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黑暗料理称霸末世 番外篇——by鲅鱼水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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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记者来了,并且堂堂正正,带着基地配发的标识。
他们的到访不一定对自己有利,但一定是一个机会。
江扬继续往前走,站在镜头之下。
他伤在小腿,走路不快,嘉拉德两步就赶了上去,看着江扬的衣服感慨。
又是两天,从荒境回来的那一身衣服仍未换下来。嘉拉德旁敲侧击问过即便,对方的回答都是“不必”。
都是血渍,穿着想必不太舒服,而江扬据传又是个十足的洁癖。
难不成这洁癖还是间歇性的吗?
众人翘首以盼,都将目光汇聚在款款而来的白色身影上。
说是白色,其实不太恰当。那衣服已经被血浸染透了,江扬自己的、变异种的和与他一同出任务的同伴的。
那一场武器试验,到底还是死伤了不少人的。
和变异种的对战从来惨烈,但真像这样的大规模伤亡少有,事情很快就在基地内网上传开了。
碍于基地要求,任务细节不能披露到网上,活着回来的人只能提一点与任务关联不大的点。
而在所有人的发言中,被提及次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江扬”。
他们说,危难时刻是江扬力挽狂澜,拯救队伍于水火。
一个人这么说,或许还可能是个人原因。可当上百近千人给出了同一个答案时,那当时的真实情况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此时距离江扬擂台上大展身手不过十几天,余热未消,新一波的浪潮又起。他彻底出了名。
休庭的两天里,事情发酵起来,风波甚至传到了帝国去,几家主流媒体的记者被派来进行采访,千辛万苦获得了到基地的资格,才知道江扬人在开荒人员管理所。
这位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英雄被指控参与了西侧门爆炸案,正在接受庭审。不止如此,庭审的阵仗还相当大,就连帝国这几年风头正盛的郑楠据说都来了,这次担任检察官之一。
按时间看,上面把他们派来时,江扬人已经被捉了。可是这么大的事却不告诉他们,怎么说也不对。
记者嗅觉灵敏,一下察觉到了那点隐晦的意图。他们闻风而动,扛着长/枪短炮而来。
江扬,一位小有名气的不露脸的厨子,长着一张早已无人问津的基地初任指挥官的脸,还有几乎无人可以匹敌的战斗力……
他身上有太多秘密,要一点一点挖。
嗅着八卦气息而来的还有一众不出任务的军官和开荒者,看热闹不闲事大地汇聚在一起。
然后他们看见了江扬。
上一次擂台赛上冷酷而强大的金发Omega形容狼狈,白衣染血,腿脚似乎还有些不便。双手被拷在一起,身后跟着四名不近人情的黑衣军官。
没人知道距离他上一次露脸到现在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想也知道必然有一场血战。
江扬的样子太惨烈,姿态又太从容。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矛盾感,却让人移不开眼。
镜头都怼在了他身上,记者带来的良好收音设备清楚地录下了江扬每走一步,手上银链相撞的声音。
周遭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沉默到了极点,压抑也到了一个极点。
开荒人员管理所的前方隐隐有什么东西将会一触即发。
江扬每走一步,就在心里默默倒数。
他从三十数到了一,终于在踏上黑色囚车的前一步听见了该听的声音。
声音很小很小,甚至是颤抖的,但是在寂静的空间里,引起一众人的注意。
“不、不对……江哥怎么会是爆炸案的凶手……他如果真要与人类为敌,当时又何必拼死救下我们?”
长/枪短炮在一瞬间全都转向了那人。
镜头里的年轻人头上缠满绷带,胳膊上打着石膏,脸色惨白如纸,在镜头扫过来时惊慌失措地抱紧怀里的一本厚重书籍。
与其说是有意为之,不如更像是心中郁结,一不小心说出了心中所想的样子。
年轻人抱着《基地编年史》彻底慌了神,“我”了好几声,连句辩解的话也没说出来。
他脸色好像更白了,就这样在众人瞩目之下忙乱地抱着书朝江扬的方向鞠了一躬,便挤开人群飞跑出去了。
他这一跑,压抑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先是从有人的窃窃私语开始。
“有道理啊,真要是想毁了武器,在荒境遇险不出手不就行了吗?”
“他为了保护人和武器,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他明明是救了我兄弟的英雄啊。”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有沸水之势。
嘉拉德看着江扬身上刺眼的红,定了定心神:“江先生,我们先……”
他话没说完,江扬却罕见地抬手拦住了他。
嘉拉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群伤号病号右手握拳置于心口,深深地向江扬鞠下躬去。
那是之前年轻人未做完的手势
那是帝国通用的手势。
含义是--
君恩必报。
打破
江扬缓缓地将右手握拳置于胸口,回以他们一礼。
整个过程静默无声,Omega站在天地间,宛如一把不折的剑。
嘉拉德站在他身旁,蓦地心慌。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从江扬身上窥见了什么--那双宛如大海一样沉静的灰蓝色眼睛里有一点跃动的火光。火焰在大海深处燃起,终将点亮整片苍穹。
这样的神色嘉拉德在很多人身上见过。
有如同沈怀舟和索菲·莱斯利这样身居高位的军官,也有身份低微的开荒者。他们差异巨大,唯一的共性在于,他们都执着于某种遥远的东西。
沈怀舟和莱斯利想要驱尽所有变异种收复失地,开荒者眼界没有那么远,他们只想在荒境里活下来,重新回家。
可江扬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太淡然了,永远摆着张局外人的脸,别说上次擂台生死战,就是在参与这场将决定他生死的审判时,也是没什么表情的--可能有点愤怒和失望,可除了基础的情绪之外,并没有别的了。
原因大概很简单:他不在乎。
嘉拉德和江扬在开荒人员管理所相处几天,下意识地就这么觉得。他甚至觉得江扬连生死都不在乎,他活着像是没什么目标,只是因为还活着,就将就着继续活下去。
所以他没想到,江扬会在对众人回礼时,有这样大的变化。
如果沈怀舟在场,他会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变化。而是那团被封在海面之下五年的火焰终于冲破一切桎梏冲了出来。
从重返基地以来,江扬套在身上的那层外壳就在一点一点被融化,终于在今天,那东西分崩离析,让人得以窥见昔日指挥官的一丝风采。
江扬本人也没想到。
他对今天的这一场好戏是谋划了很久的。
军部有人想让他背牢了五年前的锅,彻底身败名裂,最好全帝国人尽皆知,永无翻身之地。顺带把背后的埃尔西家拉下水,他们一哄而上去分食其后的利润。
他们拉来了记者,为了让事情不落人口实,还请来了最刚正不阿的那一批人。
--反正他们有十足的把握,即使江扬猜到这一切,也绝不能逃出那张天罗地网,为自己翻案。
江扬走到现在,要是还不知道当年事情的大致脉络,那就白被叫了这么多年的指挥官。
他曾经也以为是自己的失误导致了那场惨烈的兵败,两千多人惨死,荒境几乎都给染红了。
指挥官活了二十多年,无论在商场还是战场上几乎都从没输过,唯有那一次,是他人生里最大一笔滑铁卢。
他判断错了形势,走了错的路……
信了错的人。
如果输了的人是莱斯利,可能拍拍屁股,就起来从头再来了。如果是沈怀舟,他会在心里给变异种重新添上一笔账,咬咬牙继续自己的驱逐大业。可输了的人是江扬。
天之骄子,一生里学过那么多东西,却从来没学过失败,也没人允许他失败。
作为基地的指挥官,他有一百种方法处理这场战败,让它不影响大局。
可是作为这群人的指挥者,江扬不知道输了这么大一场仗之后要怎么办。怎么面对袍泽的英灵和他们的家人?
他只能无奈地把一切归到自己身上,在战场上留给来人战败的几种处理方式,然后背着两千多人的性命和基地扣下来的那口大锅,跑到偏僻的小渔村里,报复性地苟活着。
他每天闭上眼睛,都是那片血海。江扬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眼见着天由黑转白,一夜不睡后头也开始疼起来,心里竟然有种快感。
埃尔西家族对于大少爷不可谓不上心,什么都教给他,一日三餐给他规划最营养的,身体检查和精神状况检查几乎月月不落下。
但他们不知道聪慧又省心的少爷一直在瞒着他们。
埃尔西家的大少爷是知道的,他有一点自毁倾向。
但他足够聪明,能对付得了那么一点心理上的问题,依然活得光鲜亮丽。直到战败,那样强烈的愧疚感一哄而上,冲垮了他的防线。
于是他选了母亲的姓氏,化名江扬,就那么浑浑噩噩过了五年,直到某一天--
有一封匿名的信被送到了他手上。
信里列了那些他看不到也不愿去想的疑点,直接告诉他:五年前的事情有问题,你要去查。
江扬本身是不想再去基地掺和的。
可当他又想起那些年不敢面对的同伴的脸,和冥冥之中他听见的来自那些人家属的哀泣,他明白自己有义务查清一切。
所以他回来了,虽然也仅仅只是回来而已。
刚回基地,他就经历了一系列事情,针对性很强,就是朝着他来的。有人坐不住,率先朝他出手,但江扬从中看到了机会。
从光头和亨特借他和沈怀舟的合照挑事起,江扬就开始给自己造势。
他主动从阴影之下站了出来,登上擂台,打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擂台赛。
那场擂台赛对他来说很简单。可是赢得太快,没有看头,于是他没有避开本该能躲开的那一剑,用鲜红色的血刺激了所有人的眼球,赢得残忍而又漂亮。
如他所料,属于他的势头开始起来了。一段视频让他火遍了全网,可凭借的却不止是高超的战斗技巧和一张出众的脸。
江扬还在擂台赛上强调了“公平”。
“公平”两个字,对于帝国高层来说或许像个笑话,可是对这个年代的普通人而言,就是赖以生存的倚靠。江扬以一个末流开荒者、Omega的身份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有两个庞大的群体会比网上吃瓜看热闹的人记住他的时间更久一点。
他的造势很成功。在穿着染血的制服从开荒人员管理所走出来时,江扬就意识到了。而在他贿赂的菲尔抱着书向自己敬了一个不规范的礼时,整个势头更大了。
火焰从一个不知名的角落燃起,借助风力,终会燎原。
这能弥补他与决心要害他的人之间的巨大差距,他所提供的资料也必然会因此被仔细审阅,而不是为了应付差事收下,然后草草堆在仓库里。
帝国不在乎两千个已经死了的士兵是否死得明白,却不能不管沸腾的民意。
江扬计划得好。他算上了自己、算上了偶然相遇的沈怀舟、萍水相逢的人和未曾谋面的网友,最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最好的结果。
他既作为棋子,也作为执棋的人冷静分析每一颗棋子的位置。可他最后漏算了自己的情感。
几十个伤员病号将手掌置于心口,向他鞠躬,这样的礼江扬不是没受过,更大阵仗的他都见过了好几次。
但他从这些年轻的脸上窥见了死去袍泽的样子。
这是五年来第一次,他在回想起他们时,面前出现的不再是血淋淋的画面,而是坚毅又温暖的神情。
尽管阴阳两隔,江扬就是能听见他们在和他对话。
语气最不着调的是队里最小的孩子,刚16。他说:“你最好啦,指挥官,我妈要是知道了,又要耳提面命让我跟你学着点呢。但你这么好的人,得向前看呀。”
稍微内向些的,会说“谢谢”,然后局促地走开。
江扬最糙的下属扛着一杆枪,脸上还有胡茬:“指挥官,别想那时候的屁事了,你什么都不欠兄弟们的。你要把当时害我们的那帮混蛋搞下来,我们还得谢谢你呢。”
最后是江扬的兄弟,他手下的副官。
长相英俊的年轻人走过来,搂住江扬的肩,拍了拍他:“文森特,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
江扬与他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他下意识地想地还想说自己在那场指挥里所犯的错误,可是副官轻轻摇头,打断了他。
“你的指挥已经够好了,错不在你。真正坑害我们的,是从背后捅来的刀子,是那些人没有止境的贪欲。”
“如果你真的还想为我们做点什么,那就回去吧,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把基地所有的顽疾清除,领着人类夺回我们自己的土地。”
年轻人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们这辈子已经吃了这么久压缩食物了,你说要真有转生什么的,下一辈子继续被变异种唬着,吃压缩食物也太惨了点吧。”
江扬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好。”
于是两千多个人,或笑着或哭着,都把手握拳放在胸前,向他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