摆的,只是那些个魔神妖兽一个赛一个矜贵,什么非梧桐不栖的凤凰、非弱水不饮的鹿蜀。是以为了不输给旁人,他只好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非美人不得近他三尺。
奇葩吗?他也觉得十分奇葩。可耐不住别人都觉得他气派。想想他了君山的一个洒扫童子都长得玉雪可爱,每每出行都是美人作陪、香兰铺路,有长得稍怪的人想接近他都会被昆吾一剑震退,可不就是气派吗!
浮黎深觉自己哪怕不再是当初那个排场大过天的魔神,但至少也该保持住高深莫测的样子。于是他可有可无地颔首,全当做了回应,仅仅敢在心里跳脚:
还好还好!要是方才这女娲后人将罗睺的名号供出来,不就一下被人听出来他在推诿责任了吗?毕竟一个化为劫灰之人哪能诈尸,还专挑这家的三清像打呢?
浮黎为了不被瞧出端倪,率先振袖走出了门。日光毫不吝啬投射下来,给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配上那一身不合时宜的白袍,真如仙人下凡一般,清风朗月,飘逸出尘。
但他的下一个动作,就让整个人显得不那么风雅了。
只见浮黎走到三脚小兽面前,小心又小心地拍了拍它的兽首,十分年轻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慈爱的笑,道:“这个小乖乖能给我吗?”他还挺想以后就用这小兽出场的。
静了半晌,浮黎以为他们是觉得自己又要强抢了,好脾气地补充道:“我不白拿,我拿东西换。”
说完,蒙头在自己的介子空间里翻寻起来。
三宝的旧衣服?没用。
三宝的木头玩具?没用。
三宝捡来的漂亮石头?没用。
……
鸿钧的一只鞋,罗睺的半条腰带?!
他究竟何时把这种东西塞进去的!
良久,浮黎终于在堆积如山的奶娃娃用品里翻出了几颗灰扑扑的珠子。可他实在记不起这珠子是打哪儿来的了,也不好拿出来随意诓骗。
这……浮黎难得有几分尴尬。他本想随便找出点金银玉器来换小兽,结果现在才想起来,为了养儿子,他的介子空间几乎都是三宝用的玩意儿,他自己的宝贝早就封在后山的某个山洞里了。
真是当奶爸当到一贫如洗啊!
“罢了。”浮黎轻咳一声缓解尴尬,很是善解人意道:“我料定你舍不得,便不夺人所好了,改日再说,改日再说。黄疏朗,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