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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管这玩意叫神?——by拾酒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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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忏顺着他的视线望到满树栀子与庭院归人。
  “十一。”
  沈鹤归温和地笑着,栀子绕着他的手腕,平添一抹清甜:“功课做的怎么样了?”
  十一:“……”
  他避重就轻道:“我的点心呢。”
  沈鹤归故意拉下脸说:“功课给我。不然没点心。”
  十一泄了气,从窗台上滑下来,端着肩膀老大不乐意地撇着嘴。
  陆忏做出抚摸他头发的手势,盯着沈鹤归的目光恨得要冒出火星。
  哪怕他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前世,他也根本喜欢不起来。
  道貌岸然,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这种人哪里好了。
  等他抓回现实的小公主一定要让他说一百遍“我只喜欢陆忏。”
  ……算了,不要说一百遍,会嗓子哑的。
  在微信上打字发过来就好了。
  ……这样似乎也很累。
  那就罚他一个吻吧。
  只要一个吻,我就原谅他。
  陆忏心想着。
  周遭景色暗下来,仿若潮水一般退去。
  他再抬起头时,却因眼前所见而震惊。
  天道崩塌、日月晦暗。
  地表下陷,昼夜颠倒。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死尸残肢,说是尸山血海、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陆忏踩在漫山遍野的残肢断臂上,本能地搜寻着祈尤的身影,却并未找到他一根头发。
  他觉得心惊胆战,太阳穴一下又一下地鼓动着。
  灾厄之种……
  有人点燃了灾厄之种!
  这场暴雨似乎永不停歇,冲刷着故去的文明与历史。
  一切荣耀与罪恶都要被掩埋在这一场浩劫中。
  怨尤神以少年之姿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尸山血海。
  “先一步使用灾厄之种的人居然是山主老儿……”
  怪物眯起了竖立的瞳孔,它烦躁地甩着尾巴,贪婪地想要嗅到远山的血腥气,吸进来的却尽是栀子花香。
  怨尤神没有过多评价,他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他随手拍拍怪物,后者也是个聪明的,当即溜了个一干二净。
  来者是沈鹤归。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身上干干净净,未沾半点儿雨滴或泥点,若不是他难得的疲倦之色,怨尤神几乎以为外面不是天劫,而是简简单单下了场雨。
  “沈鹤归……”
  “十一。”
  沈鹤归截断了之后的话叫住他。
  他抬起袖子擦一擦十一的额角,“怎么出了汗,小心着凉。”
  十一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推开他的手,“沈鹤归,外面是天劫,你不要管。”
  沈鹤归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着说:“外面是百姓,我要管的。”
  怨尤神冷眼看着他:“你急着找死投胎是吗。”
  “小孩子家家,嘴巴不要那么毒。”
  沈鹤归无奈地摇摇头。
  怨尤神冷冰冰地看了他半晌,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大概是要出言讽刺,但是话到了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去了。
  ……这是他的大祭司。
  他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沈鹤归倒也不生气,他笑着点一点怨尤神颈间的红绳,语气温柔得像是给小孩子读睡前故事。
  “好孩子,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教你下一个玩法。
  “我想想,该教什么来着?”
  怨尤神低着头瓮声瓮气说:“’媳妇开门’。”
  “嗯,对,教到这个了。”
  沈鹤归莞尔一笑,轻轻揉着他的头:“等我回来教你,好不好?”
  怨尤神没说好还是不好,他只是目送着沈鹤归走到门口,看这个人回头笑着调侃说:“不祝我凯旋而归吗?”
  他面不改色地说:“……我祝你下山时崴到脚,或是干脆摔折了腿。”
  这么晦气的话,沈鹤归仍然一点都不生气。
  他只是一如既往微笑着向他的十一点头示意,手持油纸伞,背着他的剑,逐步远去。
  而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沈鹤归。
  白鹤再也不会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午有运动会,下午迷迷糊糊睡了好久——
  回忆篇还有2、3章左右。
  宝贝们明天双节在哪里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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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旧事(四)
  入梦请神的人是山主,点燃灾厄的人仍旧是山主。
  他心中有恨。
  面对天下浩劫,夫蜀先生已经腾不出时间和精力勃然大怒质问山主有何恨、为何恨。
  他带领着宗门弟子同饲养的妖鬼并肩抵御这一场天谴。
  但人和天终难以一战。
  不过七天,红尘已是一片生灵涂炭。
  城北洪水滔天、城南烈火焚野;城西饿殍遍地,城东鼓吻奋爪。
  朝廷派出的兵与肃佑宗谴去的妖鬼皆被这场祸乱所吞噬,无一例外、无一幸免。
  “宗主,北山三十二军皆战死……这是林宗师的……遗物。”
  夫蜀先生笔直地站在台阶前,扬起脸紧紧闭了闭眼睛。
  “吾知道了。”
  他的声音仍旧中气十足,却暗暗含着一点哑。
  “退下吧。”
  殿门口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响。
  夫蜀先生喉头一阵腥甜,重重跌坐太师椅里,他抬手扶住额头,却未见一暗紫色的身影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这人一副十七八岁的少年姿态,浅浅皱着眉、嘴角向下撇着,他端着双臂,尽量维持着平静与自傲,但略沉重的脚步依然暴露了他的焦虑。
  “喂。”他叫了一声,“外面乱成这个样子,你派人去不也是找死吗?”
  夫蜀先生捏一捏眉心,平静地唤他:“不鸣,你不懂。”
  “我有什么不懂的?”顾不鸣语气不善:“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命重要!你派他们去送死,我不要在你这里等着遭天谴。你……你跟我一起回青鸾封地去,那儿有凤凰的庇护,死也是最后一个死。”
  夫蜀先生沉沉一笑:“凤凰啊,吾曾听闻凤凰与青鸾也算是同根生,可是真的?”
  “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顾不鸣腾的一声蹿到他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人间已经烂了!现在妖族封地才是炙手可热你懂不懂啊!?”
  夫蜀先生面不改色稍稍抬眼,不动声色间眼中的寒流足以令顾不鸣闭上嘴。
  “不鸣,人族的寿命不比妖族,”他不疾不徐站起身来,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山,“但是人族有比生命更为看重的事物。”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不鸣。”
  夫蜀先生取下终年挂在墙壁上的长剑佩戴在腰间。
  这把剑是上一代宗主亲自送给他的,赐名“不佑”。
  我们生在泥淖,我们强大自傲,我们不需要上天垂怜庇佑。
  天不佑,此剑出。
  ……
  七日足以天地变色,昼夜颠倒。
  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月下白衣沈鹤归却撑起一方庇佑之地。
  他持着一柄油纸伞,每至一处,便以灵力灭火、运转洪水回川,斩恶鬼、杀猛兽。
  他竭尽全力挽救数以万计百姓的性命。
  明月虽然不会奔尘而来,但初心不改,伴君而行。
  清风却已不知不觉间化为飓风。
  陆忏站在这段扭曲又模糊的回忆里,他看着生灵涂炭、人间炼狱,看着沈鹤归血浴沙场、以一敌千。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准。
  陆忏压抑着胸口钝痛,沉默地背转身子向肃佑宗山上走去。
  他遇到了两个人。
  山主与玄武大祭司。
  玄武大祭司已是弥留之际,他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半阖着眼睛盯着面前的山主,一声叠一声地叫:“山主……山主,你为何啊……”
  山主仍旧罩着黑纱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痛苦地弯下腰蜷缩一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声泪俱下,握住玄武覆着鳞片的手说:“我没想过会这样……我没想过会这样啊!!”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祠堂中,显得尖锐又凄厉。
  玄武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他目光涣散,每一次聚焦都落在山主的身上。
  他的神态逐渐怨毒,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山主:“我恨你——你毁了肃佑宗……毁了我们的家——”
  他本是奄奄一息,此刻却像是回光返照,额间浮现金光闪闪的鸦羽印记。
  “你该死、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永远活着!生不如死!!!”
  玄武一声比一声凄厉,只见血光一闪,山主忽然捂着额头惨叫出声。
  他跪伏在地,额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黑纱斗笠滚到了一边,山主黑发如墨,乱糟糟地散在地上,他猛地抬起头,露出沾满了血污的脸颊,乍一眼看去居然有那么几分眼熟。
  陆忏思忖半晌,忽然惊起一身白毛汗。
  这不是夫蜀先生的脸吗!?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随着玄武一声声弱下去的诅咒,山主的面容五官在血污下逐渐扭曲。
  变得不再像夫蜀先生,反而掺了几分玄武大祭司的影子。
  陆忏越看便越是心惊肉跳。
  这张脸……这张脸为什么那么像……九局局长沈玄?
  玄武重重咳出血沫来,他额间鸦羽印记逐渐暗淡,最后消失殆尽。
  他指着山主的手也无力地垂落至身侧,神色灰败,一字一句诅咒说:“我要你与天地同寿,永久忏悔、一生赎罪。”
  山主额间沾着血的印记熠熠发光。
  那是玄武的第二颗心脏。
  接受它的人,寿与玄武等长,直至天地凐灭。
  山主仿若痛不欲生,抓紧身前的衣襟,一声声地哀嚎凄叫。
  他在空无一人的殿堂中打滚,恨不得碾碎自己的根根白骨,然而他的所有创伤都会因玄武的能力恢复如初。
  他不会死,他将一生惭悔赎罪。
  沈玄。
  沈与玄。
  沈家与玄武。
  陆忏有些茫然。
  山主是沈鹤归的师父,是红尘的罪人。
  那沈玄是谁?
  沈玄算是什么人?
  他把自己捡回去,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视为己出的沈鹤归?
  那他陆忏算什么。
  茫茫苍生一份子,罪恶过往的遗留者,月下白衣沈鹤归的转世轮回。
  他陆忏算是哪一个?
  可笑。
  他心疼祈尤身上打着的“怨尤神”标签,那他陆忏何尝不是早已待价而沽。
  在祈尤眼里,他算是什么呢。
  如果陆忏能照到镜子,想必能见到镜中厉鬼,脸色铁青、神色难看。
  他紧紧攥着藏在衣服口袋里的双拳,咬着牙在这段过往中继续走下去。
  ……
  第七日的末尾,第八日的伊始。
  在运用自身灵力熄灭焚天业火、运转黑水回川、斩杀千百妖鬼后,沈鹤归已是强弩之末,灵海枯竭,他甚至握不住自己的武器。
  沈鹤归行在红尘之前,走得太快以至于苍生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而不见他惨白的面色。
  猎猎白衣下是层层叠叠的伤痕,无药可用已是溃烂化脓,寻不到干净的水源,只能杀鹿饮血。
  他已经整整七日没有休息了,每一次闭上眼睛他都仿佛能听见百姓哀嚎痛哭的声音。
  他不能停。
  他肩上有整片红尘。
  灾厄之种被埋藏在城外最南边的山里。
  山脚十里外已是瘴气弥漫。
  沈鹤归站在山脚下,望着山峦。
  他想起一个人,与天下百姓。
  他似乎在权衡利弊,也像是在回忆过往。
  指路的妖躲在他的庇护里,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问他说:“沈仙君,您可是真的要去?”
  沈鹤归走到这里,反倒是像放宽了心,轻声说:“要去的。”
  “沈仙君看来是胸有成竹。”
  沈鹤归困惑,问说:“何出此言?”
  小妖撑着他的油纸伞,笑嘻嘻说:“您刚刚在笑呢。”
  他静默半晌,逐渐收了笑意,平静地说:“是啊。……想起了一个人。”
  小妖时刻觑着他的神色,见他收敛,不再敢说话,撑着伞连连鞠躬,匆匆逃了路。
  沈鹤归明知刻不容缓,却在步入瘴气前,再一次选择了回头,望着身后人间、红尘滚滚。
  他的目光平静悠长,好像透过无边破败看到了他的宗门、他的山、他的无名居。
  与无名居里的人。
  小孩,慢点长大吧。
  如果可以,不要做神。
  沈鹤归转过身,毅然走进瘴气中,直到吞噬了他的背影。
  他不作犹豫,徒手点燃最后的灵海作为阵眼,以身作缚,只为灾厄之种的毁灭。
  他承受了数以万计恶灵的撕扯,承担了天下百姓走向死亡的结局。
  沈鹤归以一人之力,救了红尘。
  业火明明焚身,恶意却冻碎了他的血液。
  听闻他死前血流满地,凤凰长泣。
  日落月升,天地颠倒。
  他弥留之际远远地看见他的神明驭兽而来,长发披散,红衣猎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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