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外出取材中 番外篇——by谷草转氨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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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绛睡眠质量向来不错,今夜却失眠了,不知是否因为枕头太低。他没有开灯,眼睛适应后,仍是看清了房间的大部分角落。他睡不着,这房间里的一切都属于张仪,甚至包括他自己。阮绛翻来覆去,犹豫了许久,还是爬了起来。
走廊内没有屋里亮,但神坛前点着长明灯,暖色的火光并未在黑暗中令阮绛感到安心,甚至有那种面对张神娘时的畏惧。他侧头看了会儿,蓦地有点不敢直视了,悄无声息走到张仪父母房间的门前。
想见张仪。
阮绛试探着敲了下门。他敲了两下,觉得自己未免太神经质了点,刚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溜回去,门却开了。张仪睡眼惺忪,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阮绛咬咬下嘴唇,小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你吓我一跳。”张仪的嗓子听起来有点哑哑的。阮绛问说:“你睡着了?”
“睡着了。”张仪揉着眼睛,人却从门后走了出来,揽着阮绛胳膊回了他自己的房间。两人重新躺下,阮绛先是平躺,滞了须臾,他翻身面朝张仪,小声说:“我睡不着。你的屋子里好香。”
“香?”张仪闭着眼睛,“香烛的味道吗?我没注意,可能闻习惯了。”
阮绛本来已经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看张仪,突然又脱口而出道:“不是,是有张仪的味道。”
张仪眼睛还是没睁开,闻言却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真像小流氓。”
他看起来似乎很困。阮绛切了声,干脆翻身背对着他,不吭声了。隔了半晌,张仪忽然慢慢说:“其实,我初中的时候住宿舍,总觉得别人的呼吸声很吵。”
阮绛心里一顿。
张仪话越说越慢,像是下一秒钟就要睡着了。阮绛不由自主地开始控制自己的呼吸声,嘴上嘟囔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要是同居了还得分床睡?”
他忍不住回头,结果鼻子差点和转过身来的张仪鼻梁磕在一起。张仪搂着他说道:“你不一样。听你的呼吸声,让我觉得很安全。”
番外·不求(下)
大抵因为睡太晚,阮绛早晨起不来了。
从这儿到定山要坐四十多分钟的公交车,还要再走二十分钟上山。张仪先开始不急着叫阮绛起来,自己洗漱完还去做了个早饭。他再探头往屋里看,阮绛人缩在被子里,一点儿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看看表,再不起要来不及吃早饭了。他把阮绛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快起来,到点儿了。”
“能不能下午再去……”阮绛晕晕乎乎,又往被子里缩。
“不行,上香要赶早,而且下午热。”张仪毫不留情,把他薅起来。
阮绛痛苦不堪,撒娇道:“上山是不是还要走路,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我背你。”张仪对答如流,“快,粥要凉了。”
四十分钟的公交车,阮绛昏昏欲睡。车上冷气很足,两人坐在后排,窗外先是老城区,然后楼房渐渐消失,变成了盘桓而上的山路。枝繁叶茂,大片大片的绿荫看得人心里轻快,阮绛小的时候和家里人来过几回,定山上的千年古刹香火很旺,但他只进去过一次,根本没见到菩萨。
“今天是十五。”
正胡思乱想着,张仪突然轻声道。
出了城后,车上几乎没什么人了。有个老太太坐在司机后面的座位上,布兜里斜插着一大把香。阮绛看了眼她,凑到张仪耳旁小声说:“我们不带香吗?”
“不用,”张仪小声回道,“庙里有。”
山里很凉快,幽静的山路旁有水渠,虽说是人工开凿的,水却很清冽。阮绛沿着水渠往上走,随口问说:“你是不是常来?”
“也不算吧。”张仪也信口答,“初一十五,有空会来。”
今天不是周末,到庙里时还不到八点,没什么人。这儿的正门几乎不开,要从侧门入内,阮绛跟着张仪进去,见大雄宝殿前的香炉内飘出滚滚香烟。灰白的烟雾随着风上扬,倒是出乎阮绛预料,他以为这个时间不该的。
要求什么呢?
他望着那飘渺的香烟,突然呆住了。张仪轻车熟路地从点香用的火桶旁抽了六支香出来,递给阮绛三支,打断了他的恍神,“你会吗?”
阮绛接过香,呆呆地摇头。
“来。”张仪只道。他领着阮绛到火桶前,把三支香并在手里,伸进火苗中。“不要用嘴吹或者用手扇,慢慢把火挥灭。”
他这样说着,把点好的三炷香拿给了阮绛。阮绛其实偷偷观察过张仪在神坛前点香的样子,他总是微微垂着眉眼,但似乎并非是种低顺虔诚。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但站在山中千年古刹、盛大的香火前并不违和。
道旁生长着百岁老树,遮天蔽日的树荫在地砖上投下片片光斑。树上系着红绳,以身上承光阴,下载难以想象的祈祷。
阮绛本想学着张仪的样子拜向大雄宝殿,他拿着三柱清香瞄张仪,蓦地看呆了。殿筑于高位,尚有一个平台。汉白玉上结成了种近乎于亮金色的光,香炉同它不近不远,袅袅白烟托着数不尽的愿就从此处与之联结。风向不稳,烟气阵阵向远,阵阵裹挟向张仪。张仪拢着细细的香阖眼,不知向菩萨发了个什么愿。
阮绛回过神时,张仪已经走向香炉、要把香插进香灰里。他赶忙回忆着张仪的样子,心中仿佛胆战心惊的,不知是为佛还是为张仪。阮绛上前去,香灰里插满了大把大把的香,刚挨近就烫得人伸不进去手。他正犯难,张仪在一旁道:“给我。”
阮绛把香递给张仪,看着他熟稔地把香飞快插好。他边把香摆进去,边随口问阮绛,“求了什么?”
阮绛怔怔的,小声地说:“求菩萨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那句“你呢”还没出口,他听见张仪轻声道:“不求。”
第一百六十二章·到达
阮绛到底还是不太舒服,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张仪略微侧身让他倚着更放松点儿,又给掖了掖衣角,这才重新看自己的。谁料阮绛睡着睡着不知怎么就整个钻进了衣服底下,只露出一点点脑袋顶。
张仪怕他闷着,把阮绛脸前的位置拽松,但仍是引起了乘务的注意。乘务员走过来低声问张仪说:“这位乘客怎么了?”
“没事,是我老婆。”张仪冲她一笑,“他不太舒服,睡着了。”
乘务这才了然,走了。
这一觉阮绛睡了三个多小时,他自己睡精神了,张仪半边身子发麻。阮绛把衣服垫到张仪腰后面,问说:“要不你也枕着我睡会儿?”
张仪只摇头,两人干脆闲聊起来,东扯西扯几句后,他突然说:“这次去的地方特殊,其实我心里也挺没底儿的。”
一路往南,铁道两侧的窗外、景色似乎渐渐又绿了起来。阮绛傻兮兮地问说:“为什么?”
张仪叹了口气,小声说:“湘西山太多了,山与山之间可能就有村寨、过得与世隔绝,巫傩文化保存得也就很完好。方术,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巫术,自然就有共通之处。好比那边傩戏会演的上刀山,广东的跳茅山也有。方术‘为什么这样做’,背后大多有个大致的原因、解释。能理解背后的原因,自然就融会贯通,这也是我自创的一些术能管用的原因——但就跟韩仕英反对我自创术法一样,总会有‘不一样’、‘说不通的地方’,不然也算不上怪力乱神了。”
他一口气讲了半天,阮绛似懂非懂,干脆直言说:“明白了,你是怕你这个外来的和尚到那儿念经不管用。”
“……”张仪沉默不语半晌,放弃了,“你说的对。”
六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取到租的车,打开导航往镇上开。又两个半小时的路上,张仪话很少,阮绛以为他累了,说道:“要不换我开?”
张仪摇头,“我在想事情。”
阮绛顺着问想什么,他却又不开口了。
霍雀父母当年落脚的小镇经过十几年变迁,如今已经开发成了旅游景区。今日是个阴天,山水都是墨绿的,乳白色的雾气缠绕其间,是幅瑰丽的水墨画,却又不似江南秀气,而是有股阴冷神秘韵味的。
但他们当年住过的招待所在景区外面,车从仿古建筑中的窄道上绕来绕去,阮绛很快就迷了方向,嘟囔说:“完了,我们晚上还有机会去景区里转转吗?”
等车开进招待所的小停车场后,两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是对着那破旧的四方楼愣神了几秒钟。这栋房子整体漆白,破归破,修得其实中规中矩。只是,前面不远处就是和景区相配合的仿古风格建筑,因此显得格格不入。招待所几乎可以说是整栋背阴的,一楼又没开灯,走廊上黑咕隆咚,勉强能看清楚深棕色的房门。阮绛推着行李箱大致扫了眼,大多数房间都没有拉窗帘,估计没什么住客——也对,游客不是住景区里就是住民宿,有太多比这儿好的选择。
“走了。”张仪从身后轻轻拍了下阮绛的肩头。他顺手拉过俩箱子,和阮绛一前一后迈进屋。玻璃门一边开着,尽头的屋里跳出来个小姑娘,怀里抱着皮球,从两人身旁一溜烟地跑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走廊尽头
前台登记的就是老板,自称姓李,是个中年人。登记的时候,阮绛和他聊了几句。回头看,张仪不动声色地在四处打量。李老板笑笑,递烟给阮绛,问说:“你们就是地方上派过来走访取材的调查员吧?”
阮绛点点头,接过那烟没点。老板又道:“这个老师看着就像是搞学问的嘛。”
不知何时,张仪已经走到了那边的小会客厅。墙上挂了一副壁画,落了层薄灰,是很普通的那种彩绘,画的应该是当地的山水,不知哪里引起了他的注意。阮绛顺着老板的目光看他,又笑着调侃说:“那老板你看我像干嘛的?”
“嘿,你像大学生。”老板一乐,唠起没完了,打听说,“你们是要去哪个村寨?”
这回把阮绛问住了,那个寨子的名儿有点绕口,他一直没记住。要穿帮,正尴尬着,张仪从后面走过来,替他解了围,“榜留寨,老板知道吗?”
李老板夹着烟“哦”了声,没说什么。但他脸上一瞬间的僵硬还是被两人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若无其事点头,这才悠悠地说:“那边啊,我知道。那个地方的山路,你们外地人开车不一定开得好。”
榜留寨路况不好张仪略有准备,本来也考虑过要不要干脆在当地找个司机。他刚想再问问,老板却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们看见我女儿了吗?七八九气死狗的年纪,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刚才他俩进门时有个小女孩正跑出去,阮绛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高,抱着球、扎俩小辫子?”
“对对,”老板点头,“跑出去玩了?”
张仪点头。李老板把房卡递给两人,摆手说:“嗨,调皮死了——”
当爹的还没说完,那个小姑娘抱着球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了,见俩陌生人还站在那儿,钻到前台后面抱住了李老板。李老板推推她,又给张仪和阮绛介绍说:“我女儿沛沛。来,叫叔叔。”
沛沛眨着眼睛看阮绛,怯生生地喊说:“哥哥好——”
“孩子嘴真甜!”阮绛高兴了。张仪又冒出来,插嘴说:“沛,雨水充沛的那个沛?”
小女孩自己点点头。张仪不易察觉地蹙着眉,幸好老板和沛沛都没注意到。这当然逃不过阮绛的眼睛,他立刻就发现了张仪神色变化,不动声色地把他挤到一旁,又弯下腰跟沛沛搭话,“你几岁了呀?”
屋里很暗,小孩子到底有点怕生,往后缩了缩,拿手比了个“七”。
谁料,张仪再次凑上前,这次竟然盯着小姑娘的脸打量起来。李老板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张仪的视线,刚抬起头,阮绛一把拽过张仪,把行李箱的拉杆塞进他手里,“先不说了,我们坐一天车累坏了,老板回来再聊哈!”
他拽着张仪往电梯走,又挥挥手,“沛沛再见!”
电梯门关上,阮绛才推推张仪,说:“你干嘛啊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人家小孩看,会被当成变态的。”
张仪不答,还保持着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抱起胳膊靠在角落里,还没出神呢,电梯“叮”一声,提示到达楼层了。
“等什么呢。”阮绛捏捏他脸,抓起行李箱。
此时电梯正巧缓缓打开,露出门外。走廊上正对着梯口挂了一副壁画,绿林幽深,泉水掩映其间。张仪顺着方向看,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他出了口气,望着那画意味不明道:“怎么又是水……”
第一百六十四章·水
张仪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自然而然揽过阮绛,边走边说:“那个小女孩面色不太好,看上去也没什么精气神,还有,眼神也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