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管这玩意叫神?——by拾酒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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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怨应尤、善恶难辨的怨尤神对这句话并不陌生,他听过太多人对他恳切、疯狂、嘶吼地祈求。
而他也无需多虑,他站在尸山血海顶端,早已与恶作陪。
他低着头,透过鬼面注视着她,用与平日里不相符的温柔平和的调子应:“嗯。”
老妇蠕动着双唇说:
“死……让我死……”
怨尤神温柔的假面怔了一下。
她无神的双眼费力地聚焦,堪堪抬起手掌想要握住什么。
“饥荒……我的儿子、不能……”
“什么不能?”
怨尤神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
“我的儿子……他、养不起……我不能拖累他……他也、吃不上……”
怨尤神静默地看着她竭尽全力伸出的、满是褶皱的手。
他说:“这不应该。你恨的话,你该让你没用的儿子去死。”
“不,不不……”
老妇的眼角落下一滴浑浊的泪。
“让我——”
她的面容扭曲,睁大了眼睛哭泣:“疼啊、好疼啊——让我死吧、杀了我吧……神仙老爷、让我死吧……”
她大概是想要喊出来,但实在是太饿,连叫喊都没有力气。
她痛苦又疯魔地看着怨尤神,像是祈求,也像诅咒。
怨尤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这是,沈鹤归所庇佑的人间。
他握着红线的手在发抖。
十步杀一人、百步锁其魂的怨尤神在踟躇。
“让我死……我不能拖累……”
老妇泪光闪闪看着他,透过这层虚假的泪光,隐约可见她纠结的爱恨。
“好疼啊——好疼啊——”
怨尤神向后退了一步。
“神、你不是神吗?……救救我的儿子,救救他……让我死——”
怨尤神双手发抖,他的眼前蒙着层层血污,那是天下怨尤。
不……他不想再杀任何一个人了……
怨尤神不住地后退,他听见诅咒与嘶吼的声音,但细究又不甚清晰。
他不住奔跑,从山门下一路跑到魂请庙里,耳边嗡鸣作响,喉间腥甜涌动。
“怎么啦?”
细细尖尖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怪物甩着尾巴,笑嘻嘻地看着他。
“发生什么事啦?”
怨尤神颤抖的双手捂住脸,他慢慢蹲了下来,小声说:“人。”
渺小可悲的人,沈鹤归倾尽一切庇佑的人,甘愿牺牲自我的人。
怪物不以为然说:“人有什么稀奇的?你这是怎么啦?”
它在怨尤神身边踱着步,嬉笑着说:“跟你说啊,人这东西可自私了,吃他们其中一个,其他的老大不乐意,叽叽喳喳惹人烦。”
怨尤神心里说:不是这样的。
怪物舔着爪尖,悠哉游哉说:“刚才那个老太婆啊,肉松又老,特别难吃,看她哭得那么惨,我要不还是——”
“闭嘴。”
怨尤神摊开双手,直视着它:“我不允许。”
被他发红阴狠的双眼一盯,怪物不由自主跪伏下来,夹着尾巴呜呜咽咽,摆出绝对的臣服姿态。
怪物说:“有什么不能吃的。人不都一样,自私的要命,天生的大餐,吃哪个不是吃。”
不是的。
怨尤神想要反驳它。
不是这样的。
沈鹤归庇佑的天下,不全是这样的。
怨尤神垂首看着手中的红线,目光挣扎,最终也只是淡漠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或是下下章路由器就要见面啦!
讲个笑话……我中午的外卖被人拿跑了,我好饿……肚子咕咕叫呜呜……感谢在2020-10-08 21:08:30~2020-10-13 14: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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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引光
愈至山中愈是雾浓。
林中燃着两盏幽幽的灯笼,逐步逼近才见是怪物两颗斗大的眼珠。
祈尤坐在它的后背上,拍拍它颈后说:“停下,有阵法遗迹。”
怪物稍微矮下身子,他便单手撑着一跃而下,半垂首审视着周遭碎石乱叶下隐隐的褐色余痕。
应该是混着血的旧朱砂。
祈尤的视线顺着遗迹延伸的方向游移,他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但是许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又让他束手无策。
他略微想了想,掏出手机照着地上的痕迹拍了几张,转手给沈玄发了去。
【这是什么。查一下。】
他的指尖才从发送键移开,就见怪物在他旁侧抬起头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类似恐吓的闷响。
“怎么了。”
怪物低吼着说:“有人。”
祈尤收回手机,随手在它头上拍了拍,侧耳倾听。
他的听力不比怪物,等上了一段时间,待人走得更近一些,他才捕捉到有人踩在枯枝败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沽山是当地知名景点之一,旁侧也有修至西边山头的栈道。
但问题是,正常人谁会选择祈尤走的这条路?
祈尤心头微跳,有个模糊的念头亮了起来。
他不自在又下意识地用拇指指甲剐蹭指侧。
怪物耸耸鼻尖又说:“是个女人。”
祈尤的目光几不可见地熄灭些许,肩膀稍微塌下去。
他冷声说:“下次提前说全了。”
怪物:“?”
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逼近,响在人心口像恐吓的响尾蛇。
来了!
祈尤瞬间拔出腰间匕首,寒光熠熠直逼来者喉间!
一声女人的尖叫吵得人鼓膜发胀。
祈尤对上一双惊慌恐惧的双眼,匕首伸得笔直。
他面前的女人身量略高,戴着蓝色的一次性口罩,没有被外衣帽子扣到的头发是时髦的脏橘色。
祈尤的目光偏了些许,落到她背上巨大的登山包上,他一下子认出来这是在旅馆里先他一步登记走上楼的那个人。
“你……”
女人在瞬间的惊慌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在他之前开口,试探地说:“祈尤先生?”
祈尤:“?”
女人说:“……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不、我本以为……我本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了。”
祈尤:“?”
怪物不怀好意在他后面摆着尾巴笑道:“你不会也是风流债被找上门吧?”
女人听不见它说话,露在帽子与口罩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祈尤,半晌又幽幽叹了口气:“祈尤先生,您可能也没想到会再遇见我吧……”
祈尤说:“你哪位?”
女人:“……”
她欲言又止地顿了半晌,伸手摘下自己的口罩,可能怕他看得不清楚,又把兜帽摘下去,露出一头张扬得有辨识度的脏橘色短发。
她无奈又好笑地说:“您总归认出我了吧?”
祈尤冷声说:“不认识,滚。”
女人:“……”
她神情尴尬,见他真不是开玩笑,指着自己喉间的匕首也纹丝不动,这又有些焦急地解释说:“是我啊,您年前接过的单子,记得吗?就……罗姗!还有罗玉一家子,记得吗?记得吗?”
重度脸盲患者有了些印象,他哦了一声,理所当然说:“你是罗姗。”
“……”
她讪讪道:“我是唐梓。罗姗的爱人。”
唐梓紧接着又小心翼翼接上一句:“您还记得吗?”
认脸可能他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但唐梓与罗姗这两个捆绑在一起的名字在他近期记忆里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他也确乎想了起来。
祈尤缓慢一点头,收刀回鞘,冷清清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唐梓的神情软化了许多,她下意识往自己身后的背包瞟了一眼,含着笑说:“我们来沈沽山旅行。您记得么?姗姗姐一直想来这里看看。”
祈尤敏锐地捕捉到“我们”这个词条,他轻蹙起眉头说:“你们……”
“啊,我和姗姗姐一起。”
唐梓咧着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深深的酒窝,“去年沈沽山塌方,一直耽搁了,今年有时间当然就来看看啦。”
祈尤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蹲在旁边正在百聊无赖地甩尾巴的怪物。
它踱着步子走到唐梓身边,轻轻嗅嗅她的背包,啧道:“一股死灰味。”
祈尤便能猜出她笨重的背包里放了什么,面不改色点点头。
他才移开视线,就听唐梓嬉笑着问:“陆先生呢?他没跟你一起吗?”
“……”真她妈哪壶不开提哪壶。
祈尤的脸色直接拉到地上去,“他干什么跟我在一起。”
唐梓又逐一戴上口罩与帽子,眯着眼睛笑:“嘿嘿。嘿嘿嘿。”
祈尤:“……”
他不太想继续深究这个问题,抬手整一整自己的高衣领说:“你最近不要上山,早些下去吧。”
唐梓疑惑地问:“啊?山上有什么吗?”
“……要塌方。”
祈尤说:“嗯,对,要塌方了。”
唐梓:“……”不是,这都能提前预料到吗?
她狐疑地看了祈尤半晌,罗姗要比她更聪明懂事一些,若是以她原来的性子可能会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但罗姗走了,她也成了罗姗。
她似懂非懂地一点头,“那……什么时候可以再上山呢?”
祈尤说:“……一周吧。”
“一周啊……”唐梓攥紧了书包带,认真地点一点头:“我晓得了。那我现在就下山去啦。”
见祈尤颔首,她笑眯眯地向他摆手:“再见啦,祈尤先生,希望我们……”
她想起上一次分别时直接把面前这位和另一位拉入黑名单,不自觉有些脸红,幸好口罩遮着也看不出来。
唐梓咳嗽一声说:“再会。”
祈尤唇角含着疏离的笑意,这不太像沈鹤归,反而藏着陆忏的模样。
而他面前的唐梓也同样不再是唐梓,而是罗姗。
他们心口都各自系着一个人,每每念到对方的名字,便不由自主想要更接近、更相似。
唐梓背着厚重的登山包下山时,步伐要更轻快一些。
这个傻丫头在空无人烟、荒山野岭里居然也不甚害怕,她哼着歌手刺君的成名作,想起什么忽然笑出声来。
唐梓摸出手机,对着屏幕上的照片说:“姗姗姐,我又遇见他们啦,不过这次只有祈尤先生一个人。”
她的指尖拂过照片里罗姗的笑脸,“但是我有预感,他们一定是在一起的。”
“姗姗姐!我们嗑的CP是真的!!”
唐梓对着照片有说有笑,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后有一簇微弱的、随之摇曳的火苗。
其为“引光”,是人故去之前最后一丝怨怼所凝聚的烛火点燃的光芒。
它小心翼翼跟在唐梓的身后,像是她的一片影子。
也像途径她的一场温柔的风。
……
“你怎么把引光送给那丫头。”
怪物在他身边不满地哼哼,“好饿。”
引光对于吸食怨气而生的妖物与神明来说,也是极佳的饭后甜点。
怪物生着倒刺的舌头粗砺地舔过嘴角,听祈尤不紧不慢地回答说:“……就当是售后服务吧。”
它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甚在意。
“天色这么黑了,你还要往上走吗?地上的东西可能就看得不太清了。”
祈尤站定,往四周瞄了一圈,“不必继续走了,等明天天明再走。”
“那我们要下山去?”
“回魂请庙。”
它茫然地问:“那你何必住店呢。”
祈尤哼笑一声:“给沈玄留些东西。”
怪物盯了他半晌,犹豫再三还是很诚实地问:“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祈尤:“?”
怪物说:“你话变多了。”
祈尤:“……”
“真的。”
祈尤:“…………”真你个头。
他咳嗽一声,别开脸说:“把嘴闭上。回庙。”
魂请庙永远都是门外鬼气森森,门内灯火通明。
祈尤回老巢的第一件事先是脱了自己的冲锋衣。
他没有收拾衣服的好习惯,平时都要靠陆忏一手操持,这次没了陆忏,他依旧是随手把衣服往旁边一扔。
他坐在殿后的太师椅里,翻看着今天在山腰拍下的阵法痕迹。
同时也看见了沈玄一小时前给他回的消息。
【这是大阵】
这句话回得很匆忙,说得含糊其词,就像是应激反应一样。
过了五分钟沈玄又手忙脚乱给他发了很长一段解释:
【这种阵法应该是肃佑宗古书上记载的大阵阵法之一,不同的阵脚决定了不同的效用,比如逆生死、改天地。请您再给我发几张更详细的图片!我才能进一步去查!】
逆生死,改天地……
祈尤指尖拂过这六个字,神色晦暗。
顾不鸣到底想用他的骨头做什么?
他正苦思冥想着,听见前殿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铃声。
比曾经哪一次的请神铃都要清脆悦耳,不像是含着怨气,反而像是对恋人暧昧的挑逗、欲说还休的心事。
这个时候谁会向他请愿呢?
祈尤本是不想理的,但这段铃声实在是过于令人心动,权衡再三,他还是放下手机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