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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鸣啾啾——by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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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白往前走了两步,他听见棠吟恸哭着叫喊:“成佛成神,后人莫来,切莫来!”

他像一把干枯到极致的落叶,甚至来不及燃就成了一抔灰。

闻不凡忽然往前跑去,火舌窜到他脚边,将衣跑舔去一角。他浑然不觉炙烤,还想往里走。尧白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拉住不高兴皱眉道:“你傻啊,没看见火吗?”

“他先是打你,后又要杀我,还要取我仙灵。”尧白气道:“佛祖教你慈悲为怀,可没教你善恶不分,你可怜他做什么。”

闻不凡愣了愣,似乎在思考尧白地话,又似乎只是在发愣。

他抓住棠吟一丝残魂想要渡一渡,想听他说说尚留世间的遗憾,可棠吟却毫不留念地走了。闻不凡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

——

烙阗从燃尽的火堆里找到一把剑,剑身烧得灰扑扑,剑刃上的青光隐隐从灰迹底下透出来。

“可否借我看看?”闻不凡伸出手。

烙阗把剑递给他,“小心灰别蹭到衣服上,怪脏的。”

闻不凡双手接过,沉眸未语。片刻后,他拎起衣角细细揩着剑身,澄澈的青光一寸寸露出来。

烙阗一愣,看着闻不凡雪白的衣摆上灰黑一道,一言难尽地撇了撇嘴。

真不讲究。

除了烙阗,其余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剑上。剑身打制地精巧好看,两面开刃,薄如凝冰。剑柄上的浮雕历经磨损,已经难辨其貌。虽是把旧剑,剑芒却又深又亮。青色光辉打在闻不凡脸上,将他鼻尖的细小绒毛都照的清清楚楚。他垂眼专心看着剑,双唇轻抿,蝶翅一样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仿佛有两只蝴蝶随时要从眼下振翅而飞。

尧白突然觉得专注的闻不凡很乖。可以摸一摸,或许还可以抱一抱。

闻不凡看得仔细,他把剑翻了个身,目光从剑柄一点点挪去剑锋。

“剑是苍茗的。”闻不凡说。

他话说出口,周围却静了,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是“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是说那长得跟千年树精似的怪物是凤凰苍茗?”花问柳惊恐万状,“小和尚,亵渎大神小心天谴啊。”

“剑是苍茗的。”闻不凡说:“人不是。我在典籍里看到过,有些印象。”

花问柳此时心里也犯起嘀咕,闻不凡的为人绝不会无中生有来混淆视听,他也没理由这么做。可是苍茗的剑为什么在棠吟手里,还有他身上一半凤凰仙灵。这事越想越诡异,不知怎的就想起人界的戏文本子,脑补了一出相爱相杀的虐爱大戏。

棠吟虽然现在看着磕碜,年轻的时候也是不赖的。两个模样姣好的人,每日在神域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日久也就生情了。

烙阗见花问柳不说话了,便插话说:“你不是见过苍茗本人吗,他的剑都不认识?”

花问柳叹气道:“法器哪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我与他也只是一面之缘。”

“我也只是听说苍茗大神的法器是一把剑,可没见过模样。”桑宿肃然说,“棠吟身上疑点重重,如今又拿着大神遗物,这桩桩件件的事一定要弄清楚。”

正说着,原本昏睡着的大鹏突然醒了。许是感应到主人身陨,变本加厉地闹腾起来。一阵劲风掀过来,好不容易安生下来的水底顿时又腾起黄沙,三步之外目不能视。冰宫被尧白轰塌了,面前没有可以避身的遮挡物。那畜生发起狂来威力不小,周围全是水旋,一步小心就会被卷进去,脚再踩到实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地了。

烙阗呸出口沙子,周身都是泥沙的感觉让他很是暴躁,“早说让我宰了它!”

“现在宰也不晚,”花问柳真诚道:“去吧英雄。”

这边尧白摸摸索索竟然摸到一面石壁,再往里走竟然是个颇宽敞的天然石室。几人在混乱中你拉我我拽你,不大一会全都挤进来了。

尧白抬手在入口处落了道屏障,那些要命的水旋终于被隔绝在外。

终于能放心喘口气,几人拍衣服的拍衣服,理发髻的理发髻。花问柳看着烙阗,“你还坐着干什么,不是要宰了那畜生吗?”

烙阗一脸烦躁地抖掉衣领上的沙子,半是恼火半是委屈,“我才不出去,我衣服都脏了!”

桑宿理好发髻,走出来说:“我去吧,我方便些。这水旋太大,你们谁出去都得被掀飞。”

花问柳松了口气,无骨似的往石壁上一靠,不甚走心地道了句:“那就辛苦你了,多加小心。”

闻不凡和尧白靠着另一侧石壁并排坐着。

“这是你们神域的东西,”闻不凡把剑递给尧白,“你收好带回去。”

尧白从拎过剑柄。突然,闻不凡觉得掌心轻飘飘地落了个东西,长剑哐当一声磕在脚边冒出的一块碎石上。

原本坐在旁边的尧白不见了,闻不凡愣住,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剑,又看了看掌心。

是只鸟,是闻远山上的那只鸟。

闻不凡:“......”

尧白:“...咕啾?”

闻不凡只得以眼神向花问柳求助。

观看全程的花问柳面色复杂,看着秃鸡一样的尧白说:“这是要脱羽换形了?”

正文 我厉害着呢

小鸟的绒毛刮得掌心微痒,那痒像是一汪温泉,随着脉脉血流缓缓淌进心窝里。闻不凡难得有些诧异,以至于看向尧白的眼神有些呆滞。

他看过万千缘法,过往皆不入心。唯独这只鸟,是浓墨世间的一丝异彩。

“你待我想想啊。”花问柳挠挠头,看着他掌心的鸟说:“他们这个族群五百岁脱羽换形。要换多久我不清楚,这期间仙灵会在元神里打盹凝神,所以他现在跟普通凡鸟一样。”

“三个月。”闻不凡终于忍不住屈起大拇指在小鸟雀头顶轻轻一刮,“脱羽期是三个月。”

“哦。”花问柳点点头,随后又变得忧愁,“所以他会傻三个月。”

像是印证他的话,尧白撅着屁股在闻不凡掌心转了几圈,歪着头左瞧瞧右瞧瞧,愣头愣脑地。仰头看到闻不凡的时候忽然扇起双翅,尾羽炸成一柄小扇,绯红的尖喙一张一合,咕啾啾唱起了歌。它边唱边在掌心转圈,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始终粘在闻不凡脸上。

“他在干什么?”花问柳往一人一鸟的方向凑了凑,疑惑又好奇。

旁边烙阗收拾干净自己的衣服,也凑上来瞧,正巧看到尧白跳大神的一幕,惊叹着说:“这是什么神秘的仪式吗,凤凰真神奇!”

闻不凡顿了顿,说:“这是在求偶。”

花问柳面色瞬时变得惊恐,看了眼尧白,又看了眼面色如常的闻不凡,吓得都结巴了:“他、他还真是...执着啊。”

同样惊恐的还有烙阗,只不过以小鬼王有限的经验看来,求偶和某件事情是挂钩的。烙阗惊恐之余又极其忧愁,“原来是发情了,凤凰发情要怎么办?我们去哪里给他找一只母凤凰?”

桑宿料理完外面兴风作浪的大鹏,刚进石室就听见“母凤凰”三个字。她眼皮一跳,“什么母凤凰?”

她说完只觉得这几个字有点喇嗓子,接着发现尧白不在,最后看到坐在闻不凡掌心的小鸟雀。

花问柳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恭喜恭喜,你的宝贝弟弟即将脱羽成年。”

桑宿懵了片刻,“脱羽就脱羽,要什么母凤凰。”

“哦,是这样。”花问柳作出一副很遗憾的模样,“他刚才对着面前这位美人佛尊求偶了。”

桑宿:“......”

——

茫海一天之中最静谧的时刻就是日出之前。海面平静无波,闹腾了一夜的游鱼蟹虾们各自回巢,连岸边的白象也都卧地依偎睡去。

橘红的太阳被海风送出地面,在天际尽头伸了个懒腰,染得周围云彩也红扑扑地。

海心晃晃悠悠的小扁舟上出现四个人影,两个坐在船尾,两个站在船头。

船头其中一人肩上停着只小鸟雀,双脚并着,身子轻轻贴在男人侧颈。倘若再离得近些,便会发现这只鸟正依着男人熟睡。新跃出的日头挥下暖洋洋的光,薄薄一层铺在小鸟的绒羽上。

闻不凡感受颈侧一团温热,间或有绒羽扫过他的下巴,心上痒痒的,却比任何时候都心安。这感觉陌生且怪异,他讲不清缘由,只能一遍一遍侧头去看那只鸟。

花问柳靠着船舷假寐,看着前面一人一鸟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桑宿驱着船不多时就绕出优昙婆罗花丛,上岸时薄雾正缓缓垂下。

巳时佛会准时开始,不剩多少时候。几人就近去了闻不凡的草屋稍作休整,用了些鲜果点心填腹。

桑宿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尧白发愁,他这个样子铁定是离不了人的,可是自己也没有随身带着一只鸟的经验。

好在闻不凡暂时没有将他从肩上拿下来的打算。他端坐在长案低头调茶,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桑宿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忘记肩上还有只鸟。

太阳升得慢,等到光束透过篱笆外墙投到脚边的时候桑宿终于忍不住伸手,想把尧白挪下来。她手尚未触及,闻不凡先侧头看着她,面露疑惑。

桑宿叫他看得莫名,却诡异地出声解释:“他睡着了。”

闻不凡淡淡道:“你一动他可能会醒。”

诶啥意思?不让碰?

花问柳叼着半块薯饼,说:“佛会要开始了,你难道要这样带他上黄金台?”

“嗯。”闻不凡依旧淡淡回应。仿佛这不是一件值得考虑犹豫的事情,神情理所当然地令人咋舌。

桑宿没再说话,反正在人界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人一鸟,要说照顾鸟的经验自己肯定不如闻不凡。况且尧白死粘着他的架势恐怕也不大乐意自己照顾。花问柳见桑宿已然默许,自己再说反而讨嫌。反正尧白乐在其中,小和尚愿带就让他带着吧。

脱羽前期的凤凰异常嗜睡,几人用完早饭又说了好一阵话都没见尧白醒来。于是从山下草屋到黄金台这一段路上来往的外界宾客也好,梵境佛僧也罢,看到那位年轻佛尊时都忍不住往他肩头多瞧两眼,都好奇地想想知道那只歪着脑袋打瞌睡的小雀鸟是何品灵禽。

今日在主位辩法的是年岁最长的乐昼佛尊,为人最是周正,平日里寡言少语,除非必要一般都窝在住处礼佛抄经。唯独对闻不凡这个后辈较为上心,但也仅仅止于隔些时候言语嘱咐两三句。

乐昼看着闻不凡在下首右侧的位置落座,当然也看到了他肩上那只鸟。还看到周围三三两两的人都在往闻不凡身上打量。乐昼搁下手中经卷,起身往下走。

他停在闻不凡身前,倾身看了看,问道:“这鸟少见,是什么品类?”

闻不凡笑说:“普通山雀而已。”

乐昼愣了愣,略显严肃的脸上竟然生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看着闻不凡,像是喟叹:“你少有这样舒心的时候。” 闻不凡的性子温和,看似慈悲在怀。

说好听一些是悲悯一切,说难听一点就是万物皆刍狗。一只蚂蚁在他眼中是可怜可爱的生灵,一个七情贯通的人在他眼中也可以是一只蚂蚁。

他似乎爱一切,又似乎一切都不爱。是慈悲佛,也是凉薄人。

乐昼回过神来,纵使闻不凡心无偏爱,他却能明显感觉到他对这只山雀与众不同。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厚实的掌心罩在尧白的小脑袋顶,说:“也算与我佛有缘,愿它无痛无灾,好生长大。”闪着细碎金茫的佛光从乐昼掌心流下,细流一样缓缓融进尧白绒羽中。

尧白浑身一激灵,醒了。他不仅醒了,还听到眼前的人讲话:“好机灵的山雀。”

他瞪着眼,有些发懵地瞅着眼前素白僧袍的人。

乐昼这阔绰的见面礼竟让他的灵识提早苏醒。不仅不傻,还能听能说。

乐昼回到主坐,看到那只鸟垫着小脚往上凑,而闻不凡竟然朝它微微侧垂着耳朵。

“心有所爱,好事,好事。”他翻开经卷,自己都未察觉眉头比往日舒展了几分。

而尧白还在下面咬耳朵,“我觉得肚子里热腾腾的。”

闻不凡小声说:“那是乐昼佛尊的佛印,可替你挡灾弭难。”

“他真好。”尧白说:“你替我谢谢他。”

闻不凡一手翻开面前的经卷,一边温声答应:“好。”

尧白坐着打了个哈欠,“我又困了。”

“睡吧。”

在不远处时不时看一眼前面的桑宿和花问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尧白醒了片刻,在闻不凡颈间腻歪得不行。尖喙时不时触碰闻不凡侧脸。

桑宿咬着指甲,边思索边问旁边:“你说这算谁占谁便宜?”

花问柳翻了个白眼:“反正乐在其中的那个人不会是被占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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