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外出取材中 番外篇——by谷草转氨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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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完了,来吧,亲爱的朋友们,我们谈谈心。
在之前的两本,我问出了“如何平衡爱与信仰”,“人可以实现非人之物的愿望吗”这两个问题。这一本,则是“术士可以怀疑鬼神的存在吗?” 我在最后一章的时候,貌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那么,关于这个答案,我们必须先来谈谈张仪。
众所周知,你张哥怕鬼且怂,但同时他对鬼神消极的态度中还有一种很明显的厌烦。张仪的这种厌烦正是我的厌烦——一方面,我想到这样一个五浊恶世竟然还要再来,就难过得快要呕出来;一方面,如果死后真的还有另一个世界,我希望“你”能常来看我。
张仪的鬼神观,是这个故事的核心。大多数时间,他渴望做一个无神论者,但迫于种种,不得不去面对鬼神,成为一个彻底的有神论。他也渴望做一个真正的有神论者,因为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在设计上诚有幽冥,他只能改变自己——这种矛盾与撕扯令他讨厌自己的术士家庭,讨厌自己的天赋,直到他遇到了阮绛。
撕扯并没有结束,但他找到了令自己不那么讨厌的方式——我承认我很怕鬼,只是想保护你。
张仪虽然怕鬼,却总是能冷静地解决问题,或许是因为他早已找到了与冥界和解的方式:阮绛。我想着这个故事的时候去分析,会觉得张仪怕鬼跟我一样,其实是害怕那种永不相见的分离。“分离”和“冥界究竟如何”的未知让他恐惧,所以他宁愿希望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鬼、没有另一个世界。
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连带着的那份痛苦也就消失了。没有鬼鬼便不再痛苦,而活着的人无论有多痛苦,也只要等到死掉就好了。这也是我自己的想法,可能因为我是佛教信众,这种形式在我看来是接近涅槃的。如果没有死后的世界,死亡就是一切痛苦的终止,但是阮绛让他对“死后有另一个世界”重新生起了希望。“如果死后有另一个世界,请你常来看我。”阮绛改变了张仪的人生:术是有用的,它是拿来保护人的,不是用来让人与鬼痛苦的。
但阮降的可爱之处,正在于他并不会产生这种想法。他永远都会觉得自己是处里最普通的人,他意识不到自己的难得并不是灵异雷达,而是温柔温暖的心、与张仪不谋而合。他们的关系不止于张仪保护阮降,天不怕地不怕的阮降对怕鬼的张仪来说无疑是个强大的人。阮降也确实如此,乐观,积极,勇敢——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阮降在保护张仪。但他们的内心都不够坚定果敢,爱人是定住彼此心神的那个人,他们使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张仪向阮绛展示了那个世界不止是神秘与猎奇,更多时候只是充满了心酸与苦痛的故事。而阮绛则教会了张仪与另一个世界的妥协:“存在”并不是什么一直痛苦的事,因为我还有你。
最后最后,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故事能有这么多人愿意看,讲小韩霍姐的那本“少办中”和独眼的故事以及夫夫、这三本的主线我是一起编完的,本来就是交织在一起的,实在并非我故意留悬念!会加油提上日程,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
那么,我亲爱的朋友,有缘下个故事再见。
番外·日久天长
闹市中吵吵嚷嚷,接连擦肩的人没有低头,因而也就没瞧见游离于热闹之外的小孩。早市开张到八点半,此时已快要结束,有些摊贩菜卖完了,蹬着三轮车先行离场,便冲那站在入口处的小孩喊,“哎,你站远点!”
阮绛被吆喝了一声,赶忙往旁边让了让。他随手拉住身旁匆匆经过老太太的袖子,细声细气地问说:“奶奶,你知道新源家属院往哪儿走吗?”
老太太低下头,见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推推老花镜,“新源家属院?那离这儿好远的,你家大人呢?”
她说着,余光瞥见卖新鲜莲藕的小推车要挪地方,扬声喊着“卖菜的等一下”追了上去。
阮绛眼中难掩失望,这地方他从没有来过。
早知道就先不叫他回去了……阮绛在心中后悔,打了个哈欠。他眯眼张开嘴,等嘴巴再合上时,眼前出现了一根包装纸花花绿绿的棒棒糖。他顺着糖纸抬头往上瞧,看见了个极明艳漂亮的女人,正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个女人年龄难辨,但小孩子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大姐姐”。他抿抿嘴,接过了棒棒糖没吃,把手背在身后,乖乖巧巧道:“谢谢阿姨。”
女人见他不吃,只直起腰板,站在他旁边问说:“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阮绛犹豫了下,如实答道:“我不是跟大人出来的,我找不到家了。”他抬头看着女人,日光下她挎着个篮子,应该也是来买菜的。
“阿姨,你知道新源家属院离这儿多远吗?”
“可真是不近。”女人仍是含着笑意的,和他说话的时候也颇有耐心。“坐车的话,大概也要十分钟吧。走路嘛,二十来分钟?”
阮绛沉默了,他抓着棒棒糖糖棍儿的手从背后垂下来,小小地哦了声,点头道:“谢谢阿姨。”
女人没说话,一大一小站在早市人来人往中沉默半晌,她再次弯腰,冲阮绛说:“这样吧,阿姨带路,把你送回家。”说完,她往前走了几步,也不拉阮绛的手,只是回头笑盈盈地看他。
她突然这样,阮绛心里有点害怕,但内心更深处,他莫名感觉这不是个坏人。这个阿姨身上有种他描述不出来的东西,有点像是昨天晚上那个人。
“走吧。”女人说着,迈开脚步。
阮绛挣扎须臾,跟了上去。
早市挨着河堤,低垂的柳条蹭过水面,泛起圈圈细密的涟漪。河对岸,这个时间段车辆也不少,黑色的轿车飞驰而过。车道上有不少自行车骑进了机动车道,轿车的司机只能放缓了速度,刚松油,就听见后排一个女人说:“老张,开慢点,这儿人多。”
说话的人侧眼看看旁边,小男孩抱着胳膊看窗外,微微抿着嘴,安静得不像这个年纪。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于是伸手戳了下他,问道:“张仪,想什么呢?”
“没什么。”张仪被戳了下,看看张神娘,不咸不淡道。
张处季和张神娘从后视镜里看眼对方,夫妻俩同时笑了下。张处季从后视镜里瞄着张仪,开口道:“儿子,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张仪稍微坐正了点,“你们发现我昨晚不见了啊?”
张神娘挠挠下巴,“怎么可能没发现呢!你这小孩子太有想法,一跑跑一夜,鬼知道你干嘛去了。”
“我们在和人家聊天嘛,也不好出去找你。”张处季顺势接道。
张神娘夫唱妇随,立刻点头,“你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是不是谈恋爱去了!”
张仪总算有了点表情,放下胳膊,两手垂在身侧、按到了座椅上,“妈,我今年八岁。”
张处季笑呵呵地接道:“再有十年,我就遇见你妈了。”
张仪叹了口气,再度抱起胳膊,靠在椅背上不吭声了。旁边,张神娘也抱起胳膊,娘俩各看各的窗外,姿势一样,眼睛也十足像。张处季只笑,专心开他的车,从这条路一直往北开就能上省道,他刚估摸完几点能到家,便听见张神娘蓦地开口说:“日久天长,张仪。”
这个年龄的孩子其实脸上藏不住事。张仪顿时露出一副听得耳根长茧子的表情,但嘴上还是认真说:“我知道。就算不找个同样术士家庭出身的,最起码也得找个家里特迷信的。”
张神娘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从车窗的倒影里看自己的脸:瞳孔的颜色是幽深的,和张仪的一模一样,只是她的这双眼下已经开始生出了一丝半缕细小的皱纹。张神娘慢慢地说:“日久天长,孩子。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和不信鬼神的人相爱,是很难走下去的。”
这话张仪从记事开始就常常能听见张神娘念叨,她只是说,但从不再往下说。张仪总觉得是因为她和张处季的爱情并没有得到家里人的支持祝福,才会过早的把焦虑传递到自己身上。在孩子小小的世界里,所有的书籍,电影,电视剧,都在告诉他应该与自己最爱的人“日久天长”,这件事张神娘做到了,但她还是从来不能带张处季一起回到她自己出生长大的那个家。
“凑巧找到了信鬼神的人也还是于事无补。”张仪这样想着,却从不会真的说出来,说出来太伤人心,他清楚。
在小小的车厢内,他的思绪已经飘出了九霄云外。
“并非因为生活中真的常有事鬼神。”张神娘蓦地又道。
张仪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转过脑袋,正对上张神娘的脸。他没想到怎么今天猝不及防就往下延伸了,不由坐直了些。张神娘笑着摸了他的头发一把,轻声道:“不是因为生活中真的常常事鬼神。而是日久天长,一些细小的、思想上习惯上的琐碎,磨碎了你们的生活,让彼此渐渐无法理解,也就无法再走下去。”
凑巧红灯,开车的张处季也回过头来。他瞄一眼自己如临大敌、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的儿子,语气和缓,“你妈的意思,是要你找个真正懂你的人过完这辈子。”
张神娘不言,把头又扭向了窗户。他伸手拍了下张仪的脑袋,“算了,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但这些话,对你来说太早了。”
绿灯亮起。
阮绛走快了几步,追上女人的步伐。她似乎是不想吓到自己,过马路的时候也不拉,只是尽量走慢了些。阮绛看着她菜篮子里几把茼蒿绿油油、随着步伐一晃一晃。他抬头,小心翼翼地问说:“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心电动车。”女人啰嗦一句,回头道,“我姓君。”
“哦,君阿姨。”阮绛能感受到她的好意,渐渐放松下来,“你住在早市附近吗?”
女人变戏法似的从菜篮子摸出几颗菱角塞给他,“不在。这儿的菜可新鲜了,我也跑了老远。”
她一句话也不打听阮绛,反而让阮绛心里更安全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君阿姨,你有小孩吗?”
女人笑笑,终于摸了下他的头,“有,跟你差不多大。”
再往前走,街道开始熟悉起来。阮绛难掩兴奋,声音也提高了,“阿姨,再往前走好像就到我家了!”
见阮绛不吃只是抓在手里,女人又摸出一个菱角几下子扒开了,递给他说:“对,再走两个路口。”
路旁的小卖铺里摆着几个塑料圆盒,里面塞满了酸得人流口水的话梅。这是奶奶给买过糖的店!那边的裁缝铺,妈妈有时候会去改短衣服,阮绛数着熟悉的小店,走到了女人前头。他又兴奋又有点委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刚要放下胳膊,手腕却倏地被女人抓住了。
阮绛僵住,一动也不敢动。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吓到他了,松手站在他正对面轻声说:“阿姨愣神了,对不起。”
乍一凑近,阮绛屏住了呼吸,手也忘了放下去。女人指指自己的眼皮,“你能闭上眼,让我看看你的眼皮吗?”
阮绛明白了,他右眼眼皮子上有颗红色的痣,奶奶总说不吉利,长大了要给他用药水点了。睁开眼时是瞧不见的,女人大抵刚刚才发现。阮绛点点头,闭上眼睛。
半晌,挡在身前的阴影缓缓离开。阮绛睁眼,听见她含笑着说:“你是个跟我有点缘分的孩子呀。”
缘分是什么,这对阮绛来说太深奥。他不明所以,女人又道:“闭上眼睛。”
阮绛只好又阖眼,黑暗刚刚覆盖视线,只感到有个凉丝丝的指尖儿轻轻碰了自己的那颗痣一下。阮绛吓了一跳,慌忙睁开眼,却发现女人又在菜篮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了面小折叠镜,伸到自己眼前。
“没有了……”阮绛长大了嘴。
“这是一颗命里有贵人的痣。”女人把小镜子收起来,“阿姨只保护了你一小段路。等你再重逢那个能永远保护你的人时,它会再来的。”
说着,她点了下自己的眼皮。
阮绛似懂非懂,“阿姨,命有贵人,那我是不是也要报答他?”
“不必。”女人笑了,“你也是他的贵人。”
到家属院门口时,阮绛老远就看见了在门岗的妈妈。他拼命招手,边跑边大喊道:“妈妈!”
阮母听见声音回头,尖叫了一嗓子,冲过来抱住了他,边哭边道:“你跑哪里去了!吓死妈妈了——没伤着吧?我看看!”她说着把阮绛上下扒拉了一遍,余光一瞥,又尖声道,“儿子,你眼皮上的痣呢?”
阮母不可置信地抚摸了下儿子的眼皮,原本在右眼睑上的那颗红痣消失不见,只有白净细嫩一片。她眨巴几下眼睛,阮绛拿开她手,答说:“阿姨给我点掉了。”
“点掉了?”阮母懵了,阮绛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想起还没谢过君阿姨,他转身,却发现刚才还跟在自己后面的女人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