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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客栈怪事谭——by莲兮莲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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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捣乱!我看是你不要命了!”
  “我没事……就是点血,死不了。”
  “你看看你俩这个头差异,不死才怪呢!”重六拗不过掌柜,却忽然看到附近落在地上的匕首。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抓起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疼!
  只是在手臂上划了个小口子重六就划不下去了……但好歹有血出来了,应该管用吧?
  祝鹤澜瞪大眼睛,满面震惊,“你干什么!”
  重六将淌着血的手臂举起来,对着槐树挥手,“哎,小槐,别光盯着你爹一个人的血吃,换换口味吧?”
  话音一落,那槐树竟抖动起来。好几条细细的藤蔓从四周聚拢过来,缠绕在重六的手臂上,蛮横地挤入伤口之中。
  重六疼得牙齿打颤,还得拼命压抑着不敢叫出来。那些藤条将小口子撕成了大口子,却没有多少血涌出来。
  重六立刻感觉到身体里的热度在迅速流失。
  “你疯了么!”祝鹤澜又急又怒,伸手就要去抓重六的手臂。
  重六却一下抓住了掌柜试图阻止他的手,认真地说,“东家,没事的。我最近身体好,血应该也不少。我帮你分担一点,免得你回头变成人干了。”
  祝鹤澜脑子里嗡嗡作响。
  曾经愿意为槐树献祭的人不少,但为了他这个祭司而自愿向槐树献祭的,这小跑堂还是头一个。
  槐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喝到过除了祝鹤澜之外的人的血了,它仿佛尝到了什么人间美味,整个身体簌簌颤抖了一阵,环绕着两人的大号树藤便围得更加紧致,仿佛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鸟窝,将他们两个拢在中间。
  明明在失血,重六却不担心自己会被槐树喝干。他知道槐树不会伤害东家,而他也相信东家会保护他。
  “东家,以后这种事,你不要蔫不吭声一个人硬来。你得学会跟人求助啊。”重六盘腿坐着,一脸谆谆教诲的表情“以下犯上”地说道,“你看,要是我再晚来点,说不定就只能找着一条叫祝鹤澜的腊肉了。”
  祝鹤澜望着他,扯了扯嘴角,却忽然用指尖碰了碰重六的指尖,低声说,“你这臭小子,净多管闲事。”
  “啧,你的事怎么能算闲事呢?要是您一命呜呼了,谁给我发这个月工钱呢?”
  “你就为了那点工钱,这么拼命?”祝鹤澜有些累似的,靠在重六旁边的树藤上。两个人挨得那么近,手臂就靠在一起,指尖稍微动一动,就能握住。
  重六的心砰砰跳着,血倒是流的更快了。他故作镇定,还在说笑,“东家,我是不是整条汴河大街上最敬业的跑堂了?是不是考虑再给我涨涨工钱?”
  说完,还对祝鹤澜露出了傻小子般的笑容。
  氤氲光线中,祝鹤澜幽幽望着他,望着白白的牙齿,浅浅的笑纹,忽然觉得那笑容分外可爱。
  也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冲动恰好从原本干涸的心脏深处复活过来。他向前倾了倾身体,气息落在重六的脸上。
  重六的心脏停顿了一瞬间,而后便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东家这是要……亲他?
  祝鹤澜的目光在氤氲的红色光线里,幽深而魔魅,好像要将他吸入灵魂深处似的。
  于是重六也向前倾了倾,甚至闭上了眼睛,等着那如美梦一般不真实的触感降临。
  可是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重六试探着掀开眼皮,却见掌柜已经转回头去,望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呆。
  浓重的失落如冷水一样,从头淋到脚。重六几乎打了个寒颤。
  那种感觉,半是如同被扇了个耳光,半是像被烙铁烫了手。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失望、伤心还是生气了。
  偏偏他还不好质询,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会错了意。


第73章 指南鱼(10)
  明明是在给槐树喂血,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重六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天旋地转的。他哼哼几声,用手扶着额头,等到眩晕过去了,才发现手臂中的树藤已经不见了。
  那些较大的树藤依旧如鸟巢一般围在四周,生命的热度透过那些夹在木头中的肌肉和粘膜脉动出来,给重六那缺失了不少血液的身体传递着温暖。
  他转过头,却看到祝鹤澜就躺在他旁边,头侧过来冲着他的方向,双眼依旧闭合着,呼吸缓慢悠长,显然还未醒来。
  重六好像还没有见过祝鹤澜如此毫无防备地入睡的样子。
  他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轻轻地将身体侧过来,面对着祝鹤澜。他仔细地看着掌柜平和的睡颜,因为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鸦羽般漆黑的长发、墨画般挺秀的眉毛、眼皮上精致的褶皱还有翘起的长睫、那在微光中透着一点点红晕的鼻翼…掌柜不是重六见过的人中长得最美的,甚至都不是第二好看的,但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却越看越觉得好看,到后来甚至有些惊叹起来。
  那眼皮下的眼睛,究竟看到过怎样的世界。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下,跳动的又是怎样的真心?为什么他怎么都猜不到呢?
  鬼使神差地,重六伸出手,轻轻碰触着掌柜那披散在树藤上的长发末端,把一缕发丝轻轻卷在自己的指头上。就在此时,掌柜的眼皮动了动,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吟。
  重六闪电般的速度收回偷玩掌柜头发的手,转过身仰面朝天闭上眼睛。
  祝鹤澜苏醒过来,却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感知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虽然失血很多,但由于他体质特殊,恢复速度是普通人的数倍,因此此时也不过是觉得浑身无力,头昏脑涨,内脏没有什么更严重的损伤或衰败。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笼罩周身的暖融融的感觉令他发出懒散而舒适的叹息。他举起手臂,看到伤口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移动手臂的间隙里,他意识到这温暖的感觉不仅仅是来自槐树,还有在他身边睡着的另一人。
  祝鹤澜转头,便看到重六躺在他身旁,似乎还没有醒。
  他一时有些恍惚,大概是不习惯这种一醒来身边有人的感觉。
  陌生的感觉,令他有些惊奇。
  世俗人家夜寝昼起成双成对,可是这种感觉吗?
  他看到重六手臂上还未愈合的伤口,那种奇异的感觉又重了几分。重六最近时常会在他的心口引发这样难以形容的酥软、酸涩中带着一丝微疼和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
  自从他的同伴们一个接着一个离世,他与这个世间的一切任何事总是隔着一点距离。重六却像是一头撞进了墙壁的小牛,不顾一切地在庭院里横冲直撞,全然不知道他正在把自己卷进怎样的境况里……
  他挪动自己虚浮的身体,伸手轻轻摇晃着重六。
  “六儿?六儿?”
  重六慢慢地把眼睛睁开,似乎是刚刚睡醒有点迷糊的样子。他看了一眼祝鹤澜,嘟哝道,“东家,你怎么样?”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
  “我很好。”重六说着,揉了揉眼睛,发了片刻的呆,才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抬头望着槐树,问道,“它没事了?”
  祝鹤澜点点头,“应该是暂时无虞。”
  “我之前看到槐树皮下面长虫了……您说它的血被人偷走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虫是被从外头带进来的,看起来像是海鱼身上有时候会长的线虫。现在槐树精气神好了,自己应该可以净化它们。”祝鹤澜靠着藤蔓,稍稍坐直身体,“有东西进来过。非同一般的东西。但除了那些虫外,它们没有留下其他痕迹。”
  重六沉默片刻,道,“会不会跟那个萧意有关?”
  祝鹤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为什么这么想?”
  “那天是他叫我去的那间屋子。而且……我经常看见他在槐树附近,盯着看,好像在找什么一样……我总是怀疑,他们把海上的什么东西带来了。”重六越想越笃定,“东家,我们不能把他们留在这儿。”
  “是不是他们做的,还不确定。但你说的也有道理。萧意没有全跟我说实话,这次的单子怕是有些蹊跷。我再想想办法。”
  祝鹤澜想要起身,但起来略快了,眼前发黑,脚下踉跄一下。重六却已经悄无声息扶住了他,待他缓过来点,才扶着他一点一点走向密室出口。
  他们出来的时候鸡还未叫。重六一路将祝鹤澜扶回小院,拉开铺盖让他在床上休息,自己则动作麻利地在屋里升起火盆,点上茶炉,煮了一壶红枣姜茶。
  祝鹤澜看着重六一刻也不停地忙活,却忽然意识到从密室到回来的整个路上,重六没主动说过一句话。
  问他也会回,但都答得十分……官腔。
  就好像他平时跑堂对客人的态度……
  祝鹤澜微微皱眉,感觉到重六似乎不大对劲。
  “六儿,你别忙了。”
  重六将茶壶里的红枣姜茶倒进茶碗里,怕太烫,便用块巾子垫着捧过来递给掌柜。
  祝鹤澜接过,喝了一口,笑道,“很不错。”
  重六点点头,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东家屋子里放着的药箱,从里面找出止血粉和绷带,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开始给自己清理手臂上的伤口。
  祝鹤澜眨了几下眼睛,盯着重六的一系列动作……
  不对劲……
  “六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祝鹤澜担忧地问道。
  重六喝了一口葫芦里的茶,摇摇头道,“没有,放心吧。”
  说完将绷带缠紧,便站起来,“天快亮了,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屋了。”
  祝鹤澜愕然。也不知道怎么的,他没想到重六这就要走。
  “啊……没事了。”
  重六竟也没再多说什么,轻手轻脚地给他关了门,竟真的走远了。
  管重六这是……生他的气了?
  祝鹤澜靠在床头,回忆了一下这一晚上的前因后果……
  难道是因为……那个他半路退缩的……
  ……………………………………………………
  重六人生中没什么跟人闹别扭的机会。
  跟师父他不敢闹别扭,出来以后当跑堂,更加不敢跟客人闹别扭。他其实也不是没脾气,奈何做这一行,笑脸相迎是基本功,渐渐地也就把脾气给磨没了。
  就算有气也只能暗地里出气,当面是决不能让人看出来的。
  但这一次,他可是忍不住了。
  忽近忽远,忽冷忽热,耍着人玩呢这是?
  其实他更多是在气自己,出来体验人生,远观着便罢了,偏偏还想尝尝人间情感。想尝也便罢了,偏偏还选了掌柜这么一个千年老妖……啊不……是千年人精。
  他一个小跑堂,百晓门都还没什么身份地位只能靠着师父的名头混点关系的小角色,倒也真敢想……
  重六唾弃着自己意志不坚定,迈着虚浮的步伐,顶着两颗熊猫眼,打着哈欠开了店。他眼睛时不时就要往中庭里瞧,防着有任何人……尤其是溟渊道的那些人接近槐树。
  等到厨房开火了,重六便盛了一份早饭,让小舜去后院端给掌柜。
  小舜慌得不要不要的,“啊?!为什么让我去!”
  “啧,你个小崽子,我还使唤不动你了?”重六故作凶悍。
  “不是……我没进过东家的院子啊!”小舜垂死挣扎。客栈里几个年轻帮工对掌柜似乎都是又敬又怕,平日里掌柜一现身,连大气都不敢出。
  “有第一次才有第二次,快去吧,一会儿东家要饿了。”
  小舜被赶鸭子上架的全过程都被廖师傅看在眼里,他走后,廖师傅便问重六,“今儿怎么了?平时掌柜的小院你不都抢着去的吗?”
  “我什么时候抢着去了!”重六脸红尴尬。
  廖师傅笑而不语,只是摇摇头,一副”年轻真好”的感叹表情,顺手塞给重六一个巨大的肉馒头,“多吃点,看你气色差的,风一吹都要倒了。”
  正说着,却见萧意带着阿良等一帮人从中庭出来,也没吃早饭,直接便出了门。
  重六见状,等他们走了一段距离,才跟出门去。
  他们这条街上固定有六个乞丐,重六跟他们所有人都搭过话。他给离他最近的乞丐二宝塞了几个铜板,在他耳边悄声吩咐了几句,那乞丐便嘿嘿一笑,寻着萧意等人离去的方向去了。
  重六回到客栈,给几位客人结了账,正算钱的时候小舜回来了。
  “六哥,东家让你有空的时候过去一趟。”小舜乖乖汇报道。
  重六忙问,“怎么了?他不舒服了?”
  “没有吧,东家看上去气色还行。”
  这么说身体无碍?
  那就不是什么急事了……
  重六决定真的等到“有空”的时候再过去。
  然而只有一个跑堂的客栈又怎么可能有“空”。重六又是负责跑堂、又要收拾客房、还要将换洗被褥抱去后院堆起来等帮工们清理……忙完又到了午饭点,一刻也没闲着。
  刚上好一桌菜,一回头发现柜台前站着个客人。
  来人穿着紫色道袍,仿佛是大罗派的装束。
  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重六习惯性地扬起笑脸,“客官好啊!您是要住店还是……啊!是你!!!”
  那方士转过身来的一瞬,眼睛也瞪大了,略略尴尬地望着他。
  这不是那天取扇子时跳出来捣乱的那个愣头青方士缘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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