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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管这玩意叫神?——by拾酒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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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别他妈有需要。
  祈尤从她匆匆钻进前台的背影收回视线,一声不吭挑了件藏蓝色加绒加厚冲锋衣。
  他没有试衣服的习惯,站在镜子前简单比对了下就拎着去结了帐。
  “不用包装。现金结账。”
  祈尤语气淡淡,握住钱包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时无意带出了两三颗果味硬糖,叮叮当当砸到了地上。
  黑猫的动态视力灵敏得有些可怕,它趴在祈尤肩膀上懒洋洋说:“哟,你还随身带着糖?”
  也幸亏普通人看不见它,不然估计要被它煞到心脏骤停。
  祈尤没理它,神色淡然地蹲下身将几颗糖果拾起来又塞回口袋。
  他结过帐,随手将吊牌剪开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出门前先将自己裹成一只笨重却又不失英俊的大粽子晃晃悠悠走出去。
  黑猫再次询问说:“你现在要上山吗?”
  祈尤往嘴里塞了颗糖块,面不改色点下头:“上。”
  “现在就去?”
  “嗯。”
  他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干脆利落地直接点名去沈沽山山脚下的某家旅馆。
  祈尤坐在车后座,单手插进口袋,另一只手拄着下巴,任由黑猫从他肩膀上跳下来,用爪尖来回扒拉着他的口袋。
  他眺望窗外疾驰而去的景色,有所考量。
  三月的沈沽山,依旧冷得刺骨。
  ……
  九局局长办公室里,无边的死寂更似深不见底的死水。
  沈玄站在陆忏面前,颇有些局促不安,粗糙的食指拇指来回搓弄着衣摆。
  前世师徒的关系倒像是倒过来了。
  他捡回陆忏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早晚要陈自己的罪。
  即便如此,仍旧心怀侥幸,希望这一天再晚一些、更晚一些。
  陆忏以手掩面,弓着腰深深地吸着气。
  他保持这个姿势有一段时间了。
  从他记起自己的来历,到现在的一个多小时,看上去像是厌恶愤怒至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大脑一片空白。
  过于疼痛反而麻木。
  愤怒至极、怨恨至极,他能想起的求救信号也不过“祈尤”这两个字。
  单单念着,他便觉出有一根神经在隐隐作痛,牵扯着让他振作起来。
  陆忏忽然狠狠搓了把脸,直起腰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小陆……”
  “打住。”
  陆忏做了个停的手势。
  他打小被送到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和沈玄单独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更多都要靠沈夫人在其间沟通感情。
  陆忏从小到大对沈玄说过的贴心话不过一句“我怕你死在这个位置上无人管”,真让他说些煽情话,还真有些说不出来。
  他捏着鼻梁说:“你不欠我什么,老沈。
  “你的过往唯一让我心怀芥蒂的无非是有关怨尤神遭过的狗屁天谴,但是与你并不算有直接关系。”
  陆忏顿了一下又说:“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过往的红尘苍生,可能也有那么个沈鹤归。”
  但与我无关。
  他只字不提,却处处透着这个意思。
  陆忏不属于过往红尘,他亦不是沈鹤归。
  白鹤不会再归来了。
  在场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即使如此,沈玄却依旧背负着山主的罪孽,无法挣脱,无处辩驳。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棵枯死的老树。
  “如果非说你欠我什么……”陆忏忽然话锋一转。
  沈玄闻言,神色肃穆地站正了一些,“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
  陆忏转过头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把祈尤联系方式给我。”
  沈玄:“……”
  他一板一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把祈尤联系方式给我。”
  沈玄:“……”
  不是,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他讪讪地笑了一声:“小陆,怨尤神——”
  “他叫祈尤,”陆忏回答得干脆利落,“他是你儿媳。”
  “……”别这样,求你了。
  沈玄面如土色,半天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陆忏不依不饶直视着他:“他临走前来见你,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
  “是这么回事。”
  沈玄叹息着说:“……但也并没有告诉我太多,他只说他要去沈——”
  话说到一半,他自知失言,忙截断了话茬,但已经被心思灵敏的大凤凰抓到只言片语。
  “沈沽山。是吗?”
  “……”淦。
  沈玄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只是再度长长叹息一声,张望着别处,念叨着:“唉,人老了记不清了,这孩子是要去哪座山来着?……沈什么山,什么沽山……”
  陆忏颔首,正欲起身时,却听老沈不无认真地唤:“小陆。”
  他抬眼看去,沈玄局长居高临下直视着他,双手背在身后,隐隐约约与过去的山主竟有几分相似的模样。
  “你要知道,祈尤先生比你更早知道你与前人有几分关系。他不告诉你这件事,自有他的考量,他不希望你再牵扯进这些破事里。虽说你和祈酒……”
  沈玄顿了下,还是面不改色继续说了下去:“虽说你和祈酒并非一人,但他未必也这么认为。祈酒死在他的面前,他不想让你再出差错。”
  “我知道。”
  陆忏淡然点头,“但你应该也知道,我这条命是为谁来的。”
  “无论因果,我都要他亲口告诉我。”
  “我只与他同生死,共进退。除此之外任何可能性都不复存在。”
  沈玄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甚至有几分理所应当。
  “……你要去沈沽山劫他吗?”
  “不。”
  陆忏笑着摇摇头。
  不知道怎么的,沈玄看着这个笑容莫名觉得遍体生寒。
  ……他妈的为什么有点诡异。
  果不其然,下一秒陆忏便阴恻恻地开口:“……他以为我没有联系方式没有地址我就抓不到他了?”
  他哼笑一声,评价道:“真可爱。”
  沈玄:“……”
  以后谁再说陆忏和沈鹤归有半毛钱关系,他第一个不服,他亲自操着打狗棍上门讲理!
  陆忏坐在沙发上,仿佛胜券在握,又像是孤注一掷,缓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锈迹斑驳、森冷不祥的铜币。
  是向怨尤神请愿的铜币。
  在他与祈尤尚未重逢时,这枚铜币借由祈尤的手递给了江浮生,而江浮生转手将它赠予自己。
  其实不觉间,故事的开端已经写下了他们重逢。
  他们都在奔向彼此。
  只不过双双皆在路上,走得很慢、也很倔强。
  但终有一日,他们将再一次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常更新~
  周六周日可能更不了,作者下周期中考试要复习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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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糖块
  林间有群鸦掠过。
  它们伸直羽翼,飞得很低。
  沈沽山山下一片死寂,雾气隐隐难掩鬼气森森。
  想来也是,就算神明取骨震河山,但凶神的骨头招来的总不会是什么善茬儿。
  祈尤才到山脚,胸口不由一阵悸动,耳边响起类似耳鸣的声音。
  他抬头看向巍峨山巅,滚滚乌云缠着万千参天古木,陡峭山壁上的吊桥年久失修,隐约可见其间中狰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寒风灌入肺中,从内到外地透着冷意。
  但他浑然不觉。
  祈尤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山峦之巅。
  那里应有一座坟,其中埋着他的骨。
  “真是……太久……”
  他本想说“太久没有回来”,又觉此处并非归处;想说“太久没有见面”,又觉沈鹤归已身殉天下,若与一根骨头碰头也着实有些滑稽可笑。
  祈尤沉默地收回视线,背转身子向一间民宿走去。
  沈沽山脚下尚且没有城市化,旅馆上都要挂着古色古香的枣红色牌匾,画着龙飞凤舞的提字。
  祈尤头开始只看清后面“客栈”两个字,前面不知道是什么鬼画符。
  他单手推开客栈的门时,恰巧看见一位女性背对他背着一个对于她瘦弱双肩来说过于庞大的登山包,噔噔地踩着木头台阶走上楼去。
  “啊哟,小哥住店吗?”
  站在木头前台后叫住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扎着辫子的姑娘,她的双眸澄澈清透,笑起来露出两颗浅浅的梨窝,操着一口当地特有的口音,听起来特别亲切。
  祈尤说:“住店。”
  “好呢,这边有自酿的杨梅酒,小哥尝尝暖暖身子。度数不高的。”
  姑娘接过他递来的身份证,前一秒还笑意盈盈,下一秒就春风难度。
  祈尤:“……”
  黑猫唏嘘:“哦哟,你的□□要暴露咯。”
  姑娘站在前台后,目光在他和他的身份证之间来回游移了几圈,半晌试探性地问:“您……叫沈景冰吗?”
  祈尤:“……”
  他雷打不动,还能木着脸点点头,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完全没有。”
  姑娘面上带着礼貌又僵硬的笑容,熟练地在电脑上录入信息,利落地翻出一张门卡连同身份证一起递给他:“二楼右拐,206房间,祝沈先生假期愉快。”
  “沈景冰”疏离地点了下头,面无表情伸手接卡,上楼走人。
  推开房门时,一股木头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祈尤并不讨厌,反而轻轻耸动着鼻尖嗅了嗅。
  趴在他肩头习惯茹毛饮血的黑猫则不然,它跳到床头,懒洋洋抻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烂木头的臭味,和寺庙差不多。”
  祈尤臭着脸说:“少废话,来干活。”
  “……喵嗷嗷。”
  黑猫踱着步,老大不乐意地蹭过来:“你这么急着上山干什么,哎你不会是——”
  它忽然笑得很阴险,尖利的獠牙闪烁着森森寒光:“你是不是怕姓陆的来抓你啊?”
  祈尤:“……”
  宠物不听话怎么办?真她妈想揍一顿。
  黑猫笑起来细细尖尖,像是指甲刮过玻璃,让人不由自主打冷颤。
  祈尤伸手捏住它后颈,加重了语气重复说:“带路。”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黑猫的声音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它凌空跃起,身躯缠着丝丝缕缕的黑雾,像线、又像束缚的网。
  它身量暴涨数米,覆盖寸寸坚硬锃亮的鳞片,露出尖利的獠牙与爪尖,瞳孔细长竖立,幽幽地闪着锐利的光。
  怪物在这间略显逼仄的房间有些伸不开手脚,它满不在乎地舔了舔爪尖,弓下身子,嘻嘻笑着说:“上来吧,我的主人。”
  ……
  越往山中走越是寒气逼人。
  祈尤摸出口袋里的糖块塞进嘴巴,坐在怪物身上裹紧了冲锋衣。
  怪物的听觉出奇的灵敏,它听见糖块与牙齿的磕碰声,抖抖耳朵,向山上奔驰的空当问:“你哪来的糖啊。”
  祈尤埋在它颈部挡风,“那个老太给的。”
  “老太?”
  怪物有力的爪子踩过腐叶败土,它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拉着长音说:“哦——火车上那个是吧。那老太太脖子以下都埋土里了,肉松又老,肯定难吃得要死。”
  它掠过野鹿残骨,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与祈尤咬碎齿间糖块的声音如出一辙。
  祈尤面无表情地握紧它身上鳞片,他看向沈沽山上烟蒙蒙的天色,忽然忆起千年前这只怪物同样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沈鹤归身殉天下的第五天。
  肃佑宗宗主、夫蜀先生也在雨幕中跪了整整五天。
  怨铃阵阵,怨尤神一时分不清是铃响亦或雨声。
  他指尖缠着错综复杂的红线,怎么也解不开、怎么也扯不断。
  在沈鹤归指尖翻飞的线到他手里却成了束缚的网。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红尘网,原路返回将结扣一一解开,掌心收拢也不过是一条红线。
  怨尤神应着铃声站起身,双腿发麻不自觉身形摇晃。
  在沈玄的记忆中,这七天里怨尤神足不出户,未曾离开。
  实则不然,他浑浑噩噩顺着怨铃从魂请庙再入尘世,神情麻木,姿态僵硬,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请愿的是一位病入膏肓、深陷病榻的老妇。
  她眼珠昏黄,蒙着厚重的一层翳,像是要说话也像是在费力地喘气,不住地张合干裂发紫的双唇。
  苍苍白发盖着松弛的、印有老年斑的脸皮。
  不知道多久没换床褥,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臭味,破烂的、打着补丁的衣物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令人作呕。
  更别提她深深下陷的腹部与空余骨架的瘦削轮廓,都死气沉沉。
  怨尤神站在她的榻前,青丝垂落,鬼面森森。
  他右手手腕缠着红线,指尖来回摩挲着,像是有十足十的耐心去听一个故事。
  老妇费力地抬着颤抖的手指,她慢慢说:“怨、怨尤神……我要请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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