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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by莲兮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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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六刚想开口,掌柜却忽然咦了一声,眼睛瞥向一条并入官道的岔路上一骑飞驰而来的骏马。那高头大马行坐着两个人影,前面的一个头低垂着,身形瘫软,像是没有意识。
  重点是,那两个人重六和掌柜都是认识的。
  那不是柳盛和徐寒柯吗?徐寒柯那是怎么了?
  为了避免和柳盛的马相撞,重六老早就开始勒马。掌柜却扬声喊道,“柳大人,你们这是从哪来啊!”
  柳盛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停了马,转过头,却露出一张汗水密布神色惊慌的脸。
  隔着老远,重六却闻到一股子阴湿的腥味,有些像是陈年的泥土埋藏了太多腐烂的叶子和昆虫尸体的味道。
  掌柜皱起眉头,看那徐寒柯低垂着头,似乎对于他们的呼唤毫无反应。
  “徐大人怎么了?”掌柜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轻盈,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我们在百蟊泽遇到了意外,我现在得带他去找郎中!”柳盛的声音紧促,说着就要再次策马前行。
  可是此时,原本一动不动的徐寒柯忽然剧烈抽搐起来,整个人几乎像是羊癫疯了一样,然后一低头,开始撕心裂肺地呕吐。他吐出来的是某种发绿的粘液,里面盘结着一团团仍旧在蠕动挣扎的蠕虫、蜘蛛、蚯蚓、蜈蚣等令人头皮发麻的恶虫。
  伴随着那些呕吐物,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恶臭也随之袭来。
  重六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掌柜也用袖子掩住鼻子,向车里缩了缩。
  柳盛更是着慌,连告辞的话都来不及说了,扬鞭催马狂奔而去。
  重六喃喃道,“还是出事了……”
  “他秽气缠身,这是早晚的事,跟你没关系,别乱想。”掌柜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百蟊泽那种瘴气横行的地方,就算是当地最有经验的猎户樵夫都不会去,他们没事跑去那干什么?简直是找死……”
  “但是东家……朝廷大官要是真的死在我们客栈里了……我们不是也要跟着倒霉吗?”
  掌柜想了想,有些烦躁似的揣起了袖子,“你说的也是……唉,现如今这世道想安安静静坐点小本生意是越来越难了。”
  小本生意……
  都做到国师头上去了……哪里小了?重六腹诽道。
  ……………………………………………………
  他们赶回客栈的时候晚饭点已经过了,夜幕降临在天梁城上。汴河大街上有头有脸的酒楼大都已经打烊,不少做夜间买卖的小摊贩们却将推车小铺连了一整条街。他们的客栈原也该进入打烊阶段了,可是大堂里灯火通明,竟有不少官兵模样的人出入。
  重六暗道不妙,看来柳盛果然向官府求助了……
  “东家……怎么办?”
  掌柜往大堂里瞥了一眼,看到一名身穿知县官服体态圆润的老爷在一张桌子前坐着喝茶,便露出一个微笑,“不必担心。”
  马车一停,小舜立刻飞奔出来,前言不搭后语地叙述着柳盛带着昏迷不醒的徐寒柯回来到处找大夫,过了一会儿大夫吓跑了不说,又来了一对官兵,晚饭后不久就连知县都亲自跑来了。
  整个槐安客栈附近的小摊贩全被赶跑了,简直如发生了凶杀案一般。
  看着门口那些腰间挎刀凶神恶煞般的士兵,重六和小舜大气也不敢出。可是掌柜却仿佛十分放松,施施然带着他们两人进了堂子。
  那位知县许韫许大人一派官老爷的排场,正襟危坐,旁边还有个主簿模样的人在给他扇扇子。朱乙和福字几个帮工在旁边站着不敢说话,廖师傅倒是坐在另一张桌子那慢悠悠地喝着茶……
  掌柜迈进门槛的时候许大人刚好抬起眼睛,那神情忽然就变了。他忙站起来快步走向掌柜,“祝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许大人。”掌柜仍旧用他那标准工整的姿势做了个长揖。
  那许大人赶紧一把抓住祝掌柜的手臂,拉他去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显然没有半分官府老爷的气焰。
  重六这才放下心来。也是……就连国师都忌惮掌柜,这小小的七品知县应该也不在话下。而且掌柜能在这天梁城做他那诡异的牙人生意这么久畅通无阻,想必跟官府走动也比较频繁。甚至……说不定这位许大人也曾经是掌柜的客人?
  重六闻到空气中有一股之前在官道上闻到过的臭味。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在灯影的浮动间,能看到一些……丝状的影子?但是当他仔细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种感觉,就像你在林木茂盛的地方钻过,忽然感觉脸上好像黏上了一丝蜘蛛网,但是用手去摸却什么都摸不到的膈应感觉。
  他的汗毛自从进了客栈,就没有躺下来过……
  总觉得……客栈里多了一些东西……
  不仅仅是那些官兵,还有一些不太能看见的东西。
  掌柜此时转头吩咐道,“小舜,你选一匹马,连夜去紫鹿山,把松明子找来。六儿,你跟我过来。”
  小舜一直负责马厩,骑马的技术也是所有帮工里最好的,由他去找人再合适不过。重六则赶紧跟上掌柜和县太爷,直奔北楼。
  不少客人都站在面向中庭这一侧的回廊里看热闹,交头接耳的。北楼的楼梯前守着官兵,只是那些本应天不怕地不怕的兵大爷们此时也都是脸色煞白,眼现惊惧。重六听到一两个在旁边议论着,零星的字句飘到他耳朵里:“太邪门了……”
  “虫子从他眼睛里……”
  听着……怎么有点像是之前徐寒柯给他描述过的,忠王身上有过的症状?
  他们来到徐寒柯的房间门前,开门的赫然就是柳盛。
  “是你们?许大人,我让你去请国师,你派人去了吗?”柳盛严厉地问道。
  许知县紧张兮兮地回答,“柳大人……还是让祝掌柜先看看吧。这方面的事,他懂得多。”
  可是柳盛却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祝掌柜,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大人,不妨先让我看看,恐怕国师过来也没有这么快。”掌柜用柔和的语气劝解道,”柳盛终于向旁边让了一步。
  重六却没忍住大大滴打了个喷嚏。那臭味实在太强烈,若不是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只怕已经吐出来了。
  空气……变得浓稠了……他几乎能感觉到那种蛛丝状的东西密集地塞满了整个房间,丝丝缕缕地从敞开的房门伸展出来,抚摸过每一个人的面庞。
  房间里,徐寒柯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中透着青黑。在床边,有一滩脓绿的黏液,还没有清理掉。
  “你们去百蟊泽后,发生了什么?”掌柜一边走向徐寒柯床边,一边问道。
  柳盛道,“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在沼泽边走的时候他被树根绊倒摔了一跤,他的手划破了。我给他包扎了一下。”
  “你们有没有遇上……一阵浓雾?”掌柜用手指从徐寒柯嘴边沾了一点那种脓绿的呕吐物,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柳盛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掌柜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是须虫瘴。”


第16章 嫁衣(16)
  “什么?”柳盛皱眉,一脸困惑。
  “从刚刚宪司的症状来看,是染上了须虫瘴。”祝掌柜的声音轻缓寒凉,宛如在徜徉在地下的暗河,“一种特殊的瘴气,无形无色,但是奇臭无比。有人说它只是一团毒气,也有人认为它有一定的意识。所有被它感染侵蚀地地方,活物都会发生某种……转变。”
  “什么样的转变?”
  “昆虫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凡是禽类兽类甚至是人,都会渐渐被转变成虫群。有点像是冬虫夏草,只不过冬虫夏草是把虫子变成草,而须虫瘴是把人变成虫。”
  一阵静默。
  重六回想起徐寒柯描述的忠王死状,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冬虫夏草的冬人夏虫版本?
  这样可怖的死法,难道也会发生在徐寒柯身上?
  柳盛终于问道,“所以……这个什么瘴是鬼?”
  “那要看你如何界定什么是鬼。”祝掌柜一边说着,一边翻开徐寒柯的眼皮看了看,“很多人喜欢把所有他们不认识或不理解的东西称为鬼,方士们认为所有被晦气污染的东西都可以被称为鬼,也有人认为只有已经死了却还遗留在人间的东西才能被称为鬼。须虫瘴是怎么产生的,什么时候出现的,如今已经不可考。但它们的数量已经变得十分稀少,或许再过上一两百年就会彻底消失。”
  “那……有救吗?”
  “他今日才染上须虫瘴,或许还有救。只不过,你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做,一步都不可放松。否则,要是拖得久了,我便也没办法了。”祝掌柜神色肃穆地看着柳盛。
  柳盛抿了抿嘴唇,重六注意到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柳盛似乎对掌柜存着不小的戒心,为什么?
  徐寒柯如果真的和忠王是类似的症状,难道忠王也去过百蝥泽?可那么尊贵的一个人若是来过天梁城,怎么会没人听说过呢?
  该不会……就连忠王也和掌柜的生意有点关系?
  “我该做什么,你说吧。”柳盛终于下定决心,如此说道。
  掌柜道,“须虫瘴最怕寒冷,而我们这儿气候温暖湿润,最适合它们繁衍。我们需要把宪司移去菜窖,那里比较阴凉干燥。不知道县太爷能不能想办法多调来一些附近城镇里窖藏的冰块。把宪司放到一只浴桶里,然后把冰块放在四周,尽量把温度降下来,可以令须虫瘴进入暂时的沉睡。”
  许县令马上说,“好,我这就去办。”说完便匆匆奔出。
  重六道,“我现在就去把浴桶弄到菜窖里去。
  “六儿,先不要忙。你先去我房间里,在药柜那找一个写着’麝香’的,把里面的盒子拿上,直接到菜窖来找我们。但是记住,千万别打开。”
  重六忙应下,匆匆跑去后院。
  那占满一整面墙的药柜实在有太多小格子,重六猫着腰找了半天,才在上次掌柜蚕蛹的药柜斜下方隔了几排的地方找到了写着麝香字样的。拉开后,果真有一方黑檀木制成的盒子。
  那盒子上着锁,表面上有人用刀子刻下了歪歪扭扭的陈年字迹:千万勿开。
  重六确定这肯定不是掌柜刻的,字迹太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哪一单生意的时候要过来的酬金。
  越是让你不要开,你就越会想开。重六简直不知道刻这字的人到底是想让人开还是不想了。
  他带着盒子跑去菜窖,便看到几个帮工正在把浴桶抬下去。而廖师傅站在一旁看着,手里断了个茶盘,上面放着几只茶碗。
  “廖师傅,您也要进去?”重六好奇地问。
  “是啊。”廖师傅长长叹了口气,“这事啊……是越来越多了。”
  菜窖中间浴桶已经安置好了,徐寒柯被柳盛抱着,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里面。掌柜指挥着众官兵帮忙把所有的菜和酒坛都搬了出去,很快菜窖就被清空了。
  过了一会儿,许大人也派人担着好几大块冰回来,说是把整个天梁城一半的窖冰都给搬来了。冰块被堆在浴桶的周围,不一会儿整个菜窖里便弥漫着沁骨的寒意。重六站在里面,只觉得一丝丝的凉气儿直往衣服领子里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好了,除了我、廖师傅、柳大人和管重六留下,其他人都必须离开。把菜窖的门看好,除了我们四人和一位道号松明子的方士,谁也不能放进来。不管你们听到什么声音,闻到什么气味,都决不能擅自进来。“掌柜对许县令嘱咐道,一字一句都十分慎重。
  许县令用一种带着困惑和惊怖的信服点了点头,跟柳盛行了个官礼便离开了,带走了所有的兵卒。
  看着菜窖的门被关上,最后一道从外面照射进来的灯光被一点点切断,重六骤然感觉到一种细密的阴冷层层推进过来,迅速将整个菜窖淹没。
  他忽然对于自己即将要看见的东西有些紧张和害怕。
  掌柜跟廖师傅使了个眼色。廖师傅便拿出他那枚紫砂壶,开始向着三只茶碗中倒入壶中的”茶水“。那茶水是深琥珀色,但是没有一般茶水的清透,显得十分浑浊浓稠。
  掌柜忽然凑到重六耳边轻声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壶里是什么么?“重六猛然转头看着掌柜,仿佛一只在林中骤然被发现的鹿。
  掌柜心情很好似的低笑两声,若无其事地走向廖先生。他端起一碗茶,看着柳盛和重六,“一会儿我会打开这盒子,在我将它重新关上之前,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在嘴里含一口廖师傅的茶。但是,千万记住,绝对不能将茶咽下去,哪怕一点点也不行。如果需要离开,则一定要等到踏出菜窖的门之后,将茶水吐在地上。如果发生了任何意外,导致你们咽下了茶水,要立刻让我知道。这事关性命。”
  事关性命?
  这茶廖师父不是天天喝吗?为什么会事关性命?
  重六伸着脖子,端详着那杯子里的液体,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柳盛皱眉看着托盘里的茶水,“这是什么?”
  “茶。”廖师傅简单地回答道,带着中不容辩驳质疑的威慑力。
  柳盛没有动手拿茶的迹象。
  重六见状,犹豫了一下,便率先走上前去拿了一碗茶。刚要凑到唇边,掌柜却忽然按了一下他的手背,提醒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这东西的味道可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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